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变形计

　　走出小区，再拐过新楼，许白便在美美电器门口捕捉到了一脸愤怒的梁海梅。梁海梅穿着她最喜欢的那件黑色衬衫，她突然想起，原来还打趣地跟梅梅说过，这衣服完全可以穿去参加葬礼。

　　不过，她们现在的处境也差不多。离家出走，感觉会死得很惨……

　　梁海梅迎了上来，许白拉过她的手说：“我们要去哪儿？”

　　“先跟我回一趟奶奶家，我所有东西都放在那儿。”梁海梅四下看了看，顺手拦了辆计程车，“居然逼我们！我还以为你会选你爸不选我呢？”

　　许白坐在梁海梅身边，看着她红通通的眼睛，猜想她肯定又和她妈大吵了一架。

　　“你今天没去学校吗？”

　　“去了，我妈下午又来跟我闹，让我跟你分手，又说我是社会败类。我直接往墙上撞，说要硬逼我跟你分手，我就死给她看！”

　　许白吓得赶紧去摸她的头。梁海梅闭眼摇了摇头，拉过许白的手放在嘴边吻了吻，两眼平视前方，陷入沉思。

　　“你奶奶叫什么，我到时候怎么称呼她？”

　　梁海梅突然笑了：“她姓吴，但你傻呀，你没机会看见她，也不可能跟她打招呼，我要偷偷溜出来。”

　　“好吧……”

　　一路畅通，计程车从逾泉门口经过，许白扭头看了眼。再往前开了几百米，便在一个小区门口停下。

　　梁海梅给了钱，牵着许白的手下了车。夜风把许白吹得清醒了些，她跟着梁海梅走进小区，再钻进第一栋居民楼里，过道没人，她们赶紧按下电梯。

　　许白的心怦怦直跳，她甚至也能听见梁海梅的心跳。

　　到了吴奶奶家门口，许白听梁海梅的话在楼道里等她，只好一头栽进黑漆漆的安全通道。她等了会儿便在楼梯上坐了下来，思考她们为什么要跑出来。

　　四周鸦雀无声，偶尔听见梁海梅在屋里说着什么，但听不清。许白早就关了手机，看不了时间，也不知道爸爸有没有发现她不在家，又像向上次一样到处找她。

　　但她不在乎，她只想梅梅赶快出来，带她离开这里。

　　许白把头埋进膝盖里，就这么过了一个小时，梁海梅才轻手轻脚地披了件外套走了出来，在楼道里叫她的名字。

　　“走吧，他们睡着了。”

　　两人来到街上，许多店已经开始打烊。许白见梁海梅两手空空，又问道：“我们要这是要去哪儿？”

　　“你带身份证和钱了吗？我身上只有5000块钱了，早知道今天要走，我平时就不带你去乱消费了。我跟你不一样，你爸没事就爱给你钱，我所有的零花钱都必须用成绩去换，没考到前三，还要挨骂。我不穿女孩子的衣服我妈怎么都不满意我。我还就不信了，他们凭什么阻拦我们？我跟你谈个恋爱一没犯法二没偷人，我还错了我！”

　　“带了，可我也只有几百块了。”看着缩在街边的流浪汉，许白有点害怕，“如果我成绩有你这么好，我爸怎么都满意我。”

　　“你还跟我提你爸，他连美院都不让你考，还把我的衣服给扔了！”

　　许白不想再谈衣服，她更关心这场由衣服引发的“血案”终点会在哪儿……

　　“你别说了，抱抱我好不好？”

　　梁海梅停住脚，把许白搂进怀里。许白忍着不掉泪，狠狠在她肩膀上咬了一口说：“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梁海梅无奈地扬了扬嘴角，又吻了吻许白。

　　天色越来越暗，两人商量了一阵，最后达成一致，溜进了附近一家网吧，要了个包间，只开了一台电脑。

　　“老婆，我决定在外面待到他们妥协为止。为了跟你在一起，高考我都不考了，我不能没有你。”

　　许白坐在电脑前，心想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会持续多久？她们的钱又能熬多久？

　　“我们不考试以后怎么办？”

　　“总有办法的，大不了去做生意。”

　　许白感觉梁海梅这句话说得虚，不过也是个办法。

　　“你怎么突然想做生意了？”

　　“我可想做生意了，我有个同学爸妈就是做大生意的，家里可有钱了，我一直记得小时候去他家别墅玩，客厅就有个溜滑梯，然后回家问我妈为什么我们不安一个，我妈当时就把我骂了。他们就安于现状，喜欢做井底之蛙！”

　　“……”

　　许白心想，如果梅梅这种家境都令她心烦，那自己算什么呢？真是人比人比死人……

　　转念又想，她们爸妈都是按部就班去公司上班的人，不论是搞艺术还是从商，都没有经验，所以才一直阻扰她们。做生意？听上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你想好做什么了吗？”

　　梁海梅没说话，抱着许白登录上企鹅，又立马调成隐身状态。

　　看见一大堆女生头像在闪，许白恨恨地瞥了眼梁海梅，梅梅这才笑了，说都是同学。

　　“我都为你做这份上了，你还生我的气……你是我的唯一，我爱你爱到海枯石烂行不行。”

　　“对啊，我这么记仇的人。”

