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雨·果（上）

　　正是张煦的这句话，所有男生都朝宋谣谣看过来，宋谣谣连忙把头扭到一边去，面部的肌肉却不听使唤地开始抽动。男生们不约而同发出“咿”的声音，随后就拍了拍张煦的后背四散开去，走几步又扭过头来坏笑。

　　“你的衣服。”宋谣谣把外套递到张煦面前，故作轻松地甩着双手。

　　张煦一把接过来搭在肩上，“怎么，抱一件衣服还手酸了。”

　　“没有啊。”宋谣谣收回手来，伸进校服口袋里，接着说，“我就说你肯定能拿到好名次的。”

　　张煦平静地看了宋谣谣一眼，“走吧，吃饭去。”

　　“这会吃饭还有点早啊。”

　　“吃饭要积极，我都饿得不行了。”

　　迎面从食堂出来几个女生，全都盯着张煦看，宋谣谣装作漫不经心地直盯着正前方。直到几个女生走远，宋谣谣才说，“哟，现在你可是大名人了，你瞧瞧，那么多女生都盯上你了，有没有觉得特别自豪？”

　　张煦沉默不语。

　　宋谣谣扭过身来看着张煦，瞪大眼睛说，“说不定你接下来就能收到情书了呢，像初中时候那样一大摞情书，刘同学要挑花眼睛选女朋友了。”她违心地说着这些话，表面上装作毫不在意地狂笑，内心却是一阵比一阵更深的疼痛。

　　张煦冷冷地回了一句，“那又怎么样？”

　　宋谣谣耸耸肩说，“不怎么样啊。”

　　食堂里已经有很多同学在就餐，买菜的窗口前乱成一片，宋谣谣心里有气，只顾着往前挤，张煦跟在后面一路说抱歉。买完饭后找座位，不料又遇到何敏一行人。

　　李臻男亲切地笑着说，“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陶晓欣看着站在宋谣谣身后的张煦，忙对李臻男使眼色，“可是我们这里坐不下了呢。”

　　何敏笑笑不说话，李臻男完全没有明白陶晓欣的心思，忙抱起放在凳子上的书包，“坐这儿吧，刚刚好还有两个位置。”

　　陶晓欣无奈地摇摇头，心里默念，“李臻男，你真是读书读傻了。”

　　刚落座，气氛就瞬间沉闷起来，张煦礼貌性地冲着她们点点头就开始大口吃饭，宋谣谣低着头，不知道该大口吞咽还是小口咀嚼。

　　李臻男说，“宋谣谣，这是你同学啊？以前没见过呢。”

　　不等宋谣谣回答，陶晓欣就笑出了声，张煦看了陶晓欣一眼，何敏忙说，“别管陶晓欣，她这几天老这样子。”

　　“嗯嗯嗯，我想起早上看到的一个笑话来了。”陶晓欣说。

　　李臻男当真了，忙追问，“什么笑话，你讲给我们听听。”

　　“笑话嘛，等我回想一下，刚才一笑不记得了。”

　　何敏说，“别讲了，你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宋谣谣偷偷朝张煦瞟了一眼，张煦正低着头大口吃饭，饭餐所剩无几。

　　“你吃完就先走吧。”宋谣谣对着张煦说。

　　张煦看了宋谣谣一眼，目光有些空洞，“那你们慢慢吃。”

　　宋谣谣说不清心里的滋味，她不知道该为更多的同学目睹她和张煦高兴，还是该为隐藏在内心的小秘密一点点被揭破难过，她以前听那些谈过很多次恋爱的女生说过，暧昧不清的时候最让人心动。此时，她就被这暗地里涌动的浪潮拍打着，轻轻的，软软的，像睡在舒适的摇篮里。

　　接下来的两天，宋谣谣对运动会没有了期待，常常坐在大本营为大家提供服务，同时写几篇播音稿交到播音员那里，她真后悔张煦拿到跳高比赛冠军的时候没有冒出十一班同学为他写一篇赞扬的稿子。

　　“想什么呢，这两天都一直坐在这里发呆。”何敏在宋谣谣身边坐下。

　　“没想什么啊，没什么想要看的比赛，好无聊。”宋谣谣笑了笑。

　　“确实是有一点无聊，不过难得在高中能有这样轻松的时候。”

