[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同食
“方卿,朕问你,江山与私情,哪个更重?”
方了之卧于九龙塌上,被容珏双臂环住,听得身后人在耳边低声问。
“自古圣贤之书,皆道江山为重,但圣贤都没当过皇帝,说着这话自然轻松。”方了之笑道。
“在帝王榻上如此论圣贤,圣贤会道,你是个大奸臣。”容珏用力拍了下方了之臀,唇角却牵起笑意。
“陛下,你座下群臣,哪个不是想建功立业,图理想抱负,求名载史书,他们个个都会劝谏君王,却无人知君王之苦。君王高高在上,却也是他们实现自己目的之工具。人生在世,若无情终了,纵是君临天下,又有何意义?”方了之转身,二人赤身相对。
容珏伸手扯过明晃晃的薄被盖在二人身上,道,“你胆子真够大的。”
“陛下,臣以为,自古明君无情,而圣君有情。”方了之话毕,搂住容珏,忘情吻上他的颈间。
“朕,开始有些喜欢你了。”容珏喃喃道。
“谢陛下,臣这就努力让陛下多喜欢臣一些。”方了之说完从颈间一路往下吻,吻到腰间被容珏拉了上来。“睡!”
“哦。”方了之从容珏身上翻下,这声应的是不情不愿。
“朕明日还要上朝。”容珏柔声道。
“那臣明日若在这醒来,太后和皇后会杀了臣么?”方了之笑道。
“朕不知道。反正你也不怕死,不妨看看。”容珏闭了眼,随口说道。
方了之撇嘴道,“那臣还是走吧。”说罢便要起身,手却被牢牢按住。
“睡吧,朕兜着,死不了你。”容珏扣住方了之手指,懒懒道。
翌日方了之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天子寝宫很是安静,龙涎香的气息让他在数月里睡了一个最安稳的觉,不由伸了个懒腰,舒服地长叹一声。
一众宫女内监见他醒来,默默走过来伺候,穿衣的穿衣,洗漱的洗漱,皆是一声不吭,不敢直视。
“我自己来。”方了之伸手欲整袍襟,那为他穿衣的宫女顿时脸色大变,“可是奴婢伺候地不好?”
方了之见她惶恐不安,于是松了手,任凭伺候,那宫女跪下为他整理好袍脚。一身紫色绸缎三品侍卫服,胸口豹头威风凛凛,从头到脚都极为贴服,仿佛专为他所制。
待得尽数伺候周详,两宫女手捧铜镜至方了之面前。方了之心中困惑,这意思,是把我当妃子伺候着呢?
“你们平日里是这样伺候皇后娘娘和孙妃的吗?”方了之见着铜镜中映出的自己,皱眉问眼前两宫人。
两名宫女低头浅笑,不答话。
九儿这时走进内殿来,笑道,“大人,皇后娘娘自会提前起身,亲自侍奉陛下更衣。孙妃娘娘呢,更是晚上侍奉完陛下就会被奴才们抬回寝宫,不会在这睡到第二日。像大人这样独自睡到第二日正午的,可从没有过。”
方了之听得九儿这话,一时尴尬哑口,面色略红。
九儿施礼道,“皇上命我来带大人前去进膳。大人请。”
本朝天子从来独自用膳,以示高高在上之权威,方了之被九儿引至御前,看着眼前足有上百道菜,第一次觉得十分不安。
“衣服挺合身。”容珏打量着方了之,“好看。”
方了之却是极为恭谨地立着。
“怎么了?”容珏看他神色异样,问道。
“臣越矩了。请陛下责罚。”方了之跪下道。
“朕见你睡地沉,吩咐不准叫你,不是什么大事,也值得你请罪么?”容珏蹙眉,很是不悦。
方了之道,“臣无意坏了陛下宫中规矩。”
“哦。”容珏漫不经心一声,“起来再说。”
方了之起了身,站着不动,容珏便伸手拉他坐到身旁,道,“布菜吧。”
九儿于是拿了筷子为容珏布菜,容珏缓缓道,“方卿和朕,昨夜畅谈兵法武艺,朕谈到兴起,留他在朕寝宫,这事儿,太后若问起,据实以报。”
“是。”九儿应道。
“还有,给朕去查查,朕宫里,是谁在方卿面前胡乱说话了?”容珏嚼着小菜,似无意问着,话音里却藏杀机。
九儿夹菜的手很明显抖了一下,好在反应快,筷子没掉下来,脸色却是瞬时大变,显是被吓地不轻。
方了之心中叹了口气,伏到赵容珏耳边道,“我错了。饶了他。”
“你错哪了?”容珏侧过脸,唇快碰上方了之脸颊。
方了之小声道,“我不该多问。”
容珏笑道,“朕又没说过你不能问,多嘴的那个不是你。”
方了之放正了身子,手指在桌下拉了拉容珏衣角,“下回不敢再随便请罪了,别追究了吧。”
容珏夹了菜到方了之碗中,“吃吧。共寝同食这事儿,皇后也不曾有,你把这个矩也越了,朕就饶了他。”
“皇上这样做,会被前朝大人们痛骂昏君的。”方了之笑着起了筷子,再无拘谨。
“这不刚被骂完呢。不在乎多一次。”容珏笑道。
方了之往嘴里胡乱塞了口,问,“今儿上朝受气了?”
