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风渐渐

　　次日便是星期天。
　　池悦一边咬火腿三明治，一边在心里酝酿要怎么和父亲提工作的事情。
　　一家五口都在安静地吃早餐，池恩和池泽偶尔为了抢一块水果将盘子戳得脆响。喻秀慈爱地笑：“别抢，要是不够，妈妈再去切一点儿。”

　　池悦喝了口牛奶，开口说：“爸爸，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正在看报纸的池均城抬头：“什么事儿？”
　　“我想先去别的公司历练历练，再去家里的公司上班。”

　　池均城挺开明，“你知道的，爸爸一直都挺尊重你的想法，如果你已经决定好，那爸爸不勉强你，但历练完，一定要回来帮爸爸。不过，你想先去哪个单位？”
　　池悦答：“陆荣集团。”
　　“陆荣集团？”池均城一愣，眼睛扫一眼面前的报纸，又把它正面翻过来对着女儿，“这个公司都要破产了，你去做什么？”
　　“什么？”

　　池均城把A市早报递过来，又说：“你看，报纸都登了，A市知名的陆荣集团即将申请破产，一代民营企业即将落幕。”

　　池悦一惊，接过报纸细看了看，满心疑惑。
　　当她看完全篇通稿时，心里已经有所判断。“爸爸，如果它真的能破产，那我就直接去您的公司从实习生做起，如果它没有顺利破产，那我还是想去历练历练。”
　　池均城没太明白女儿的话，但出于对她的信任与呵护，却还是同意了这个要求。最主要的，或许还是认为陆荣集团已经无力回天。

　　一整个上午，A市多家媒体都报道了陆荣集团即将申请破产的消息。纸媒、网媒均有刊载，虽然没能成为热点新闻，甚至非商业人士都没能记住“陆荣”这个名字，但好歹已经有了初步的知名度。

　　到了下午傍晚时分，忽然又出来一条更加吸睛的新闻。
　　这回是可靠消息。
　　“据悉，陆荣集团将面临破产，旗下“梅花鹿”品牌的孕婴童用品大量积压，下周日上午十点将举行免费赠送活动，网络赠送与门店赠送同步进行。无需邮费，送货到家。也可凭网络订单号到门店兑换，限时一天，每人限一件。”

　　提起“陆荣”集团，或许知名度不太高，可是说起“梅花鹿（Sika Deer）”这个孕婴童用品品牌，许多主妇们都不陌生。这个牌子的产品质量优良，但因为价格相对较高，所以常让人望而却步。
　　池悦看着网络上转发量惊人的微博，还有各门户网里当作福利送给读者的通知类消息，顿时证实了自己心中所想。

　　早间宣布“即将”破产，晚间宣布全国免费赠送。
　　这种血本无归的事，确实是宁与知这种亡命之徒做得出来的。
　　可是她心里又清楚，他会这么做，绝不是因为昨晚吃饭时，她说的那些建议。时间太短，宁与知不可能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就能做到覆盖面如此广的“破产宣传”。

　　既然如此，他为何要约她见面，为何希望她“指点指点”呢。
　　或许是晚间的温度未降，又或许想到了昨晚他说的那个承诺，池悦感觉脸有点热。

　　因为和宁与知交换了条件，周一一大早，池悦就出现在了陆荣集团办公大楼一层。
　　一同上班的，还有其他部门的一些同事。
　　大家衣着随意，无精打采。见了陌生的池悦，连问候的兴趣都没有。整个办公楼里显得十分清冷萧条，连每层走廊上的水晶灯，都蒙上了一层灰。

　　电话预约过后，池悦来到了顶层的总裁办公室。
　　门是虚掩着的，轻敲几声，听见里面传来应答声。推门进去，宁与知正坐在办公桌前，仔细地阅读面前堆积如山的资料。
　　“宁总。”池悦叫了他一声。

　　宁与知抬头，揉揉疲惫的眉眼，放松表情朝池悦看过来。
　　她今日穿了一身米色的套裙，配着同色系的高跟鞋，显得很正式。略施粉黛，模样清丽，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先进来。”
　　“好。”

　　池悦在宁与知面前坐下，看到他快速翻阅完最后一本文件，然后抬起头来。
　　“情况有多糟？”池悦问。
　　“工厂全部停运，员工大量流失，原材料积压，银行还贷日接近，加盟店全部退货，连锁店全部闭门歇业，总之，很糟糕。”

　　池悦思索了一会儿，平静地问：“此前陆荣集团有哪些产业？”
　　“主业是‘梅花鹿’牌孕婴童用品，在最近三年，相继开发了家私、珠宝两个子公司，并高价标得城南两块地，在建楼已经停工。”

　　池悦看着桌上那一堆堆厚厚的财务资料，斟酌之后开口：“宁总，你的‘舆论翻身’之仗，打得很冒险，但是如果能成功，也会给我们带来巨大的收获。但无论结果如何，现在我们最主要的工作，是找到自己的定位。”
　　“是”，宁与知显得很喜欢“我们”这个词，“依你看，应该如何定位？”
　　这次池悦没有犹豫，轻启薄唇温婉开口：“从孕妇装到孕婴童用品，陆荣集团做了接近二十年，在最近三年，才开始进军其他产业，无论家私、珠宝还是房产，都是刚开始接触，经验不足，难以与其他发展成熟的公司相抗衡，所以我认为，我们现在，最迫在眉睫的事情，就是削掉那些无用的枝桠，集中所有精力和肥料，来保住树干。”

