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下山捉鬼

作者:蔚澜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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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蚕蛊(下)


      景元二年,除妖师一族被灭族前夕,白暮舟逃了出来,努力学习符咒之术。

      离开族里的第一年,在蛮族的追杀下死里逃生。

      景元三年,大舜派人征讨南疆,蛮族派出追杀他的人尽数退回南疆,日子稍微好过了些,但护送他逃出来的忠仆已经所剩无几。

      直到景元十一年,宿州一场大战,最后一名忠仆也离他而去。

      与应离一样,他没什么知己友人,三年来与素如相依为命,他和素如是师徒,更是亲人,哪怕素如手上沾着照顾他长大那名忠仆的血。

      几个月前,在尚书府外小巷遇到应离,那时他在想:这个姑娘生得真好看。

      不是没有感觉到她身上淡淡的妖气,只是她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疑问。

      她眼里只有疑问,没有杀意,在他鬼使神差地向她提出要一同进尚书府的要求之后,那双清亮的眸子里还多了几分对他的嫌弃,他忽然有些开心。

      特意将店铺选在琳琅阁旁边,邀她来家中用饭,应离对他爱答不理,但真遇到危险时,她会护着他,也会救他。

      说来也可笑,一只妖居然会护着一个除妖师。

      短短几个月的相处,他将她当做好友,那种以命相交的好友。现在这唯一的好友可能因为他的缘故,踏进蛮族设下的圈套,金蚕蛊入身。

      应离坚持不了多久,不论成与不成,如今他唯有这一个选择。

      想到这里,白暮舟肃容,拿出随身携带的特制银针,将针递给素如,平缓却不容置疑地说道:“素如,取血,咱们能不能救下应离,就看你了。”

      素如不知道金蚕蛊是什么,可她知道自己的血可解百蛊,应离姐姐待她极好,她有救人的能力,绝不会吝惜一点血。

      接过针,她想也不想地往指尖扎下去,用力划了一道,举着流着血的手指凑到应离嘴边。

      应离身上中了透骨草、夜合花、曼陀罗混合产生的剧毒,却也因为花毒与蛊毒在她体内相斗,才让她能够在金蚕蛊的毒性下苟延残喘。

      花毒虽烈,却仍敌不过金蚕蛊毒,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花毒渐渐被蚕食,等到花毒被蛊毒蚕食殆尽,便是她的死期。

      应离的肋骨被金蚕蛊撞断了几根,体内的情况糟糕至极,而素如的血如同世上最凶猛的兽,带着阴寒的尸气,进入她体内后,不论花毒蛊毒一律退让。

      花毒蛊毒被逼迫到角落里,应离体内妖丹静静地悬浮在上方,方才还互不相让的两种毒素,在面临更大的威胁时,迫不得已选择融为一体,想协力对抗新来的第三方势力。

      素如手上的伤口很快便愈合了,怕血给得不够,她跪坐在地,扶着应离枕在自己膝上,随后心一横,直接用银针在左手手腕上划出一道细长的伤口,丢开银针,右手扶着应离的颈子,将手腕的血对着应离喂下去。

      从另一方面来说,尸毒也是一种毒,素如的血能克制百蛊用的便是以毒攻毒的法子,随着源源不断流入应离体内的尸毒,即便花毒与金蚕蛊毒合为一体,也无济于事。

      两种毒素在消亡之际临死反扑,决意与尸毒同归于尽,就这样,花毒蛊毒与尸毒缠绕在一起,化作一层洁白无瑕的薄膜,包裹住了应离体内浑圆的血色妖丹。

      见应离似乎有所好转,素如总算舒了口气。

      就在此时,金蚕蛊愤怒地冲出应离体内,背后透明小翅快速震动,速度快到肉眼难以捕捉,看上去就像是一只金蚕飘浮在半空。

      它悬浮的位置与素如的眼睛在同一平面上,素如抬眼恰好能看到它,两方沉默对视。

      一个是天下至毒的蛊,一个是能解百蛊的尸,似乎宿敌之间互有感应,于是金蚕蛊动了,它以最快的速度冲向素如。

      “砰……砰……砰……”

      白暮舟只看到一个金色影子无数次朝素如撞过去,而素如两只小手在空中拍来拍去,没记错的话,这是她往常拍蚊子的动作。

      没想到就这么胡乱一拍,还真给她拍中了!下一刻,她转过头,揉着胸口,泪眼婆娑地道:“师傅,它撞得我好痛……”

      白暮舟:“……”

      蓉兰:“……”

      立剑:“……”

      金蚕蛊摇摇欲坠地在空中晃几下,艰难地稳住了身形,可能是被素如拍晕了,也可能是吃得太饱,它隐隐觉得不对劲,但到底是什么不对劲,它又想不起来。

      思考了一会,它似乎想起什么,试着感应了一下,才发现与主人的心神联系竟然断得一干二净!

