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映山河

　　秋分时节，天气是没那么闷热了，但也没有凉爽到哪里去，空气中依然带着丝丝暑意。坐在宫中的凉亭里，望着外头小池中夺食的游鱼，明月突然觉得一阵烦躁，也没了喂鱼的心思。

　　随手将手里的鱼食尽数一抛，便回身喝茶去了。

　　为明月斟了一杯梅子茶，小满将茶盏放到明月面前，又说：“长公主有烦心事？”

　　牛饮了大半杯微酸带甜的果茶，明月才放下茶盏，闷声道：“没有。”

　　“今个儿池子里的鱼都吃饱了。”见洒在池里的鱼食已经被分食干净，小满知晓明月定是没有喂鱼的耐心：“不如，我们回去擦擦顾将军的盔甲？”前些日子明月从将军府弄来一副半旧的盔甲，一得空便用帕子沾了水去擦，完全不似平日缺乏耐心的样子。盔甲主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不去。”

　　望着面前再次被斟满的茶盏，明月只觉得心头一片烦闷。

　　自从那日顾杉和出征，明月便一直心绪不宁，做什么、玩什么都不得劲，整日觉得焦躁，却又找不到原因。后来只得将其归咎于离京数百里的顾杉和，他带着他的郑副将跑了，却将自己留在京中，对着这四面宫墙，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常日无聊，明月实在是憋得慌，一拍手，扭头就走。

　　“长公主？”还在亭子里头折腾那些花茶果茶，小满一抬头便只看见明月不住远去的背影：“长公主您去哪呀？”

　　脚步不停，明月抬手往宫门的方向指了指。

　　“出宫？您、您等等小满呀！”

　　长公主出宫一向都是独来独往，从来没有什么摆仪仗出巡的嗜好。但顾杉和出征前千叮万嘱过了，要明月到哪里都要带着人，虽然明月没有很懂顾杉和的用意，但带人也不是什么大事，便乖乖听从了。

　　摆着仪仗满京城跑是不可能的了，只带上小满和护卫还是可以接受的。

　　换上方便出行的服装，明月领着小满，后头还有两个护卫，一同从南门出了宫，抬脚便往西面走去。

　　“姑娘这是要到哪里去？”

　　一面快步走着、生怕把明月给跟丢了，一面问着，小满虽不常跟明月出宫，但也大概知道她游玩的路线。一般都是先去逛逛朱雀大街，淘些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儿，走累了，便到茶楼去叫壶香茶、两碟小菜，听那里的说书人讲故事，等到天色转黑，才会回宫。

　　所以今天到西面干什么？朱雀大街可是在东面！

　　领着小满在路边的铺子买了满满的一篮子点心、甚至还买了各色丝线，明月一边挑着绣样，一边说着：“今天我们去城西。”

　　城西左侧的贫民小巷中，再次迎来了数名陌生来客。

　　“哎呀，这不是上次那位姑娘吗？”

　　巷头有一户没有关门，一个妇人正坐在门前的小凳上做针线，一边还分神看孩子在隔壁捏泥巴。偶然抬起头来，望见明月走来：“姑娘又来找刘家嫂子？”距离明月上次来这巷子已经有段日子了，但这巷子的生面孔并不多，又少有明月这样衣着光鲜的，是以妇人记忆特别深刻。

　　“是啊。”自然地跟妇人聊起了天，明月笑着说：“刘家嫂子今天在吗？”

　　伸头望了望前头的房子，妇人暂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在吧，今天也没见她出过门。”望见后头两个侍卫手上拿着装满点心和丝线的篮子，妇人试探地问着：“这回也是来找刘家嫂子做针线的？上回做的，府上贵人用着觉得还好吧？”

　　看出明月不是平凡人家的姑娘，身上穿的的确是好料子，但样式也没有特别华美精致，看着也不像是大家小姐会穿的。再说了，大家小姐，也没有老跑到城西这地界找个绣娘的道理。思前想后，妇人觉着，明月应当是个大户人家中得脸的丫鬟。

　　听出了妇人试探的意思，明月也没有反驳，只微微一笑：“刘家嫂子的手艺自然是好的。”又从护卫的篮子中拿出一包点心，放到那妇人手中：“今日的点心做得好，嫂子也给孩子尝尝吧。”

　　原本只想打听一番，哪想到还有点心可拿。望见手中精致的点心，妇人惊喜极了，却又连忙往外推：“这、这怎么好意思要姑娘的东西……”点心是如意斋的，一包才那么小小的几个，便抵得上她当家的十日八日的工钱了。

　　“不妨事，贵人让我给刘家嫂子买点礼物，见还有点余钱，便多买了些，嫂子便拿着吧。”

　　孩子在旁边闻到了点心的香味，咿咿呀呀地闹着要吃。

　　“原来是叨了刘家嫂子的光。”妇人恍然，又望了一眼孩子，点点头：“如此……便多谢姑娘了。”

　　将点心放到妇人手里了，明月才转身离开。

　　明珠姑姑便住在这小巷中，不愿意回宫，也不愿意受明家的照顾。偶尔来一次，明月也只能做些小事，给附近的邻居送点点心，希望他们记得刘家嫂子的好处，往后也多帮衬些。

　　再走几步，小满上前敲响了刘家的大门：“刘家嫂子在吗？”

　　还没有人来应门，明月在外头等着。望望小巷的环境，跟上回来的时候差不多，最近秋风起，吹散了这附近牲畜的味道，感觉好了不少。明月无聊地四周打量着，忽然见到巷尾迎面走来一人。

　　四目交投，来人望见明月，明显一愣，随即低下头去，竟然转身顺着原路便走了。

　　三四十岁的贫民汉子模样，看起来便如大部分大雍中以出卖劳力为生的平民一般，皮肤黝黑，面相憨厚，手脚粗大，只一双眼睛生得尚算明亮，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然而，他却一人便做贼心虚般地掉头走。

　　明月深深地皱起了眉。

　　小满还在敲着门，好一会儿，门终于开了，不见明珠，却见到个用红头绳扎了俩辫子的小丫头。

　　暂且放下心中的疑惑，明月扬起嘴角，弯腰对那小丫头说道：“你叫阿照，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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