赵容珏不答,对着身旁布菜的九儿道,“朕身边的人,今后再有敢多言的,唯你是问。”
九儿脸色惨白道是。
方了之道,“陛下愿讲讲么?臣这越矩也不怕再多一次了。”
容珏拨了拨手上银筷,道,“北境重城关州防务朕要换人,朝中一群武将反对,都是跟父皇打过天下的,骂起朕来可是毫不客气。我这一上午没听见一句好话。”
“皇上想换何人?”方了之问。
“陈亭。”容珏停下筷,看向他。
方了之点头。
容珏嘴角勾起,“对朝中事果然知道的很清楚。说说吧。”
“陈亭是个文臣。陛下欲以文臣戍边,那是在夺武将之权,他们岂肯,必以天下大义苦谏陛下。”
“你也觉得不妥?”
“先皇打江山,自然重武。可陛下如今要治江山,朝中老将轻视文臣,绝非长治久安之计,陛下想一改局面,有何不妥?”
“可是文臣戍边,终归于理不合。”
“皇上用得他,自然有他非同常人之处。”
容珏很满意地笑了,“这顿饭,不是白赏你的。”
方了之沉思片刻,道,“皇上可知,几年前苏裴亲征时,军中粮草曾差点付之一炬。”
“四年前,苏裴大胜,敌军大伤元气,近年北境太平多亏那一战。”容珏道。“不过具体战情朕不知。”
“大将戍边威震敌方,理所当然。然近年来,北辽秘密养间,大量渗入边境之城,其对我边境百姓生活习俗、军中人员情况之了解非往昔可比,若不做应对之策,后患无穷。要对敌情、敌间了若指掌,必用智勇双全之人,光靠李则余这样的守将,是置边境于险地,否则也不至于无法洞悉敌军奸细,军中粮草差点毁于一旦。”
“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的?”容珏奇道。
“无意间得知,当时惊出一身冷汗。”方了之还未想起自己是否中过毒,心中顾忌着萧明,含糊略过容珏此问。
容珏知道方了之这一答言未尽,却没有追问,道,“朕想以陈亭戍边,正有养间之意。陈亭做潭州知州的时候,只用间策,就俘了为祸地方多年的草寇数千人,兵不血刃。潭州原本民风彪悍,聚众斗殴屡屡发生,他赴任不过两年,再无一桩械斗发生,民众富足,地方安稳,济世之才也。”
“北境边防之事,怕是仅仅有此政绩,说不服朝中老将。先皇定下军策,边防要员任免需皇帝与至少二位将军商议方可,皇上此选甚是难办。”方了之答。
“朕若执意如此呢?”
“皇上若执意如此,就是要改祖制,当然他们也无甚办法,不过在背后骂骂你昏君罢了。”
容珏乐道,“这我倒是向来不怕的。不过这昏君身边必有奸佞,我当了昏君,就要有人来除奸佞。”说罢玩味地看着方了之,“那朕,还真有点舍不得。”
方了之正色到,“皇上想削前朝大将们的兵权,这事儿早晚得干,却是急不得,否则逼急了他们,恐有大患。陛下若相信臣,臣愿为陛下筹谋。”
“好。”容珏道,“方卿,你也是济世之才啊,不入朝为官可惜了。”
“陛下谬赞,臣无甚才,只有一颗为陛下解忧之心,愿为陛下肝脑涂地。”方了之站起,拱手道。
容珏微一沉吟,心知自己在后宫肆无忌惮地宠幸他,必让他与后宫为敌,如又让他肆无忌惮地干涉朝政,与一众重臣为敌,势必置他于极其危险之境地,犹疑道,“你若为朕办此事,想杀你的人可就多了,你考虑清楚。”
方了之笑道,“臣无理想抱负,也不图建功立业,更没兴趣青史留名,一颗心,只给陛下。陛下不让我死,我就不死,陛下若想杀我,我也绝无怨言。”
容珏想起昨晚在床榻之上方了之那番话,悠悠道,“你这是吃定我了。”
“陛下是圣君嘛。”方了之道。
容珏心中百感丛生,从前他五哥以情字为刃,令他做出许多荒唐之事,连自己都觉得自己不配得天下。而眼前此人,堂而皇之地在他身边道,圣君当有情。这般言论,全然有违帝王之道,圣人之言,可是听着怎么就这么舒心呢?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