      兴许是在它毫无顾忌食肉啖血的那一刻,兴许是在杀死那两个企图染指它食物的妖之时……它意识到,诞生之时亲手打开血池迎接它来到这个世上的主人,已经抛弃了它。

      金蚕蛊失了斗志,因为此刻它是无主之物。

      对于蛊来说,无主之蛊犹如丧家之犬,而丧家之犬往往有两种下场,要么,饿死街头,要么,成为穷人家里的一锅汤,也许还有另一种更好的归宿,那就是换一个新主人。

      见金蚕蛊耷拉着脑袋,全然不复方才活力四射嗡嗡乱撞的模样,素如满脑疑问,甚至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太用力,把它拍傻了。

      她知道就是眼前这个小东西将阿离姐姐伤成这样,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同情,毕竟它只是一只会飞的小虫子,或许它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呢?

      要是让白暮舟知道素如心中所想,肯定恨不得将素如扔回宿州的死人堆里去。

      金蚕蛊只是一只会飞的小虫子?亏你想得出来!

      金蚕蛊飞不动了,它的力量正在飞速流失,应离身上鲜美的血液也不能激起它一丝一毫的食欲,失去主人的认知令它无比惶恐。

      毫无预兆地降落在素如摊开的小小的手掌上,金蚕蛊蜷起了身体。

      素如怔怔放下揉着胸口的另一只手,试探性地戳了戳金蚕蛊蜷缩成一团的身体,对方微微仰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蜷成一团,比刚才蜷得更小了一些。

      不知为何,素如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大概猜到这只小虫子是被主人遗弃了,她试着跟它沟通,这种沟通方式是用心念。

      好像无师自通,她觉得虫子看起来不蠢,应该能听懂,就像她常常在心里默默地对着院子里那棵梅子树说快快长大一样。

      于是一场奇怪的对话便开始了。

      “小虫子,你怎么了?”

      “不理你。”

      “小虫子,你多大了?”

      “不理你。”

      “小虫子,我长得好看吗?”

      “丑。”

      “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现在就捏死你!”

      “我要死了。”

      “为什么?”

      “主人不要我了……”

      “那你以后跟着我吧,虽然我也是师傅捡来的,但我力气很大,会帮师傅打妖怪,也会给你找很多很多好吃的!”

      “不要。”

      “为什么?”

      “你长得丑。”

      “我要捏死你!”

      ……

      经过不懈努力,素如终于将这只有轻生念头的虫子劝服,她伸出食指,点在虫子头顶,一道黑色细芒快速钻进她指尖,消失在她身体里。

      同一时间,她与虫子成功建立起心神联系。

      这个过程看似漫长,其实也不过几息时间。

      三年前,素如被白暮舟从死人堆里捡回来,三年后,素如从受伤的应离身上捡了一只金色虫子,作为虫子的新主人,她觉得有必要给它取一个威武霸气的名字。

      如果要问素如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临安城最大的一家酒楼——仙客来酒楼的大闸蟹,这还是那时候收了李员外给的酬金,师傅才破例带她去吃的。

      所以,作为不知道第几代金蚕蛊,它拥有了一个无比威武霸气又好听的名字,它叫螃蟹。

      素如乐颠颠地告诉白暮舟她收养了一只虫子做宠物,还万分得意地宣布她的虫子名叫螃蟹。

      白暮舟和蓉兰,以及一旁的青衫男子皆目瞪口呆,三人完全失去了言语的能力,甚至忘了要做出什么反应。

      南疆最厉害,最毒,也是最恐怖的蛊,被他的蠢徒弟收了。

      白暮舟几番询问之下,才跟素如确定了这个消息,忍不住伸手揉起额边两侧的颞颥穴,感觉血管突突突跳得很卖力,隐隐作痛。

      躺在地上的应离恢复了知觉,浑身上下传来的痛觉告诉她,她可能站不起来了,于是费力地张开嘴,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素如怕应离生气,连忙将金蚕蛊往身后藏了藏,很是谄媚地将应离扶起来靠在她胸口。

