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晴天

　　在过去的这些年，江晴的夜晚不是工作，就是衣香鬓影的应酬，到了云泽骤然空下来，她才忽然发觉，原来夜晚这么漫长。
　　吃过饭，健完身回到房间，也才不过八点多。
　　站在窗边看到沙滩边闪着灯光的露天酒吧，想了想，干脆换了衣服出门。

　　说是酒吧不如说是改良的大排档，有音乐有酒，有点心也有烧烤，典型的海滩风情。
　　酒吧的年轻人，大部分都是外来的游客，在异乡肆意放纵着青春。
　　江晴一个人来这里，便去吧台找了个位子坐下，问服务生要了杯扎啤。

　　她穿着吊带红色长裙，白肤长腿，栗色卷发披肩，即使不看脸，也很是吸引人的目光，何况她还有一张足以称得上漂亮的脸。
　　就连吧台的服务生，也对她很是殷勤，一会儿就跑过来问：“美女，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江晴习以为常，只是笑着摇头。

　　端起酒杯才喝了两口，便有一个年轻男人在她旁边坐下来搭讪：“美女，一个人？”
　　江晴斜眼看他。
　　二十多岁的男人，皮肤偏白，一看就是外来的游人。
　　旅行对于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意义，有人来看风景，也有人来寻艳遇。
　　这个男人想必就是后者。

　　江晴放下杯子，朝他妩媚一笑：“怎么？要请我喝酒？”
　　男人也笑：“请美女喝酒是我的荣幸。”
　　江晴笑：“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朝服务生打了个响指。
　　吧台里的年轻男孩立刻跑过来：“美女，请问需要什么？”
　　江晴道：“把你们的好酒每种都给我开一瓶。”

　　旁边的男人脸色微变：“美女，虽然酒是好东西，但你确定能喝这么多？”
　　江晴道：“不是还有你么？怎么？舍不得？”
　　男人都是面子动物，那人笑：“当然不是。”
　　服务生小哥简直就是神助攻，一口气拿了五瓶价格不菲的洋酒。
　　江晴道：“都开了！”

　　男人忙不迭制止：“还是一瓶一瓶开吧。”
　　江晴笑：“混着喝才过瘾呢！”
　　男人干干笑了笑：“我这不是担心美女你喝醉么？”
　　江晴朝他勾勾唇，眼角眉梢都是迷人的风情：“喝醉了你带我回去不就可以了？”
　　听到她这么说，男人自觉鱼儿已经上钩，看着眼前的美人，什么担忧都没有了，不过是多点酒钱而已，不亏。
　　江晴拿起几瓶酒混在一起调了两杯，将其中一杯递给男人：“干杯！”

　　这几瓶酒都属于烈酒，何况还这么一通乱兑。男人看着杯子有些犹豫，江晴却举起杯子笑了笑，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子竖过来，朝男人笑。
　　有些挑衅，但更多是勾人。
　　“美女爽快。”男人心头荡漾，不再犹豫，拿起杯子仰头一口气喝完。
　　只是放下杯子时，脸上却露出压抑不住的难受表情。

　　江晴拿过他的杯子，又满了杯：“再来！”
　　说完又面不改色喝完一杯。
　　男人虽然胃里跟着了火似的，但美女在旁，也不愿这么快认输，于是再次苦着脸喝下一杯。江晴再想倒酒，他终于还是扛不住摆摆手：“美女，我先去一趟洗手间，等回来再陪你继续喝。”
　　说完，就有些跌跌撞撞地往洗手间方向走去。

