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映山河

　　“表姐，我们这般做法，真的好吗？”

　　姜罗城中，两个风尘仆仆的女子抱着包袱疾步赶路。兴许是因着连日赶路的缘故，两人衣衫上都蒙着一层灰，脸上又围了层遮阳的软布，看着很是臃肿狼狈。为了行走方便，两人都用宽大的袍子裹住自己，但观身量与声线，还是不难看出两人正值青春少艾。

　　身量稍高些的女子听了身旁女子担忧的询问，不由得没好气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问我？”说着，又不耐地扯掉了裹住头脸的软布：“舒棠，当初我们都说好了，现在你可不能赖在我一人身上。”

　　老家传来消息，说家中已经为她定下亲事，就等过了年接她回去成亲。若再是不走，那就真的只能认命给个年近花甲的老头子当填房了。适逢顾杉和未死的消息传入京中，她一咬牙，便哄着表妹与她偷走出京。

　　入夜后出现在姜罗城中的两名外族女子，竟是理应身处千里之外的顾舒棠与俞青荇二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见俞青荇将遮住头脸的软布取下了，顾舒棠急得连忙伸手给她遮上：“好表姐，快裹好。”她们从将军府偷走出来，为免失败，连贴身的丫头都不敢带，还是靠着俞青荇不知道哪里认识的一个叫柱子的小兵，为她们打点行装，亲自将她们送出了城外，直到半路发现有人来追，才与她们兵分两路，引开追兵。

　　两个年轻女子在路上行走，身边只得一个临时雇佣的车夫，一路上都战战兢兢的，只得用泥土把自己弄得蓬头垢面的往丑里打扮，又用宽大朴素的衣袍遮掩身形，只敢露出双眼睛。这番折腾其实并没有起到什么特别大的作用，只是现下大雍正当太平盛世，才没有遇到什么不测。

　　“都进城了，还裹这东西作甚？快闷死我了。”推开顾舒棠的手，俞青荇没好气地说道：“都是那个胆小的车夫，都说姜罗如今是大雍的地方了，还是不敢进城。要不是他只肯送咱们到城外一百米，咱们何须赶路赶得这样辛苦……”

　　见俞青荇不肯将软布裹好，顾舒棠也没法子，只能低着头，默不作声。俞青荇独自发了会儿牢骚，也没有人应和，只得悻悻然地住嘴了。两人沉默着赶了好一会儿路，终于赶在天色完全变黑之前，来到姜罗皇宫前。

　　“表姐你看！”一直满面愁容的顾舒棠望见前方的建筑，一扫一直以来的忧心：“我们到了！”

　　站在充满异国风情的姜罗皇宫前，俞青荇仰起头，眼中熠熠生辉。

　　…… …… ……

　　接到守卫来报，说宫门前有两个大雍女子拿着顾将军的信物求见，明月惊得差点连茶杯都握不住了，连忙心急火燎地大步往大殿里赶。一路上，心中不断猜度着，又不住想着善后的法子，甚至还安慰自己，兴许不是她想的那二人、这事只是个误会。

　　然而，明月远远地便瞧见两道熟悉的身影，立即气得肝儿疼。

　　“你们俩到这儿来干什么！”

　　听到身后传来女子的喝问，两人连忙回头，只见明月大步从外走来，面上满是怒色。顾舒棠见了，自知理亏，心中不免一惊，只得低头唤了一声：“姐、嫂子……”习惯性地想唤一声“姐姐”，却又忽然想起，明月早已抱着顾杉和的牌位嫁入了顾家。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嫂子？”

　　相识十余年，明月不曾对顾杉和这个妹子大声过半句，但今日事态严重，实在是忍不住心中的怒意：“这里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吗？京中至此千里迢迢，你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就这么跑过来了？”望见二人身上说是破烂都不为过的衣衫，不问便知，她们绝对是偷跑出来的：“人也不带一个，万一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怎么办？你若是有个什么不好，叫你哥哥和祖母如何是好？”

　　低头被明月训斥着，顾舒棠头也不敢抬，眼眶还中带着泪、脸都憋红了，只得低低地应了一句：“舒棠错了……”知晓这次实在是自己理亏，即便是被当面斥责，也只能认了。

　　隔壁的俞青荇默默听着，心里实在不是滋味。明月这话虽然是对着顾舒棠说的，并没有点名斥责于她，但她跟顾舒棠是一道的，自然也将她骂了进去。再看明月身上的宫装，虽然轻便，却十分华美，反观自己蓬头垢面的，实在是丢尽了脸。

　　见明月还想开口，俞青荇连忙抢先一步：“我们来此，不过是因为听说表哥尚在人世，心里高兴坏了……”掏出帕子抹了抹眼角：“妹妹想念哥哥，也是人之常情吧？”

　　听了这话，明月却一点也不买账，依旧冷着脸：“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的人情是人情，道理却不是道理了？”

　　“嫂子教训得是，这次是我们思虑不周、行事失当了。”俞青荇被噎了个半死，张着嘴半天也没能说一句完整话。场面正尴尬着，最后还是顾舒棠出来屈膝赔礼、给她打圆场：“在此向嫂子保证，今日此事，绝不再犯。”

　　听到这里，明月面上的神色终于缓和些了：“你知道便好，往后做事要谨慎，莫要再将自己置于险地。”望见顾舒棠瘦了一圈的脸蛋，明月敛下怒意，温声道：“你哥哥现下无事，倒是你，一路奔坡劳碌，瞧你这瘦的，想必很是辛苦……我命宫人为你们收拾了房间，房间里摆了热水和饭菜，还是先去梳洗用饭吧。”

　　顾舒棠又是一礼：“多谢嫂子。”

　　明月挥了挥手，便有宫人会意、上前请顾舒棠与俞青荇下去休息。跟着宫人走了几步，俞青荇不住回头，临出门前一咬牙，停住了脚步，回头问道：“不知表哥如今何在？”

　　“该见面的时候，总会见到的。”明月对这位顾家表小姐的印象实在算不上好，见她来问，又是问到最令她烦心的一桩事，口气不由得坏了三分：“下去吧，莫要再纠缠。”

　　女儿家脸皮薄，俞青荇顷刻便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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