      方才她取了那么多血,也算为自家宠物赎罪了吧,她这么想着。

      白暮舟见应离醒过来,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手忙脚乱在自己身上摸索着,掏出无数瓶瓶罐罐,发现没一个管用的。

      蓉兰体贴地递出一个瓷瓶,白暮舟会意,连忙倒出一粒丹药喂给应离。

      应离一直昏迷,不知道先前发生何事,服下丹药恢复了些体力,脸颊上传来剧烈的疼痛感,让她连张开嘴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得十分艰难。

      她努力回忆着昏过去前发生了什么,目光扫视整个房间,艰难地转过头,最终将视线锁定在易白身上。

      易白握着冯潇潇的手,再三确认她只是被人打晕之后,静静守候在她身旁,不论发生了什么,只要她没事便好。

      应离发不出声音,但是白暮舟读懂了应离的眼神,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易白。

      蓉兰在京都混迹九年,十三岁便接手朝花阁。朝花阁是什么地方?临安城最大的风月场所。

      她能在朝花阁站稳脚跟,乃至在临安城站稳脚跟,手腕绝对不差,但更多的,是因为她手里掌握了不少达官贵人的软肋,且擅长审时度势。

      以目前的状况来看,这蛊虽出自易家,但眼下已落到素如手上,而素如又是白暮舟弟子,这么算下来,白暮舟也难脱得了干系。

      若真要追究此事,势必要牵连到白暮舟身上,这是她不想看见的局面,想来易家也不会承认此事,若事情闹大了,易家很有可能将金蚕蛊之事推到白暮舟师徒身上。

      应离受伤,易白不过是背上一个不大不小的罪名,再加上他皇后亲弟的身份,事情的走向多半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终不了了之。

      但若白暮舟现在动手,仅是擅闯私宅一事便很是麻烦,伤人的罪名也逃不掉,他又无功名在身,只一介布衣,旁边还有个不知是敌是友的青衫男子,可想而知会是怎样的结果。

      唯一的方法便是先带应离回去疗伤,至于报仇一事,只能留待往后徐徐图之。

      她手上握有不少把柄,易家虽然是清流一派,难免也有些阴私之事,不难在这上面做文章,到时候再翻出几个御史家的把柄,推波助澜之下,易家即便是皇后母族,也难有好果子吃。

      蓉兰心思转得极快,将其中的关节思虑清楚,面上丝毫不显,冷静地拉过白暮舟,只说道:“眼下还是给应离疗伤要紧,其余之事容后再说。”

      白暮舟心中气愤不已,却也知事不可为,只得从蓉兰的建议。

      眼见应离伤重,拖沓不得,于是他默不作声,与素如一道扶着应离起身。

      临去之前,白暮舟感激青衫男子先前出言提醒,顺口道了声谢,也没等对方回应,便扶着应离,与蓉兰一起离开了易府。

      青衫男子若有所思地看着白暮舟离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分。

      恍如隔世大概便是此番场景,离家十六载,时光如白驹过隙,如今家已不在,昔年垂髫小儿,也长成了翩翩少年。

      多余的感慨略过不提,立剑回过神来,方才之事,他作为旁观者,看得一清二楚。

      立剑望向易家这位少主的目光带着审视,以及毫不掩饰的冷意。

      数年来,他一直将自己关在府邸,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沉寂的时间太久,久到可能连龙椅上那位都忘记了他的存在。的确,他不关心朝堂上的凡尘俗事,也不在意日久年深里,官场上那些争权夺利的把戏,因为已经没什么事情值得让他在意。

      不承想此次踏出府门,竟还能遇上故人。按下心中的纷乱繁杂不说,事情远远出乎他的意料,易家触了他的逆鳞,即便对方是皇亲国戚,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好一个金蚕蛊,好一个易家!

      立剑眯着眼,收敛身上散发的气势,冷意消逝在深邃的目光中,化作一抹尘埃碎屑,再也寻觅不到存在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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