　　许白不理她，也把自己的企鹅挂上线。

　　“我妈来找我了。”梁海梅点开何阿姨的头像。

　　果然，何阿姨发了一大段，主要是问梁海梅在哪儿。

　　梁海梅坐了过来，噼里啪啦地说她不回来，不考试，要和许白在一起。

　　［梁海梅，你要和许白飞也先看看自己翅膀长硬了没！哪有学生像你这样的？这几年书你白读了是不是！你们这样不回家，是要做什么？别挑战大人的耐心，你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你开机啊，就这么走了算什么，还有四个月就要高考了，你从小辛辛苦苦学到今天，妈妈看着你熬了几年，你现在却要放弃了吗？］

　　［你承认我和许白的关系，我就回来考试。］

　　［想得美！打死我都不会承认你们两个人的关系，同性恋什么的，你根本就不是！你到底在哪儿？你给我回来，回来！］

　　许白看得头皮发麻，梁海梅的脸色也很难看，似乎是被气急了，跟她妈怼了起来。

　　这时，许白终于看见许文辉的头像动了。梁海梅看了她一眼，把对话框点开。

　　［你和梁海梅在一起吗，怎么不回家？］

　　许白颤抖地接过键盘，回复到：

　　［我不回家，我不想考试了，学不进去。］

　　梁海梅又和她妈说了会儿，才见许文辉说：［试肯定要考的，你们两个女生夜不归宿，有想过多危险吗？］

　　［我不回来，我很安全。］

　　［你们现在能上网，是在网吧吗？网吧里坏人多，不要让爸爸担心，快回来。］

　　许白委屈地敲着键盘：［不要，我不回来。你不用担心我，我在外面比在学校好，我就要跟梁海梅在一起。你不要再阻止我了！］

　　梁海梅也吵累了，许白就这样跟她靠在一起讨论怎么办。

　　这时，许文辉又来了：［我要跟我女儿说话，不想看别人跟我打字。］

　　许白把这句话来回看了N遍，原来爸爸根本不相信这些话是她说的！

　　“他真搞笑，以为是我在帮你打字吧！”梁海梅气炸了，“这就是你爸，他一点都不了解你！”

　　许白也糊涂了，她拼命打字说刚才那些话就是自己说的，问他怎么能不信？可许文辉也生气了，只叫她们赶快回家。

　　“我不回去，家里没一个人知道我在想什么。”许白说罢，直接下了企鹅。

　　这时，梁海梅的爸爸梁诚叔叔也发来了企鹅：

　　［梅梅，你妈妈为你做了多少你心里清楚，她身体不好你也知道，你不要气她。其实我不觉得同性恋是错，但你们现在这种做法，你自己想想是对还是不对？爸爸也查了许多资料，知道世界上很多伟人都是同性恋，但那是极少数的人呐！你现在这么做，如果是想我们妥协的话，肯定是不可能的。我劝你回家，不要把事化大。］

　　看完长篇大论，梁海梅伸了个懒腰说：“唉，现在三个神仙都到齐了，你妈也快了吧。”

　　然而白明芝没有发言，许白想她可能还没下班。

　　［梅梅，你个死孩子，你给我滚回来，你要气我呀你！为个许白你什么都不管了，我今天真的应该打死你，打到你出不了门！］

　　许白见梁海梅原本被她爸安抚好情绪的脑袋一下又炸了，直接摸出手机走出包间，打过去跟她妈吵了起来。

　　许白一个人双目无神地盯着电脑屏幕，心想爸爸为什么不相信那是自己……

　　自己在爸爸的认知里真的有这么单纯么？还是，他根本就不想自己长大？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他的乖女儿，他怎么说都不会反抗……

　　但她反抗了。她也会有自己的思想，不想像个牵线木偶一样，被剥夺去热爱一个事物或一个人的权利。

　　梁海梅气冲冲地走了回来，摔上门，又关了手机。

　　许白见梁叔叔的头像又在闪，便打开来看，全是一大段理论性的东西，还复制了许多网上的内容。

　　梁海梅没有回，梁叔叔也没发了，许白猜可能是安抚何阿姨去了。

　　此时，她特别想妈妈能早点回家，家里原本都一直冷冰冰的，虽然多了个团团，但爸爸至少能找到个大活人听他诉苦，说说自己这个不懂事的孩子……

　　关掉企鹅后，包间突然清静了下来，外面零零散散坐着几个还在玩CS和梦幻西游的人。

　　许白也点开几个单机游戏，还都是亡命囚徒类的，就这么看着发神。她以前超想就这么坐在网吧玩游戏，现在却没心情。

　　“我们今晚就睡这里吗？”

　　“嗯，钱要省着花，可能都要睡网吧了，开房太贵，还要吃饭。他们也不傻，知道我们没钱了肯定会回家，算也算得到我们大概还剩多少。而且你爸知道我们在网吧，我们还不能老呆在同一个地方。”

　　许白同意了，她也困了，但新的问题又来了。

　　“这是在外面，我们睡觉的话，万一有人进来把我们钱偷走了怎么办？”

　　梁海梅摸了摸许白的头，随即拿出个空可乐瓶，里面放着两把牙刷。

　　“我刚在楼下超市买的。我们轮流睡，醒着的人就上上网吧。对不起，委屈老婆了。”

　　“好吧。”

　　许白太累了，拿着可乐瓶去网吧的洗手间弄好后，回到梁海梅怀里躺了下来。她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梅梅把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然后就安心地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两天，她们辗转去了几个不同的网吧过夜，为了以最慢速度消耗手里的筹码，她们只吃最便宜的串串。

　　父母却还是不肯妥协，只劝她们回家。除了一个人一直没联系过她们，这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就是许白的妈妈，白明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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