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映山河

　　没有注意到顾舒棠脸上的震惊，俞青荇听得顾杉和的妹妹喜欢与自己在一处、今后两人便能成为同一阵线，心中高兴极了，几乎是觉得心中所想之事已经成了一半。

　　忽略了地上摔碎的茶盏，俞青荇自顾自地说着：“我也是极为喜欢表妹的，往后若是能在一处，便不怕日子无聊了。咱们姐妹一向玩得好，也不像那位长公主……”像是还想说什么，却又有所顾忌，只能含糊过去了。

　　笑着握住了顾舒棠的双手，俞青荇半真半假地说道：“往后那位长公主要是刁难我，舒棠可要替我出头。”

　　听了这番话，顾舒棠一下子便抽回了手：“表、表姐这是什么话……”怎么说着说着，竟说得像她要将对方送入自家兄长的院子中似的。

　　“怎么了？”见顾舒棠收回了手，俞青荇有些尴尬，皱了皱眉，又马上软声问道：“先不说别的，若那位长公主要刁难我，你救不救我？”

　　“我、我……”

　　不给顾舒棠思考的机会，俞青荇步步紧逼：“是救还是不救？”

　　被人拿话堵得无处可逃，顾舒棠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最后只得说：“若是长公主故意刁难你，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我就知道舒棠不会见死不救。”

　　得到顾舒棠的允诺，俞青荇大喜过望：“有舒棠这句话，我就不用再怕长公主了。”重新拉起顾舒棠的手，抓住不肯放：“以后我们便能亲上加亲了。”

　　听得一句“亲上加亲”，顾舒棠马上回过神来，似乎是察觉到了俞青荇的意图，连忙摇头：“我们便是血脉至亲，无需再用这种方法。”用了点力，却还是没能把手抽回来，只得叹了口气：“表姐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何必赶着上去给人做妾？”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俞青荇顷刻便白了脸。

　　两人之间忽然陷入了沉默，好一会儿了，俞青荇才抬起头来，讽刺一笑：“我家的确是清白人家，却不是什么善待女儿的好人家。”嘴唇颤抖着，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若是能当正妻，谁愿意做妾？”

　　老家近月频繁递来消息，话里话外都是想接她回俞家。若她不能在俞家派人到京城前找到稳固的靠山，势必逃不过嫁入老财主家做填房的命运。

　　时间紧迫，她根本难以在这三天两头找到一门好婚事，家境普通的她不甘；高门大户的又看不上她。唯有顾杉和，不论外在还是内在条件都属上上之选，又知根知底的，即便还有个长公主，凭着她娘的关系，若是能嫁入顾家，日子必定不难过。

　　只是，该如何让顾家人松口，这倒是件难事。

　　眼见俞青荇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顾舒棠有些懊恼：“表姐。”刚才那句话的确是伤人了些，几乎是一出口的瞬间她便后悔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她知道有些人家是会把女儿送给人做妾的，但没有想到，俞青荇也会甘心当一个后宅中的姨娘。

　　“没关系，这不怪你。”敛下目光，俞青荇收起了浑身的尖刺，苦涩地说道：“是我命不好，生在了这样的人家……怨不得旁人。”

　　敏感地察觉到俞青荇话中有话，顾舒棠顺势问了一句：“此话何解？”

　　望了窗外掠过的飞鸟一眼，俞青荇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生而为人，却比不上一只鸟儿自由快乐，都是命。”摇摇头：“莫要再问了，今日的事，就当我没提过吧……”

　　人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顾舒棠更是不能就这么让她过去了，否则倒真让自己做了坏人：“都是自家姐妹，有什么事，表姐就说出来吧。不论舒棠帮不帮得上忙，说出来了心中好歹舒坦些。”终究还是留了个心眼。

　　“我、我……”不只是真的悲从中来，还是因着什么缘故，俞青荇结结巴巴地说了两句，马上就落了泪：“家人看上了老财主的聘礼，想把我接回去嫁给那暴发户做填房！”

　　顾舒棠大惊失色，比方才还要惊讶：“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低头垂泪，俞青荇哽咽：“以那土财主的年纪，便是做我爹也绰绰有余，他的长子甚至还比我年长两岁。”

　　“这、这实在太过分了！简直就是卖女求荣！”怒斥一声，顾舒棠忍不住怜悯地望向了俞青荇，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表姐莫慌，我定不会让俞家把你接走的！”

　　“舒棠。”

　　望见顾舒棠怜悯的眼神，俞青荇心中不禁泛起微微的喜色。有顾舒棠这句话，便知她已经开始偏向自己，现在，只需要再添一把火。

　　泪眼盈盈地抬起头，用帕子印了印脸颊上的泪痕，俞青荇苦涩一笑：“长辈有命，不敢不从。但我与表哥两情相悦，我、我实在舍不得表哥……”

　　“两、两情相悦？”

　　今日大概是顾舒棠人生中受到最多惊吓的一天，望着对面满脸泪痕的俞青荇，顾舒棠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用手捂住胸口，不敢置信地问道：“表姐与我大哥？我那个面瘫的大哥？”

