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雨·果（上）

　　换了衣服后的何敏显得更加光彩夺目，大家不由得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惊呼声，何敏平静地笑笑，站到镜子前梳理头发。宋谣谣灰头土脸坐在一旁，心里充满了羡慕，甚至还有一丝丝的嫉妒。

　　化完妆的同学已经开始收拾东西，有同学提议先去候场，提前感受一下现场的氛围，让自己更快融入比赛，不少同学立马附和。何敏犹豫了一下，再次走到宋谣谣身边来。

　　“时间不够了，我给你上底妆吧，我是化的不好，但还是会一点点的。”何敏柔声说。

　　宋谣谣失落地看了大家一眼，没有说话。

　　有同学催促，“是啊，一会就开始了，再磨蹭肯定赶不上。”

　　“我们这个节目不是第十五个吗？前面还有十四个节目，我们还有时间的。”宋谣谣内心在挣扎，她知道时间紧，她知道班级利益更重，可她也不甘心，为什么你们都化得美美的，而我就只能随便，我也是女生，我也想要美。

　　何敏看出宋谣谣的心思，忙对大家说，“这样吧，你们先过去候场，有什么事情打电话给我，反正就只有宋谣谣没化妆了，应该也很快的，我们一会就过来。”

　　其他同学闹闹嚷嚷走了，寝室安静下来，窗外已经有些混黑。

　　宋谣谣对着何敏笑笑，“对不起。”她还想再说点别的，可是有化妆师在，她开不了口。

　　何敏也冲着她笑笑，随后对化妆师说，“小姨，你尽量快一点，但也要保证化得好看。”

　　化妆师一阵大笑，“这姑娘本来就长得好看，不化也好看。”

　　宋谣谣笑了，镜子里的她有一点腼腆。

　　在何敏的亲自督促下，化妆师很快完成了最后一幅杰作，宋谣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立马变得又开心又满足。两人匆匆忙忙跑出宿舍，路灯已经发出昏黄的亮光，两人的影子时而被拉长，时而被缩短。

　　“何敏，对不起，是我太自私，可我真的只是想让自己也好看。”

　　“我知道。”

　　两人赶到的时候，许博文正一脸焦急在门口等她们，“你们终于来了，我打电话也没人接，还让李臻男回宿舍去找你们了。”

　　“我们没遇到她啊。”何敏说。

　　“没事，你们先进去，现在已经到第四个节目了，我给她打电话。”

　　“对不起。”宋谣谣颇为自责地说。

　　何敏拍拍她的后背，“不怪你，不是才到第四个节目嘛，还早着呢。”

　　所有参与表演的同学都先到各自班级观看表演，等到提醒候场时才到候场区域去。宋谣谣坐到了陈明涛旁边，陈明涛冲着她笑了笑，其他男生也都不自觉地朝她和何敏看过来。何敏保持一贯的镇定自若，宋谣谣却是小得意中透着一点难为情。

　　整个场馆坐满了人，不过学校向来都是以班级为单位安排座位，所以找到张煦的班级并不是难事。可偏偏这一次，十一班被安排到了场馆的另一侧，中间隔了凸出来的分隔区。

　　陈明涛在小声与何敏说话，“目前最高分是三班的舞蹈，其他的节目也都差不多一个样，我相信你们肯定能跳得很好的。”

　　何敏笑笑，“重在参与吧，拿不拿奖无所谓。”

　　陈明涛连连点头，“嗯，确实是这样，不过我还是觉得你会拿奖的，我相信。”

　　每一个节目出成绩，陈明涛都要跟何敏说话，他记忆力惊人，能准确记得每一个节目的分数，此外还要对节目的细节做一番评价。

　　轮到五班的古典舞团队候场了，许博文前来维持秩序，李臻男帮忙看守物品。宋谣谣把外套交给李臻男，顺势说了一句，“我手机在左边的包里面，麻烦你帮我拿在手里吧，我怕掉出来了。”
　　李臻男点点头，“好的，放心吧。”

　　主持人揭晓上一个节目的分数，随即掌声夹杂着哄闹声向幕后传来，站在幕布后面的她们一脸茫然地相互开来看去，何敏镇静地说，“别紧张，一会放轻松。”

　　宋谣谣深吸一口气，她就要以一个崭新的姿态去见张煦了。

　　结束表演，宋谣谣的脑海一片空白，刚才短短的几分钟恍若隔世，她努力去笑，努力去想自己是仙女下凡，想象张煦就坐在最显目的位置，自己是在给张煦跳舞，而现在一切都变得模糊了。张煦有没有看到她呢？她已经努力去笑，尽力去做好每一个动作了。

　　结束整场艺术节表演已是9点，学校最具权威的音乐老师发表最后的讲话，凭借陈明涛的记忆，五班的古典舞是8.98分，何敏的独舞是8.74分，一个排在第五，一个排在第九，古典舞能够入围二等奖，独舞可能勉强能得三等奖。

　　最终结果揭晓，正如意料之中，古典舞获得二等奖，独舞却没有能获得三等奖。宋谣谣替何敏感到惋惜，何敏却只是若无其事地笑笑。

　　回家前，宋谣谣赶到教室收拾书包，许博文和李臻男正在商量该把奖状贴在哪里。许博文双手叉腰站在讲台上，不时朝教室的不同方向打量，李臻男拿着奖状，这比划一下，那比划一下。

　　看到宋谣谣走进来，李臻男跑过来拉住她，“你今天真好看。”

