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渣他贼心不死

　　上课铃已经响了五分钟了，隔壁班读英语的声音气吞山河，曲秀秀却仍旧是背着书包站在讲台边上，跟班主任沉默地大眼瞪小眼。

　　班主任长得很经典，啤酒肚，地中海，鼻子上冒着油亮亮的光。他的名字同样经典，王东东。
　　学生们觉得他的名字与长相太不搭，便在私下里亲切地唤他，老王。

　　老王不高，一六五。曲秀秀不矮，一六八。三厘米的高度差，不算多，却足以往他炎炎夏日下本就躁动不安的心上，又淋了勺不多不少的热油。

　　“曲秀秀，转学第一天就敢来晚？”老王从鼻孔里哼出口气，手背在身后，腰板刻意挺得直直的。“你不知道上课铃响没踏进教室就算迟到吗？”

　　我知道。但要是您不堵在门口打电话，我早就进去了…
　　都问三遍了，怎么就跟你，说不明白呢？…

　　曲秀秀瞄了眼老王头顶的挂钟，好，已经过去六分钟了。隔壁班的英语朗读声已经停了，现在全班的同学都在盯着他们。
　　她可以看见，最后一排靠窗的那个卷毛男生，正拿着手机靠在书堆后偷摸摸地录像。

　　不想再磨蹭了，大丈夫能屈能伸，让他一次又何妨？曲秀秀深吸一口气，九十度弓腰。
　　“老师，我错了。”

　　她的头发很长，马尾束得高高的也快及了腰，现在被这么猛地一甩，直接就打在了老王秃秃的发顶，发出了啪的一声巨响。清脆，悦耳。

　　“啊！”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惊叫，还有重物跳起又落地的声音。

　　轰的一声，老王的脚尖刚落地，班里就乱成了一窝蜂。笑声像潮水一样起起伏伏地传进曲秀秀的耳朵里，她慢慢直起腰，局促地看了眼脸色铁青的班主任，尬笑。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您信不信？

　　“都给我闭嘴！”老王屏住气，脸憋得通红，把手上的数学书重重摔在讲桌上，短短胖胖的手指往角落里一指。“袁世宰，你给我滚出去！”

　　曲秀秀低着头，在那个男生走过她身边的时候飞快地瞄了一眼。唔…卷毛男叫袁世宰。霸气侧漏的好名字。

　　教室里安静了不少，至少老王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介绍下自己。”
　　他冷冷地环视了教室一圈，又冷冷开口。

　　总算是进入正题了。闻言，曲秀秀打起精神，抬起头露出个自己能展现出来的最灿烂的笑，鞠了一躬。
　　“大家好，我是曲秀秀，很高兴能在高二的下学期融入二十一班这个大家庭，希望能在接下来的一年半和大家和谐相处，请多多指教。”

　　她这次学乖了，话说的中规中矩，弯腰也是恰到好处。长长的深褐色头发在她抬起身时柔顺地垂在胸前，配上标准的八颗牙微笑。嗯，这次可以打九分，留一点点进步空间。

　　“好好的一中怎么就不待了，为什么非要跑到我们三十七中来？”
　　老王翻了翻皱巴巴的数学书，声音不咸不淡。

　　“因为一中的竞争压力太大，我的家人和我都希望能够到一个更轻松的…”

　　“说实话，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儿？”
　　老王伸手掐了把鼻头上的汗，斜了曲秀秀一眼，表情一言难尽。

　　曲秀秀顿了顿，看着老王小而聚光的眼睛，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上课八分钟了她却依然站在讲台上，不是因为她来晚了，而是她的新班主任正在绞尽脑汁地给她穿小鞋。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去你妹的隔壁老王。

　　“然而并不是。”曲秀秀弯了弯眼睛，对这个看起来就有些难搞的班主任的最后一点尊敬喜爱之情也被闷热的夏风给带走了。

　　“是因为算命先生说我的桃花运财运事业运都在西北角，我来三十七中，是为了追寻天道。”

　　“…”

　　“…”

　　“…”

　　神他妈的天道。

　　三秒钟的沉寂后，教室里又爆发出了一阵更为猛烈的笑闹声，甚至还有人带头给她鼓起了掌。“好！说得好！”

　　谢谢，谢谢大家。曲秀秀无声笑了一下，微微颔了颔首。

　　“都他妈的给我闭嘴，说相声呢？”

　　老王又把数学书往讲桌上狠狠拍了拍，粉笔灰飞了起来，把他沾了汗的手糊得像抹了层水泥。
　　这第一句是对全班同学说的，第二句则是对她说的。

　　“老师对不起。”

　　曲秀秀从善如流地道歉，表情诚恳，眼神真挚。

　　对不起你个大头鬼。

　　“靠窗倒数第二排有个空位，你去那。”

　　“谢谢老师，老师辛苦了。”

　　上课第十一分钟的时候，老王终于肯结束了转学生的话题，冲着曲秀秀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开始讲课。

　　这个位置很合曲秀秀的心意，离讲台山高水远，旁边的窗子还吹着丝丝的凉风，简直是得天独厚，地理位置绝佳。

　　后面的位置都空着，一个是被撵出去的袁世宰，一个不知有没有人。

　　同桌是个短头发的帅小伙，眉宇间有道淡淡的疤，长得虽然算不上秀秀气气，但好歹白白静静。
　　很高，长腿交叠着都快伸到前座的脚底下去了，他现在正斜靠在墙上从课桌里看电影。断背山。