　　兴许是因为太过惊讶的缘故，顾家姑娘不小心说溜了嘴。

　　对面的俞青荇也被顾舒棠剧烈的反应吓了一大跳，连眼泪都望了流，结结巴巴地说：“是、是啊……”惊讶中还残存着几分理性，很快又反应过来，继续哀婉地说着：“表哥虽然不苟言笑，却是个温柔的人，平日军务繁忙，却还会记得关心我的起居……”

　　顾舒棠更加惊讶了，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兄长关心你的起居？”顾舒棠想拿起桌上的茶盏喝口水压惊，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方才茶盏已经被摔得粉碎：“这、这……”

　　听见顾舒棠怀疑的语气，俞青荇擦干了脸上的眼泪，气愤道：“表妹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怀疑我撒谎不成？”见顾舒棠沉默地低下头去，又冷笑道：“我与表哥情投意合，那日风大，表哥还请我到他屋子里避风……”

　　见顾舒棠仍是沉默，俞青荇又说：“表哥屋子中有张红木大方桌，上头有个黄玉镇纸，还有个紫檀笔架，是不是？”那夜她大着胆子跑到顾杉和屋子里送宵夜，可是将那些摆设看得清清楚楚。

　　虽然结果不怎么样，但那日见到的，好歹是派上用场了。

　　“是这样没错……”

　　顾杉和的屋子是从来不许人随意进出的，除了得到批准要进去打扫的丫鬟，旁人都不会跑到里头去。俞青荇一个在府上住着的表小姐，在旁人不知道的时候到过顾杉和的屋子，还对他房中的东西如数家珍，也实在太奇怪了。

　　顾舒棠不得不相信她的话。

　　“表哥很是细心，那日特地来寻我，问我在府中过得可惯……”除了镇纸和笔架，俞青荇就不知道屋子中的其他物事了，只得扯开话题：“说我若是受了委屈，自可去寻他……”将原本普通的问候加油添醋，半真半假地掺着说，添上了几分感情色彩，把两人的关系说得暧昧。

　　眸色复杂，顾舒棠低下了头：“兄长果真这么说了？”

　　察觉不到顾舒棠语气中的低落，俞青荇自信地点点头：“自然。”

　　心头多了一丝苦涩，除了顾杉和出征的日子，顾家三兄妹可以说是日也相对、一同长大，但顾杉和却不曾关心过半句。幼弟顾桉和偶尔还能得到来自兄长的指导，唯独她这个妹妹，却总是得不到任何的关怀。

　　从前顾杉和的宠爱都给了明月，如今又分给了刚来不久的俞青荇，而她这个一直都默默站在一旁的妹妹，却永远都排不上号。

　　“表哥说，若不是有长公主，他定要娶我做正妻。”低声一叹，俞青荇咬了咬唇：“他不想让我做妾，又怕耽误我的青春，只得装作无情的样子，想要我死心。但为了表哥，我什么都愿意，哪怕是只能一辈子做他房中的姨娘，我也甘心。”

　　她认真想过了，要想顾杉和主动娶她，那是难若登天。但如果顾家人将自己说给他，日后不愁没有时间朝夕相对。日子一长，便是郎心如铁，她也有信心能把他化成绕指柔。

　　至于那位长公主。

　　心中嗤笑一声，俞青荇可不相信顾杉和与那位长公主有什么真情在。像那种天家贵胄，气量窄小、气焰滔天，又是个跋扈的性子，定然是给了顾杉和不少气受。男人定是不喜这等张扬的女子的，那位长公主不过是身份高些罢了，若说起温柔小意，又哪里比得上她？

　　正沉浸在哀伤的情绪中，冷不防的又听见了“长公主”三字，顾舒棠这才反应过来：“长公主？长公主与我兄长青梅竹马，兄长为何要舍下长公主，却……”后半句，不言自明。

　　假惺惺地叹了口气，俞青荇对着顾舒棠说教：“表妹这就不懂了吧，长公主如此骄横，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表哥忍了这些年还没有跟她翻脸，便已经是看在了皇家的面子上。”见顾舒棠懵懵懂懂的样子，又恨铁不成钢地说着：“再说，三妻四妾也是平常，表哥虽已订婚，但也可以纳妾，哪有要为长公主守身的理？这也太霸道了些。”

　　顾舒棠听得糊糊涂涂的，这跟以前她听到的有些不同。现下男子纳妾虽不是什么新鲜的事，但家人为她说亲的时候，不求男家大富大贵，却是说好一定不许纳妾的：“是这样的吗……”

　　“表妹真是天真得可爱。”拍了拍顾舒棠的手，见她一副受到了冲击的样子，俞青荇摇了摇头：“表妹不懂没关系，我是你表姐，日后又是要跟表哥在一起的，定会用心教你。”

　　眼见顾舒棠对她的谎言已经信了大半，俞青荇觉着目的已经达到了，便不再浪费时间。换了丫鬟进来收拾，她便领着珠儿回去。日子还长，她还要好好想想以后的对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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