　　江晴好笑地摇摇头，随意看了眼周遭，目光扫到一桌热闹的男女，其中有两三个挺眼熟。
　　几个男人皮肤都很黑，典型的海边人，所以坐在叶铮旁边的韩露，就特别显眼。
　　度假村前期地皮和海域权这些招标投资，跟韩露是没有关系的，她来云泽跟进项目也就是从开工开始，不过半个多月。
　　可她看起来和叶铮好像很熟。
　　不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韩露正拉着叶铮一杯一杯和他拼酒，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赌气。
　　隔着三桌距离，江晴都能看出她已经有些醉了。
　　江晴没想到那个跟平易近人没有半点关系的美女总监，也有这样的一面。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一桌，或者说是看着叶铮。
　　男人一直微微弯着嘴角，似笑非笑。
　　她之前把这种难以定义的表情，笼统地归纳为不是好东西，但现在看来，却忽然发觉那其实是一种漫不经心的傲慢。
　　这样的神情，她曾在某些人身上见过，他们养尊处优不知人间疾苦，对世间的浮华和肮脏带着置身事外的不以为然。
　　所以才会傲慢得如此漫不经心。
　　江晴自己都很奇怪，她竟然从这个云泽的海滩救生员身上看到这种稀有的气质。

　　她自顾地笑了笑，恰好对上叶铮看过来的目光。
　　两个人隔了三桌的距离，不算远，也谈不上近，灯光迷离下，江晴仍旧看清楚了那双狭长而深邃的眼神里，露出的一点笑意。
　　叶铮朝她举起啤酒杯。
　　江晴挑挑眉，也举起杯子朝他晃了晃，然后勾唇一笑，一饮而尽。

　　“叶铮，再来。”江晴听到韩露的声音。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我还要再喝，有本事你别管我。”

　　江晴转过头，朝洗手间的方向看了看，没见着刚刚那男人的身影。不知道是真扛不住倒下了，还是找了个借口逃了单。
　　她不甚在意地扯了扯嘴角，唤来服务生：“买单。”
　　五瓶酒一千多，那服务生试探问：“美女，你不等刚刚那位帅哥了？”
　　“不用了。”江晴将信用/卡递给他。
　　这些酒本来度数就不低，她还混在一起喝了三杯，就算是酒量再好，这会儿她也有点微醺了。
　　拿回信用/卡离开时，她下意识瞥了眼刚刚那桌，人还没散去，不过叶铮和韩露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

　　从露天酒吧步行回到蓝海酒店，不过十几分钟路程。旅游旺季，沿路人不少，大多是来旅游的情侣，可能也有不少一拍即合的露水恋人。
　　江晴慢悠悠行到酒店，值班的前台小姐，礼貌地和她打招呼。
　　她点点头，揉了揉额头，目光瞥到前方电梯正在关门，赶紧快步走上前：“等一下！”
　　本来阖上的电梯又徐徐打开。

　　江晴看到里面的人，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轻笑了声走进去。
　　酒店电梯里颇有些金碧辉煌的感觉，光洁的电梯壁虽然不是镜子，但光滑的表面也足以照得人无所遁形。
　　因为有些微醺，江晴进了电梯后，便慵懒地半靠在一侧，对站在按键前的叶铮说了句：“十楼，谢谢!"
　　叶铮笑了笑，帮她按下十楼按键。
　　江晴抱着手臂，目光落在面前两人身上。
　　韩露看起来已经醉得有些人事不知，被叶铮扶着才勉强站稳。

　　江晴挑挑眉，戏谑：“艳福不浅。”
　　叶铮转头看他，笑道：“要不要一起？”
　　“你确定吃得消？”
　　“试试不就知道。”
　　江晴轻笑一声。
　　电梯在简短的说话间，已经抵达韩露所在的六楼。叶铮扶着烂醉的人出去，走到门口，又转头笑着看向里面的人：“真不一起？”
　　江晴扯了扯唇角，倾身按下电梯关门键。
　　电梯门缓缓阖上时，她听到叶铮低低笑了一声。

　　回到房间，江晴正打算漱洗了早点睡觉，可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她看了眼屏幕上闪动的名字，按下接听。
　　“今天怎么样？”周嘉木的声音传过来。
　　“还行，见了区规划局的张局。说审批迟迟没下来主要是因为云泽居民不仅写了联名信，还提交了一份重量级的报告，所以省里才临时叫停。”
　　“嗯，我听说了。”

