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映山河

　　望着前头逐渐接近的侍卫，俞青荇心头一片惶恐。

　　长公主遇刺，在场所有人都要接受盘查，一个个的都要问明家宅，都得跟帖子对得上号。前头的人都拿出了帖子证明身份，她们又都是京中的大家闺秀，自然不会有什么嫌疑，唯独她俞青荇，是这里唯一的生面孔。

　　场中嫌疑最大的人。

　　“这位姑娘，您的请帖呢？”

　　望着侍卫逐渐皱起的眉头，俞青荇心头一阵慌乱，将求救的眼神投向了上首的顾舒棠：“表妹……”

　　接收到俞青荇的眼神，顾舒棠又望向明月：“姐姐……”

　　在空中虚按一下，示意顾舒棠稍安勿躁。明月眯着眼，认出了那是那日在顾家后院和城西街上见过的姑娘，是顾家的表小姐。

　　盘查还在继续。

　　除了俞青荇，在场的世家贵女都拿出了请帖，她们每人都只带了一个惯用的贴身丫鬟。此刻主仆二人均在场中，不存在什么“将刺客当成丫鬟带入别院”的情况。经过初步调查，这些贵女都洗脱了嫌疑，可以回府休息了。

　　一时间，场中女眷就只剩下明月、顾舒棠、还有下首脸色苍白的俞青荇。

　　底下的侍卫还在报告着，外头忽然有一道人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厅，也没经过通传。两旁的侍卫刚想提剑来拦，却在看清来人模样的下一刻收了兵器让路。

　　“明月。”

　　是顾杉和。

　　“听说别院里有刺客？”身上还穿着军袍，风尘仆仆的，明显是刚从城外的军营里赶过来的，顾杉和大步走向前：“没受伤吧？”

　　“表哥……”

　　缩在一旁的俞青荇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

　　这才注意到场中还有别人，顾杉和点点头，抬头望上首望去，又看见了胞妹：“舒棠也在。”

　　声音有些飘忽，顾舒棠敛下目光：“兄长是特意来看姐姐的吗？”

　　“我一接到消息便赶来了。”稍稍望了望两人，不见有什么伤痕，顾杉和冷静了些：“查到什么了吗？”

　　长公主遇刺不是小事，大理寺必然要派人来查探。

　　吩咐人给顾杉和上茶，明月淡淡地望了下首的俞青荇一眼：“暂时排除了其他世家小姐窝藏刺客进别院的可能，只是这位顾府表小姐……”

　　“表哥你要相信我！”见顾杉和来了，压下心头的惶恐，俞青荇略略提高了声音：“我虽不是京城人士，又没有帖子，可这并不能证明我窝藏了刺客。”

　　点点头，明月也承认：“你说得有道理。”在这节骨眼上，生面孔虽说是比较惹人怀疑，但如果这样就被认定是刺客同党，那也实在太牵强了。

　　说过了，明月还真不觉得这些世家贵女有胆子明目张胆地窝藏刺客。她一但有个什么不好的，头一个倒霉的就是在场的人，连带着她们背后的家族，也逃不过一次清洗。

　　至于俞青荇，不过一个普通的秀才家的女儿，明月更不觉得她有这个能力。

　　刺客背后之人，还需再查。

　　“长公主既然觉得我说得对，那是不是可以放了我和珠儿”珠儿已经被带下去审问了，俞青荇本想着她们主仆二人今日是要凶多吉少了，现在似乎又重新燃起希望。

　　含情脉脉地望向隔壁的顾杉和，俞青荇眼中带着哀求。

　　顾杉和正低头喝茶，错过了美人的目光。

　　“万万不可。”负责核查的侍卫一抱拳，马上开口阻止:“虽然暂时没有明确证据指向这位姑娘，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位姑娘的确也有一定嫌疑。事关重大，望长公主三思。”

　　长公主遇刺，背后的意义远远不止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刺客背后的势力成疑，他们可能是来自敌国、也可能是前朝余孽，又或者是其他不知名的势力。如今天下初定，很多势力都尚未肃清，明月遇刺可能只是一个开始，针对的也许不只是一个长公主，而是整个大雍。