　　“嗯，是啊，我这样不想学习的人都要憋出病来了。”

　　何敏赞同地点点头。

　　这时陶晓欣哼着歌从操场跑过来，“你们两个懒人，整天只知道窝在这里，白白错过了看大帅哥的机会。”

　　宋谣谣一脸嫌弃，“哪里有什么帅哥，你看谁都觉得帅。”

　　“是是是，谁都比不上你那跳高王子帅，可你不觉得他是个闷葫芦吗？”

　　宋谣谣打了陶晓欣一下，“我都说了，只是同学。”

　　“有什么好消息吗？”何敏问。

　　“许博文铅球第四，体育委员第一，李臻男跳绳第二。”

　　何敏说，“那照这样，我们班今年应该可以拿奖。”

　　“我提议，运动会结束后去唱歌，怎么样？”陶晓欣一脸喜悦等待回答。

　　宋谣谣说，“我明天晚上要早点回家，难得我父亲回家来了。”

　　“我也不行，我明天晚上要上英语辅导班。”何敏说。

　　陶晓欣一脸不开心，“刚考完期中考，就应该疯狂放松，我请客啊。”

　　宋谣谣说，“改天，改天我一定去，唱通宵。”

　　何敏微笑着摇摇头。

　　“好吧，好吧，真没意思，我还是去看比赛好了，抓紧去物色一个大帅哥。”陶晓欣说着又往操场跑了。

　　这一刻，宋谣谣觉得陶晓欣很像当初的自己，大胆率真，向往轰轰烈烈，渴望疯狂去喜欢，可是真的到了面对张煦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还不够好。她在张煦面前张扬，表现得蛮不讲理，都只是想要掩饰内心的脆弱。那么多女生簇拥着张煦，让她觉得隔自己很近的张煦在一点点被拉远。

　　五班同学以年级第三名的成绩给这场运动会交了一场完满的答卷，体育委员上台领奖的时候，全班同学又吼又叫。因为同学们积极投递新闻稿，加之几件助人为乐的事件，五班同学还荣获了唯一的道德风尚奖，宋谣谣便更加觉得自己那么多篇新闻稿里应该有一篇属于张煦，可惜她没这么做。

　　“发呆，还发呆，放学了不知道啊。我走了，周日见。”许博文将几大本习题放进书包里。

　　“噢，周日见。”宋谣谣缓缓回答。

　　“唉，你丢魂了？撞鬼了？还是害相思病了？往常不都是第一个开溜的。”

　　“你才撞鬼了，要走快点走。”

　　“真是搞不懂，你们女生为什么总是喜怒无常。”

　　许博文走了，宋谣谣拨通了张煦的电话。耳畔传来张煦那滑稽的电话铃声，直至一段标准普通话毫无情感地答复“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无应答，请稍后再拨。”宋谣谣合上手机，随便往书包里塞进几本书。

　　运动会闭幕式结束后，宋谣谣特意绕到评分表前看了一眼，她看到男子跳高一栏中有十一班第一名的得分，虽然没有写张煦的名字，但宋谣谣知道那份荣耀属于张煦。后来，又有几个女生来到评分表前面，她听到那几个女生在谈论几个男生的名字，其中有个女生就一直在说张煦，还扬言周末回家就给张煦写情书。

　　宋谣谣朝那个女生匆匆看了一眼，女生白白净净，娇小可爱，她竟然忍不住幻想了一番张煦和这个女生在一起时的场景，女生走在高大挺拔的张煦旁边，那该是何等小鸟依人。宋谣谣不知道为何要这么想，此时的她心眼小到容不下任何想要靠近张煦的女生，更何况是如此可爱的一个女生。

　　刚走出教室门，宋谣谣的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是张煦，宋谣谣给他的备注信息是“死党刘”。

　　宋谣谣的心一下就紧张起来，同时似乎有万丈霞光升腾起来，她调整一下呼吸，避免接通电话时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喂！”宋谣谣故作镇定提高音量。

　　张煦平静地说，“手机放包里了，刚才没注意到。”