　　“我准备过几天请市国土资源局的领导来咱们酒店谈谈这件事，先拿到报告看到底怎么回事，也好找专家做出应对的对策，免得到时那报告到了媒体手中，弄得我们措手不及。”
　　“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你辛苦了。”他顿了顿。“本来想早点去云泽，但陈家有点难缠，我得确定没有后顾之忧才行。”
　　“祝你顺利。”
　　“当然。”
　　“那我挂了，晚安。”
　　“晚安。”

　　挂上电话，江晴的心情忽然就变得很差，本来因为酒意而涌上的睡意，也一时全无。连带着这个酒店房间，都显得面目可憎起来。
　　她干脆再次出了门，匆匆走进电梯。

　　本来只有她一人的电梯，行到六楼时停下。
　　门叮咚一声打开，不仅是江晴，外面站着的人，似乎也微微一愣，然后才不紧不慢走进来。

　　江晴按下关门键，瞥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调侃：“这么快？”
　　叶铮抬手看了下腕表，一本正经回道：“是有点快。”

　　江晴和这个人其实也才见过几面，虽然把他定义为不是好东西，但其实谈不上厌恶或者好感，因为她自己可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现下恰好心情有些糟糕，便找茬般说了这句话，就像是慌不择路找一个宣泄的出口。

　　对于男人的好涵养，她有些意外。于是不动声色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高大挺拔，有一双大长腿，露在T恤外的手臂，肌肉分明结实有力。
　　她啧了一声，如果真得这么快，那是有点可惜。
　　叶铮看了她一眼，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平时没这么快。”
　　他说完这句，电梯已经叮的一声抵达一层。
　　叶铮做了个女士优先的手势，
　　江晴在他前面出门，笑道：“明白，男人一般都会这么说。”
　　叶铮点头：“说得也是。”

　　江晴没再和他说话，走到前台处问：“晚上有没有观光车？”
　　前台女儿摇头：“海边的观光车九点就停了，江小姐需要安排车吗？不过云泽就这么大点，汽车十分钟就游玩，不是太适合。夜游的话最好骑摩托车和自行车。”
　　江晴点头：“我就是随口问问，没事了你继续上班吧！”

　　蓝海酒店作为云泽高大上的代表，到了晚上，门口很清静。没有小商贩，更没有等着载客的摩托车。
　　当然，云泽禁摩，这里所谓摩托都是电动车。
　　江晴记得，在风情街那边有载客的电动摩的。
　　她决定去叫一辆。

　　只是还才刚刚走了两步，一辆电动小摩托就在她跟前停下。
　　叶铮单脚撑在地上，看向她笑着问：“租车？算你便宜点。”
　　江晴看着那和他风格违和的粉色小绵羊，嘴角抽了抽：“你还干这个？”
　　叶铮道：“救生员工资太低，晚上有空就赚点外快补贴家用。”
　　“沿着海岸线游一圈多少钱？”
　　“市价三十，算你便宜点，二十八。”
　　江晴笑了一声，从身上的小包中抽出一百，走过去递给他：“不用找了。”

　　“谢谢啊！”叶铮接过来钱，随手塞进裤衩的口袋里，又把挂在前面的粉色卡通图案头盔递给她。
　　江晴：“不用了。”
　　“还是戴着吧，要是出事故，我这个司机是要全责的。”顿了顿，又补充，“放心，大晚上的没人会注意。”
　　江晴想了想自己的人身安全，还是接过来戴上，却忍不住小声嘀咕：“什么品位？”
　　“不觉得很可爱吗？”
　　江晴皮笑肉不笑呵呵两声。
　　叶铮启动车子，笑道：“我弟可喜欢了，从来不让给别人用的，你是第一个。”
　　“那他知道了不生气？”
　　“没事，他挺喜欢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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