　　宋谣谣心里透出一些小满足，嘴上却说，“妆化得太浓了，我都觉得不像我。”

　　“宋谣谣，你觉得奖状应该贴在哪？”许博文问。

　　“这我哪知道，你问何敏吧。”

　　“何敏说她太累，让我们看着办。”李臻男一脸诚恳。

　　“那你们就看着办吧，我也好累啊，折腾了一天，东西都没来得及吃，现在肚子好饿，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还是贴在后面黑板上面最中心的位置吧，与运动会的奖状稍微隔开一点，这样行吗？”许博文带着一点征求的语气。

　　宋谣谣懒洋洋地说了一句，“随便。”

　　贴完奖状，李臻男就回了宿舍，她还和以前一样，周末都不回家，只有放长假才会回去。

　　雨已经停了，空气中满是泥土的气息，夹杂着一点细微的燥热，教学楼前的院子里，一滩滩积水在路灯的照射下闪着光。

　　“嘿，你想去吃夜宵吗？”许博文问。

　　“你请我啊？”

　　“行啊。”许博文说得无比干脆。

　　“既然这样，那就走吧。”

　　“你想吃什么？都这个点了，饭是吃不上了，要不就去学校后面那条小吃街吃烧烤？”

　　“行啊，只要管饱就行了。”宋谣谣笑着，一不小心踩到水坑里，水花全溅到许博文裤腿上。

　　“你能不能好好看路。”

　　宋谣谣抱歉地笑笑，“对不起，晚上化了妆，没戴眼镜。”

　　许博文抬头看了宋谣谣一眼，“你化了妆的样子跟平时还真有点不一样。”

　　“是不是更好看了？” 宋谣谣坏笑着问。

　　许博文扭过头，“你还真是自恋。”

　　吃完烧烤已将近十点，宋谣谣摸着肚子享受饱足感，许博文左手插在裤袋里，右手拉着双肩包的带子。两人并排走着，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天。

　　“你这么晚都不回家，你爸妈不会骂你吗？”许博文问。

　　“以前骂，自从成绩取得进步，他们就不多管了，学习好真是好，可以享受别样的待遇。那你呢？”

　　“我，我还不知道，以前没有过这么晚回家。”

　　宋谣谣一阵大笑，“你玩完了，肯定会被骂，然后再被你爸毒打一顿，打得皮开肉绽，两眼冒星星。”

　　余光中，宋谣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高大挺拔，旁边走着一个娇小的女生。不，确切地说，是张煦的右手牵着一个女生，他们紧挨着走在一起，女孩的身躯就要被张煦的肢体遮挡。

　　宋谣谣怔住了，刚刚还在胡乱挥舞的双手僵持在半空中，许博文的一脸笑意变得迷茫，“怎么啦？接着编啊。”许博文说。

　　张煦拉着那女孩走过来，宋谣谣记得自己幻想过这一高一矮的搭配，没想到如今亲眼见到了，现实中的一高一矮比她当初想象中还要般配，而那女孩竟然真的是那次在操场边上看到的女孩。

　　“我还没来得及打电话问张煦，我今晚的舞跳得怎么样呢。”宋谣谣的脑子里最先蹦出这个念头。

　　“好巧啊，这么晚了还遇到你们。这是我女朋友赵婷婷。”张煦说着把女孩拽到面前来，像是拎过一个包随意，又像是在炫耀一件无价之宝那般庄重。

　　宋谣谣看着女孩低下头去，双颊却掩不住满满的笑意。

　　五路车开过来，车轮压过水坑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一大堆人冲着还未停稳的车子碾压过去。张煦拉着赵婷婷的右手松开来，随即环抱住她的肩膀，将她的半个身体揽进他怀里。

　　张煦笑了，是宋谣谣最熟悉的那种带着痞气的笑，“车来了，我先送她回家了，改天再跟你们聊。”

　　宋谣谣强忍住眼里的泪水，使劲点点头。

　　随着张煦和赵婷婷远去，宋谣谣的身体瞬间软绵下来，这种软绵不是先前饥饿时的那种无力，而是因紧张和难过牵连出的空洞无助。

　　“她比我好吗？”宋谣谣问许博文。

　　许博文没有回答。

　　五路车开走了，溅起的水花在灯光下透出一片晶莹，尾灯的红晕一点点模糊。

　　“你说，我哪里比不上她？”宋谣谣眼盯盯看着许博文，一阵咆哮。

　　路人朝着他们看过来，让许博文有些难为情，“你别这样，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女孩子。”

　　宋谣谣转过身，她发现，其实真的很难过的时候，哭泣是没有声音的，那种痛从很深很深的地方冒出，很强劲，很粗犷，又很蛮横，阻塞得她发不出嘶吼。她仰着头，全然不顾地上的水坑，一脚踩一个准，水花溅往四周，许博文避让不及，连连说，“你看路，看路。”

　　“你回去吧，不要再跟着我了。”宋谣谣无力地说。

　　许博文没有回答，继续跟在宋谣谣后面。

　　“我让你别跟着我了，你听到没有！”宋谣谣转身对着许博文一阵怒吼。

　　回到家，鞋袜已经全湿了，裤腿湿了一半，让蓝色牛仔裤的颜色显得更深。宋谣谣站在镜子前，原本精致的妆容已经晕染成一片，她多像个女鬼啊，一个颓废失落的女鬼。

　　陶晓欣说过，在你喜欢的人还没有喜欢上别人之前，你都是有机会的。

　　现在呢？她的爱情被张煦判死刑了。

《仙缘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