　　断背山啊。果然，长得好看的小哥哥都去找小哥哥了。

　　曲秀秀一边把书包里的书拿出来，一边给旁边的何玉树下了个结论。高冷闷骚男。

　　刚才他笑得耳机线都快抖成水袖了，现在居然连正眼都不瞧她一下。

　　算了，下课了再和同学们搞好关系吧。现在…这讲的是什么函数？

　　老王是个讲课风格很受学生喜爱和追捧的老师，具体表现在…他从不拖堂。

　　即使晚上课了十多分钟，他照样是把课堂任务高速地完成了。下课铃一响，拍拍手上的灰，课本往腋下一夹，走的飞快。活脱脱一个风一样的男子。

　　曲秀秀把笔帽插上，练习了下微笑唇，侧眼瞟了下同桌的手机屏幕。电影结束了，时机恰到好处。

　　“你好，我是曲秀秀。”

　　她的长相很清丽，不是那种惊艳款，但会让人看着很舒服，而且是越看越舒服的那种。笑起来的时候人如其名，秀气又干净，人畜无害。这是个加分项，基本上男女老少通吃。

　　何玉树把耳机拔下来，斜着身子拿笔在纸上刷刷刷写了几个字，然后把纸条从桌子上滑了过去。

　　这么正式…

　　曲秀秀尴尬笑了笑，伸手接过，却是愣了一瞬。纸条上只有四个字和两个标点：何玉树，女。

　　女？

　　曲秀秀震惊地又看了她这个新同桌好几眼，嗫嚅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哪里有女孩子的样子嘛…连胸都没有…

　　何玉树见她接过了纸条便不再说话，把耳机插上，又挑了部电影继续看。这次的，是釜山行。

　　“秀秀同学你好！我是袁世宰，袁世凯的袁世，宰相的宰！”

　　袁世宰从门口吊儿郎当地晃过来，一巴掌拍上了曲秀秀的桌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他的心情似乎一点也没有被刚才上课时发生的事情影响，大大地咧嘴笑着，一头金色的卷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曲秀秀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卷毛男在地上蹦了蹦，然后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撑着椅子背，跳鞍马似的一下子就蹿到了窗台上坐好，两条不算长的腿晃晃悠悠地摇啊摇。

　　“你来时是不是没给老王这个？”袁世宰的手指交叠着，贱兮兮地捻了捻，一脸的自来熟样子。“不过你给了也没用，那可是个无底洞，你扔多少进去他就吞多少，连个响都听不见的。”

　　曲秀秀本来对他的第一句话还有些惊诧，但听着他说完后又淡定了下来，“噢…那我就不给了。”

　　袁世宰噎了一下，不过他袁厚皮怎么可能会冷场？两秒钟后便又缓过劲来，兴致勃勃地往下聊下一个话题。“唉我说，你长这么好看，有没有男朋友？是不是没有，巧了，我也没有…”

　　“闭嘴。”

　　高冷同桌的回头适时地打断了袁世宰的喋喋不休，他无辜地抬眼抬手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何公子饶命。

　　“后天考试？”

　　何玉树把耳机线缠起来，从书包里拿出了本崭新的化学书，想了想，又放回去拿出了本语文书。

　　“啊，是吧？”袁世宰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蒋绅什么时候回来？”

　　“啊，快了吧？”袁世宰眨眨眼，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那你他妈知道点什么？”

　　何玉树危险地侧了侧头，一巴掌拍到了后面的桌子上，桌上酸奶盒蹦了蹦，洒出了一小滩。

　　袁世宰本来要跳下来的，被她这么一吓，腿一抖，一头就栽了下来，摔在凳子上，发出了噼里啪啦一阵巨响。

　　曲秀秀捂住了眼，别过头不忍心再看。

　　“哎哟哟哦…”挣扎着站起身，袁世宰一边哀嚎一边委屈地哼唧。“绅哥什么时候来怎么会告诉我？不过他考试前一天都回来看看书的，我估计至少明天会来吧。”

　　“我要努力，我要奋发图强。我这次一定不会是倒数第一。”

　　何玉树抿了抿唇，转过身把书桌里所有的书和练习册都摆了出来，整整齐齐码在桌上，搭成了个小桥洞。端详了会，又把手机也拿了出来，祭祀般的摆在洞里。

　　做好这一切，她舒了口气，侧头拍了拍曲秀秀的背，语重心长地叮咛，“小姑娘，帮我看下老师。我先休养生息一会。”

　　“好。”曲秀秀点头，把自己桌上的笔筒挪了个位置，让她的胳膊不至于没处放。

　　孺子可教，必成大器。何玉树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小姑娘，以后，本座罩着你。”

　　本座？曲秀秀咂咂嘴，也趴了下去。好了不起的自称。

　　后面的袁世宰还兴奋着，拿着铁格尺和筷子打架子鼓，一边作一边没调地乱唱，“哎哟哎哟，社会我绅哥，人狠话不多，他若从此过，老王尿成河…”

　　“闭嘴！”

　　一本书从教室的另一侧飞了过来，袁世宰机敏地一低头，那书就直直地从窗外掉了出去，落在楼下的地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马卓丹冷着脸站起来，手上还拿着一本牛津英语字典，拳头般厚。

　　“唉，好，闭嘴，闭嘴。”

　　袁世宰终于老实了，趴在桌上一边喝酸奶一边小声嘟嘟囔囔，“马卓丹，伪班花，单恋绅哥被骂哭，泪流成河…”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