　　事关大雍，大理寺不敢放过任何一个嫌疑人。

　　明月沉吟着。

　　“如果长公主允许，大理寺待会儿就要将这位姑娘带回大理寺查问了。”

　　说是查问，但想想都知道没有那么简单，没个十天半个月的，恐怕都出不了大理寺的门。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就算不用刑，一个人待在大理寺里头，不但有一番苦头要受，出来了，也对声名有碍。

　　怕是也想到了这一层，俞青荇脸色惨白，双腿一软，扑通一声便跪坐在地上：“我不要去大理寺、我不要……”

　　“姐姐手下留情！”顾舒棠也急了，连忙向明月求情：“表姐绝对不会是那些窝藏刺客的乱臣贼子！”

　　如今大雍统治其实也并非完全铁桶一片，出了这等事情，也难怪大理寺要严肃处理。明月觉得有些头疼，刚才管事来报，别院中凡是有嫌疑的都被送到大理寺去了，除了真正有些不对的，还有许多新来的宫人，通通都有嫌疑。如果单单把俞青荇放了，万一有个什么，事关大雍，别说是大理寺，她身为长公主，也是万死难辞其咎。

　　她是大雍的长公主，代表的不只是自己，还有整个大雍，不可任意妄为。

　　不过是来赴个宴，却莫名卷入这场风波，俞青荇咬着唇，泪珠子簌簌掉落。她平生不曾害过人，也不曾做过什么恶事，为何要让她遇上这等祸事？

　　抬头望了上首一眼，又马上低下了头，遮住了眼里的怨怼。

　　又是因为身份，那是长公主，她只是秀才之女，无财无势，所以只能任人宰割。

　　上首的明月自然不知底下之人的想法，犹豫了半响，望向顾杉和：“顾将军以为如何？”

　　在下首第一把椅子上落了座，顾杉和一直安静地喝着茶、没有开过口。在旁冷眼看着，心中有许多猜想与假设，却一直没有表态。此刻被点了名，才抬起头来，目中一片漆黑，叫人猜不透、看不清。

　　膝行到顾杉和面前，俞青荇哭得梨花带雨：“娘亲早亡，临死前将我托付给顾家，现在青荇能靠的就只有表哥了，请表哥救我……”

　　“姑母只得表姐一个女儿，兄长难道要姑母九泉之下也不瞑目吗？”顾舒棠也忍不住开口。

　　无视了两个妹妹的哀求，顾杉和沉声问道：“仵作怎么说？”

　　侍卫转向顾杉和，回道：“有三位仵作来看过，就身量和五官来看，刺客像是一般汉人女子，唯独后腰处有一片刺青，暂时还没能看出是哪里的徽号。”

　　“还有什么发现吗？”

　　两人一问一答，将其他人都晾在了厅中。俞青荇眼中的情绪从热烈到冰凉，最后完全绝望，面上一片死灰。

　　“既然如此，本将军在此向大理寺讨一个人情，先将我这表妹领回府中。”说了半天，顾杉和放下茶盏，站起身来：“回去之后必定严加看管，不叫她踏出房门半步，大理寺若要问话，也随时可来将军府。”

　　“这……”

　　俞青荇眼中又爆发出强烈的光彩。

　　“在下愿以性命担保，定会看好我这位表妹，定不叫大理寺难为。”

　　明月轻轻地皱了皱眉。

　　“既然顾将军都这么说了……”见明月没有反对，侍卫点了点头：“下官会如实禀报。”

　　“谢谢表哥……”

　　心神一松，俞青荇软倒在地，喃喃道：“幸好还有表哥……”

　　东陵别院的小宴不欢而散，长公主遇刺的事情传遍朝野，京中又是一场整肃。为表重视，先皇唯一的兄长庆亲王也亲自过问，虽然因着腿疾而无法参与查探，但也遣了大理寺少卿宁立全权负责。宁立是庆亲王从前的得意门生，定会为此案鞠躬尽瘁，务求早日破案。

　　然而，刺客风波未平，在宫中准备着婚事的明月长公主又遇到了新一桩烦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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