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风渐渐

　　《翩翩风渐渐》
　　文/秦小羊
　　2017.11.28

　　客船渐渐靠近流沙岛了。
　　下午时分，阳光渐斜，海风徐徐。大海一望无际，水天交接处，是天蓝与海蓝的完美交融。

　　学生们纷纷从船舱里走出来，扶在船舷上眯眼远眺。
　　流沙岛近在眼前，入目即是一片葱郁的绿。配着太阳的橘红，大海的湛蓝，色调迷人得像撞色的水彩画。
　　有一个来自东欧的女生忍不住轻叹：“How beautiful！”
　　队伍里的李云雁得意地接话：“那当然了，流沙岛可是我们新加坡的世外桃源！”

　　一行人共有十来个学生，只有两三个是新加坡当地人，其余的全部是来自其他国家的留学生。
　　大家兴致高昂，三三两两轻声交谈，脸上洋溢着年轻生动的笑意。

　　李云雁对大家的表情十分满意，好像那些惊羡的神情，是她决定带大家上岛最好的回馈。
　　一回头，她却无意瞥见一张素静微笑的脸。

　　池悦站在船尾，背靠着船舷，目光轻柔地盯着水波荡漾的海面。她的侧脸柔和清透，被日光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

　　李云雁迟疑几秒，迈步走过去，问：“池悦，我的家乡不美么？”
　　池悦回头，眼里含着浅浅的笑，“当然美。”
　　“那你为何丝毫不心动？”
　　池悦一顿，垂眸几秒，才温柔地说：“我见过比这儿更美的风景。”
　　李云雁有些不服气，追问：“在哪儿？”
　　“中国。”

　　李云雁刚想刨根问底，听到背后有人叫她：“云雁，马上靠岸了，让你的同学们准备下船啊。”
　　说话的人是陈伯，流沙岛上的居民。每日义务开船接送岛上的年轻人，风雨无阻从不间断。

　　李云雁闻言，只得暂停有关风景的话题，走到船舱中间，通知大家收拾东西准备上岛。
　　学生们热热闹闹地背起包，扛起器材，双眼含光地看着面前这座岛屿，像一群即将登陆新大陆的探险者。

　　陈伯将船停在一处港口，把绳索牢牢地固定在岸边的铁桩上，然后招呼大家下船。
　　李云雁带领着大家陆续上岸，又笑意吟吟地为大家指路。
　　池悦走在最后面，只背了一个素雅的双肩包，跟上同学们的步伐。

　　流沙岛空气清冽，四周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上岸后有一条主干道，通往岛上居民们的房子。周围的树木高大茂密，遮住了天上大部分阳光。透过枝桠的缝隙，依稀可见星月旗在空中飘扬。
　　学生们叽叽喳喳聊天向前走，李云雁热情地向大家介绍这座岛屿的历史。

　　队伍里的陈辽原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池悦一人落在最后，立即绅士地停下脚，等她走上来，才笑意盈盈地问：“觉得这儿怎么样？”
　　池悦答：“很不错，挺适合你们要拍的片子。”

　　陈辽原顺势和池悦并肩向前走，顺便笑问：“包重不重？需不需要我帮忙？”
　　“谢谢，不用啦。”

　　走了大约两百米，就来到了岛上的环形居民区。
　　李云雁走在最前面，指着其中一处红色外墙的房子说：“这里就是我家，从明天开始，我们就在这儿集合，现在我帮大家分配一下借住的房子，请大家先熟悉一下环境。”

　　岛上的房子都在一起，大家站在中间的空地上，等着李云雁点名。
　　这次上岛，李云雁请父亲帮忙联络了五户有多余房间的邻居们，请他们赞助床位，以提供给同学们住。
　　而友善好客的岛上居民纷纷站在门口，准备迎接他们的房客。

　　不消十分钟，李云雁就把十位同学的住处安排好，并将他们和房主之间作了简单介绍。
　　大家慢慢散去，只剩下池悦站在中间。
　　李云雁俏皮地拍拍池悦的肩，说：“这几天，你就跟我睡啦。”
　　池悦扬扬唇角，跟着李云雁进屋。

　　跟家里的长辈打过招呼，两个女孩回到房间边收拾东西边聊天。
　　多数时候是李云雁在说话，池悦在听。

　　没过多久，电话铃声响起来。
　　李云雁接通又挂断，欣喜地说：“池悦，陈辽原说今天不开工，约我们去玩纸牌，走吧走吧？”
　　池悦看着她神采奕奕的脸，声音轻柔：“你去吧，我今天坐了太久，想出去走走。”

　　再邀两句未果，李云雁细心交待几句，便喜滋滋地出去了。
　　没一会儿，池悦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也跟着出了门。

　　下午三点半，日光倾城。
　　流沙岛靠近赤道，一年四季气温变化不大，大多数白天都很舒适宜人。

　　池悦沿着李云雁家的后门一直往南走，穿过长长的林中小道，来到蔚蓝的大海边。
　　看着碧波荡漾的海水，她有一瞬间失神，仿佛回到了自己在中国的青岛老家。可是再一抬头，却赫然惊醒，只不过是远隔重洋外的异国他乡罢了。
　　她淡淡地苦笑，然后沿着海岸线往西走。

