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映山河

　　谜题中恰好嵌了明月的闺名，虽说如今民风开放，男女大防不若前朝，但直呼一位不怎么熟悉的姑娘姓名，总是有些失礼。更何况，那是大雍的长公主，虽则温泽心中坦荡，但也要顾及他人感受，避一避嫌，总是没错。

　　接过纸条，顾杉和轻声念着谜题，抬头含笑望了明月一眼：“明月、明月……”将其中二字反复念了好几遍，她的名字在唇齿间来回滚动着，像是在猜谜，又像是深情地唤着她：“是个渭字。”

　　偷偷瞪了顾杉和一眼，明月脸上一红，这里可是还有别人在。

　　“恭喜诸位公子，五道谜题都猜中了。”答题前几人就挑选了中间的那个小宫灯，小贩将宫灯取下，递到众人面前，却有些迟疑：“不知是哪位……”

　　人数不少，宫灯却只有一个。伸手先行接过宫灯，温泽略一沉吟：“最后一题最难，正之答对了，这花灯就给正之了，诸君以为如何？”

　　答题不过是为取乐，也不是真的想要那宫灯。温泽要将花灯送给顾杉和，明眼人都知道是让他讨身边的姑娘欢心，左右不过一盏灯，也没有人不识趣地出言反对。

　　新得了一盏小宫灯，明月果然高兴了许多，看着暂时是将刚才的纱灯忘在脑后了。

　　猜谜过后，因着两方是初次见面，勉强同行也是尴尬，于是干脆就此别过，两人继续往前走。

　　“温泽确实是温文尔雅、相貌堂堂……”温氏长子盛名在外，明月即便身处宫中，也常听见小宫女讨论起那位年轻的状元郎：“也不知道温大学士是怎么……”温泽是个开明的状元郎，他爹温大学士却是个难缠的老古板，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这么好的儿子，父子俩截然不同。

　　想起前两日听到的消息，明月恨恨的说了一句：“温大学士真是好福气。”

　　前阵子温大学士当朝直指现下女子不学女德，一边说着，喷出来的唾沫星子几乎要淹了大殿的地面，当真是义正辞严、慷慨激昂。明哲被烦得头疼，一连喊了三次退朝才勉强让温大学士闭嘴了，暂且收起他那些“为国为民”的拳拳盛意。

　　没想到，这番话非但惹了皇帝陛下的厌烦，还传到了长公主耳边，温大学士平白得罪了大雍朝中地位最高的女子

　　“温公博学多才，仁远兄也满腹经纶，算是一脉相承。”听出了明月话语间对温溯的不满，顾杉和暗暗觉得好笑：“不过无心一句，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再计较了。”

　　想起温溯那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明月心中就来气：“我是大人，也是女子，他都这么说了，我自然是要替天下的女子同他计较！”脸色不善地望向身旁的顾杉和：“先说清楚，你站哪边？”

　　忽略了明月的问题，顾杉和反问道：“你想怎么个计较法？”

　　“若他敢再提什么女德女戒的，我就抓了他的长子进宫学男德！”苦思半响，忽然想起方才见过的温泽，明月眼睛一亮，一拍手：“就这么办！”

　　顾杉和摇头苦笑，心中默默为温仁远点了根蜡。

　　为免明月真回去琢磨什么“男德”的来祸害苍生，顾杉和赶紧岔开话题，抬手指向前方被人潮团团围住的小摊：“那边热闹极了，想必是有什么新奇有趣的玩意儿，我们也去看看如何？”

　　那原是个做游戏的小摊，交二十个铜钱就能玩一次，摊贩将几样做工精致的物事放在桌子上，投壶全投中了就能在桌上的玩意儿中任选一样带走。投壶用的陶壶壶口只有鸡蛋大小，要将五支箭矢全部投入，不算容易，故此玩的人虽多，却没有几个是能全中的。

　　桌上有双白玉做的丁香耳坠，那玉虽是成色一般、不算特别值钱，但雕工却是不错，又颇具野趣，明月一眼就看上了，拉住顾杉和的衣袖，说什么也要他上场去玩一次。

　　“多年不曾亲自考究我大雍的将士，今日就考考顾将军。听说顾将军射箭百发百中，想必投壶也是难不倒顾将军的。” 认真地看着顾杉和，明月正色道：“要是顾将军拿不到那对丁香耳坠，那兵权的事还是要再商量几日。”

　　没想到明月为了要得那对丁香耳坠，连兵权都要搬出来说事。顾杉和失笑，却由着明月胡搅蛮缠，只一抱拳，苦笑道：“末将领命。”

　　兵权再商量什么的当然是不可能的了，顾杉和自然知道那只是玩笑话。望见明月期盼又紧张的样子，还有几分儿时的轮廓，顾杉和心中暗笑，不由得像小时候一样、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愤怒的长公主拍掉了顾将军作乱的大手。

　　交了二十个铜钱，顾杉和拿到了五支箭矢，走到陶壶前一丈开外的地方，地上有预先划好的白线。站在白线后，顾杉和掂量着手中的箭矢，紧紧地盯着前方的投壶。

　　迅速地投出第一支。

　　清脆一声响，箭头触到了陶壶壶底。

　　见壶口位置还多，顾杉和干脆拿出两支箭矢，打算两支齐投。

　　中了。

　　周边的眼光开始聚焦到正认真投壶的顾杉和身上。

　　回头望向不远处的明月，见她正全神贯注地望着地下的陶壶，身体微微向前倾，显然是紧张到极点的表现。察觉到顾杉和正回头看着自己，明月连忙指了指地上的陶壶，示意他专心投壶。

　　顾杉和忍不住一笑，然后赶在明月瞪他之前，转回身去。

　　又中。

　　能中三支者已是少数，更遑论是四支。现在顾杉和只要再中一支，就能胜出。周遭的看众都忍不住看向这边，为顾杉和紧张。

　　拿着手上最后一支箭矢，顾杉和深吸一口气，望向陶壶壶口最后的那丝空隙，眼神变得锐利。

　　咻。

　　一阵破空之声后，现场忽然安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恭喜这位公子，五支皆中！”

　　在众人热烈的眼光中，顾杉和一笑，拿起了桌上那双丁香耳坠，走到明月面前。拨开她耳畔的碎发，取下原本戴着的珍珠耳环，亲手为明月戴上新得的丁香耳坠，然后退后两步，定睛看了好一会儿，才由衷开口：“真好看。”

　　白玉的耳坠配粉色的衣裙，倒也合衬。

　　被顾杉和紧紧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明月突然感到有些不自在，脸上漫上红霞。

　　看见明月脸色通红，顾杉和慢悠悠地开口：“我是说那双丁香耳坠。”

　　盛怒的明月长公主狠狠地踩了某人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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