　　“你今天要不要直接回家？如果你回去，那我就在公交车站等你，如果不回去，那就算了，我一个人回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宋谣谣就要被吞进去，可她倔强地不想发出一点点呼救的声音，如果没有张煦主动的英雄救美，她宁愿在挣扎无果后沉沦。

　　半晌，张煦才说，“我还不想回去，约了同学出去玩，你先回去吧。”

　　这一刻，宋谣谣被旋涡吞进去了，身体轻飘飘软绵绵，吞进去了也好，坠到无底深渊，任由自己呼天抢地。

　　“那好，我挂了。”

　　在合上电话的那一秒，眼泪奔涌而出。

　　“我难过什么，我有什么好难过的，我才不要难过，她们喜欢他又怎么样，以前还不是有那么多女生喜欢他。”宋谣谣一边想着，一边往校门外走去。

　　这是一个特别的星期五，往常星期五回家都是在晚上，而这一次却是在黄昏时分。宋谣谣多希望此时已经天黑，那她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哭泣，可是现在她必须要忍，可越想忍，各种委屈就更加毫无来由地冒出来，她辗转跑到操场上放声大哭。

　　刚刚经历过运动会热闹的操场显得无比寥落，宋谣谣还能清晰记得跳高场地上的情景，昏黄的夕阳透着朦胧，晚风轻柔却寒冷。她沿着跑道缓缓走着，任由泪眼自行往下滑落。

　　正在这时，电话响起来了，宋谣谣懒洋洋地拿出手机，却是张煦打来的。

　　“不要接，不能接，让他也体会一下我的感受，忍住，不要接。”宋谣谣倔强地劝说着自己，内心早已溃败成一滩烂泥。

　　“喂。”再三犹豫后，她的防线还是在“张煦”这样一个来电显示下坍塌了。

　　张煦轻快地说，“你回去了没有？”

　　“还没。”宋谣谣压缩语句，以防情绪暴露。

　　“那你在哪？”

　　“在学校操场。”

　　张煦笑了，“你跑去操场干嘛？”

　　“不干嘛。”

　　“你怎么了，听声音好像不是很高兴。”

　　“没怎么。”

　　“那好，我马上到操场找你。”

　　还没等宋谣谣说话，张煦就把电话挂了，宋谣谣连忙掏出纸巾来擦脸。

　　张煦从操场另一头飞奔而来，一团粗壮的黑影在宋谣谣的视线中越来越清晰，渐渐有了四肢的轮廓，然后又有了俊朗的面容，还有“砰砰砰”刚健利落的脚步声。宋谣谣撇开脸，不想让目光直视张煦。

　　张煦走到宋谣谣身边，“你怎么还不回家去？”

　　宋谣谣低着头，不出声。

　　张煦又说，“我还以为你回去了，那现在一起回去吧，再晚赶不上吃饭了。”

　　宋谣谣抬头看了张煦一眼，“你不是约了同学出去玩吗？”

　　“临时有事，这周就不去了，以后再出去玩。”

　　短暂沉默，张煦说，“你哭过？怎么哭了？”

　　“没哭。”

　　“眼睛都红肿成这样了，还说没哭。”

　　“没哭就是没哭。”

　　“好好好，没哭没哭。那现在可以回去了吧？”

　　宋谣谣转过身来正对着张煦，张煦背着光，夕阳裁剪出一个刚健昏黑的轮廓，平静的脸面因没有丝毫微笑而显得冷冷冰冰。这是张煦最本真的模样，他性情里有着最原始的冷酷。

　　“先不要走，我有话想跟你说。”

　　张煦笑了，“干嘛搞得这么神秘兮兮，你要说什么就赶紧说啊。”

　　“那你可要听好了，我只说一遍。还有，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要怪我。”

　　“嗯。”

　　“我喜欢你，从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很喜欢，我不想其他女生靠近你，我讨厌每一个跟你走得很近的女生。你听到没有，我喜欢你！”宋谣谣目光坚定地盯着张煦，想要看清楚他在听到她说完这句话是怎样的表情。

　　张煦迟疑地抿了抿嘴，随后笑了。

　　“你先别回答，我冷静一下。”宋谣谣往前走了几步，眼泪稀里哗啦往下掉。

《仙缘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