　　这座岛是不规则的椭圆形，沿着海岸走了好几百米，转了个弯。
　　这一转弯，又见一番风情。

　　前边有一片被篱笆圈起来的花圃，里面长满许多不知品种的花朵。在暖阳的轻抚下，泛着金色的柔光。
　　池悦喜爱花草，是新加坡植物园的常客。她熟悉多种品相各异的胡姬花，却叫不出园中那些花儿的名字。
　　一时之间，便来了兴致。
　　她大步上前，走到林子里去，弯腰细细观赏眼前的缤纷美丽。

　　花很香，林子很静，远处海水翻腾，初夏阳光正好。
　　池悦性子淡静，喜极这种环境，不由得多停留了一会儿。

　　赏够了花，她又从花圃小道中走出，再次前往沙滩的方向。
　　前行数十步，一眼见到前边的沙滩上，放着一张简易的便携躺椅，而躺椅上放着一本书。

　　池悦回头环顾，却没见到周围有人。
　　她本想越过躺椅朝前走，余光却无意落到了那本书上。
　　书名是《读不懂的中国经济格局》。
　　池悦心头微微一凛，站在原处不动，默默地盯着书封看了几秒。当她再次抬头环顾四周，想寻找这本书的主人时，却被不远处的海浪吸引了目光。

　　蔚蓝色的海上，浪峰接二连三朝岸边涌过来。
　　一个裸露着上半身的男人，踩着冲浪板，背靠巨浪，正恣意驰骋在波涛之上。
　　从池悦所站在的角度看过去，能见到男人矫健的身姿。他双臂张开，像一只自在翱翔的鹰。

　　浪峰似乎越来越大，有一排连续的波峰正在靠近。
　　脚踩短板的男人双腿微屈，正在等待最佳的时机。波峰来临时，男人忽然一个用力，在风暴垂直上涌的瞬间，借助海浪动力逆流而上，在空中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后，又稳稳地落到了海面上。
　　浪花四溅，堆积的雾气，正是白云的颜色。

　　池悦的心向上一提，觉得这一幕惊险又刺激，却又为正在冲浪的人隐隐担忧。
　　正当她以为巨浪已经过去时，又有一个巨大的峰波涌过来。
　　相较之前的垂直海浪，这波似乎来得更为猛烈。而冲浪的男人丝毫没有畏惧，他转换了姿势，左腿微弯，右腿已经轻跪在了冲浪板上。

　　大浪逼近他时，他轻盈地浮于海面，一个小角度的连环转身踏浪之后，那接近四米的峰波已经铺天盖地从他头顶卷来。
　　而这个男人，就这么站在海浪眼正中，等着浪群呼啸而过。

　　当这波巨大的潮水又重新落入海里时，男人又敏捷地凌空跃起，借着海水最后一波动力，稳稳地踩着浪花冲向岸边，如履平地。
　　池悦就站在沙滩上，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那个男人，如有乘风破浪、开天辟地之势。他与海浪搏击，技术精湛，灵敏潇洒。从大风大浪里出现，像穿越时光的缝隙走来。

　　直到男人抱着冲浪板越走越近，池悦翻涌的内心才平静下来。
　　高大匀称的身影落入她的眼睛，她抬头看见一张年轻英俊的东方面孔。
　　他黑色的头发和□□的上半身上，都还在淌着水珠；而仅穿了及膝短裤的下半身，也早已被海水浇透。
　　可这丝毫不影响他身上的男性魅力，反而使他多了几分狂野的性感。

　　而眼下，许是对沙滩上出现意外之客充满讶异，男人的眼睛里浮现出明显的探究。
　　池悦被他这么一打量，顿时有些慌乱，未经思量，中文已经出口：“不好意思，我见你在看中文书，你是中国人？”
　　宁与知浑身湿漉漉的，目光却很清亮，“是。”

　　他往前走了两步，把冲浪板放到地上，又将躺椅收了起来。
　　池悦站在他身侧，接着问：“你是来旅游的么？”
　　宁与知闻言，没有立即答话。他弯腰整理躺椅，腹部两侧的人鱼线隐隐向下，藏进了那条样式简单的半截裤里。

　　等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他才转身说：“不，我住在这里。”
　　池悦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水波荡漾，像刚才那道滔天的浪花墙。
　　她停顿几秒，男人已经拿着冲浪板和书往前走了。

　　池悦慢慢跟上去，走至林中小道上，几经斟酌，终于又问：“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呢？”
　　她的本意，是想问他是否和她一样，是因为留学才来新加坡，可是宁与知会错了意。
　　他回头盯着面前娇小清秀的女孩，嘴角的笑容魅惑又放肆：“这位小姐，你现在站的这个地方，属于我的私人花园。你问我为什么在这儿？”
　　“嗯？”

　　池悦顺着他的身影看去，这才发现茂密的树林后，有一座一层的尖顶房子，通身白色，低调又华丽。
　　见她没有继续开口，宁与知拿着那本书，大步走了。

　　池悦收回视线，目光落在男人的身影上。
　　高大英挺的肩膀，紧实流畅的腰身，还有修长优美的双腿，嵌进在这一方清丽的景致里，有一种融为一体的感觉。
　　既然是他人的私家花园，再往前走就是有意冒犯了。

　　池悦停下脚，默默转身往回走。
　　没走几步，接到李云雁打来的电话。

　　她的语气显得十分低落：“池悦你去了哪儿？快回来好不好，我快死了。”
　　池悦听到云雁语气里的哭腔，心里一紧：“我就在附近，马上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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