　　宁与知靠在椅背后，十指交叉放在桌上。他原本是个很雅痞不羁的人，可因为身陷泥沼，身上却多了一层超出年龄的稳重感。
　　“没错，这正是我所想的。无论家私还是地产，在A市都有短时间内无法战胜的对手，珠宝就更不用说，诗雅集团的顾安远叶璟两口子，那都是科班出身，我们犯不着正面和他们硬碰硬。”
　　池悦听得脸一红。
　　宁与知所说的“短时间内无法战胜的对手”，可不就包含了她的父亲，也就是池氏地产的池均城？
　　不过宁与知显然没有考虑到这一层，他的眼眸忽然亮了亮，凑过来一点，看着池悦说：“但是，在经商方面，我和你，也是科班出身。陆荣集团没有全部被陆近输掉，我们还有翻盘的机会。”

　　池悦愣了愣，小心翼翼地开口：“宁总，既然我答应和你共进退，就需要问清实事。我想知道，陆荣集团当时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才决定进军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其他领域？”
　　她声音很轻，看着像聊天气一样寻常。可是眼底那一抹光，还是泄露了怯意。

　　宁与知心中一动，未经思考便已脱口而出：“池悦，从今往后，在我面前，不需要如此谨小慎微。”
　　心事被看穿，池悦这回觉得屋子里有点热。
　　幸好宁与知很快缓解了这种暧昧的气氛，“房子，珠宝，名贵家私，都是女人喜欢的。”
　　“呃？”池悦有些惊讶，但很快反应过来，原来陆近进军地产、珠宝和家私业，竟只是为了博得红颜一笑。

　　宁与知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眼底的那股倦意更浓。
　　池悦回神，问：“你昨天一整晚都在这儿？”
　　“是，我这几天都住在这儿。”宁与知给自己倒了杯水，又给池悦配了杯温的，细心地递过来。
　　池悦立即起身，也没喝一口，说：“那我下去给你买早餐，好不好？”
　　更多的时候，池悦都像一个温静娴淑的小女孩，并没有叱咤商场的魄力。可宁与知却喜极她这样柔软贴心的模样，好像见她关心自己，压力都小了几分。
　　他好像有点明白，表哥陆近为什么会为了女人而进军地产、珠宝业和家私业了。

　　“宁总？”
　　“什么？”宁与知回神，“好，你随意买一点，我休息一下。”

　　等池悦买完早餐回来，却发现宁与知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男子睡颜俊美，唯轻蹙的眉心泄露了他的劳累。
　　她不忍打扰，于是轻手轻脚放下早餐，替宁与知盖了件西服外套。

　　刚起身，便听到敲门声。
　　回头一看，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从门外走进来，眼神在室内逡巡，见到池悦时，微微怔了怔。

　　池悦先轻声开口：“您找宁总？他刚睡着了。”
　　沙发上的宁与知伸手抚上太阳穴，慢慢坐起来：“许总进来吧，没睡着。”
　　于是许时秋便进来了，留池悦独自脸热。
　　既然没睡着，那她刚才给他搭衣服时，他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宁与知还是坐在原位没有起身，让两位下属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给他们二人做了相互介绍后，直截了当地问：“昨天的效果怎么样？”
　　市场部总监许时秋从昨日起也一直在加班加点的工作，他精确统计了公司库存的孕婴童用品数量，然后密切关切了“梅花鹿”网站新用户的注册数量。

　　“效果十分不错，我们库存八十多万套成品，现在网站注册人数已经达到三百万。虽然不排除一人注册多个账号的因素，但也算是初见成效。截止到下周日，保守估计人数能突破五百万。免费赠送，效果确实比打折降价或者抽奖要更吸引人。”
　　宁与知点点头，“可以提前联系好快递公司了。”
　　许时秋犹豫了一下，说：“宁总，这大几十万件商品全部包邮寄出，不是一个小数字。”
　　陆荣集团已经两个月都没有发过工资，就更别说去负担这近千万的天价快递费用了。
　　哪知道宁与知一点儿也不急，“先联系就行，钱的事，不用担心。”

　　许时秋领命出去了，办公室里只剩下池悦和宁与知。
　　池悦问：“需不需要我去多联系一些PE投资人或者投行？”
　　“不用，”宁与知回答得很干脆，“但我很感激你愿意为我征战。”
　　池悦：“……”

　　这个男人总有这样的本事，明明是平淡无奇的话语，却总能撩得她耳红心跳。

　　最后，她只好转移话题：“面对这个残局，你有万全的对策了么？”
　　宁与知拿着早餐走向办公桌，不答反问：“你还记得‘三国杀’这个游戏么？”
　　“什么？”
　　“在流沙岛时，我第一次知道了这个游戏。当时就觉得，游戏开发者，简直是个天才。回国后，我买了一副三国杀纸牌，才发现武将有所增加。”

　　池悦有些跟不上宁与知的思路，不太明白万全的对策和三国杀游戏有什么关系。
　　宁与知目光纯粹声音笃定：“这一次，我会效仿庞统‘涅槃’，置死地而后生之后，重新回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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