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做匪妻

　　蒙戈跟着爷爷进山已经一年时间了，跟着他们一起进山的还有其他几户人家。他们在村里过不下去了，所以才进的山。

　　几家人密谋了好几个晚上，终于下了决心，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带着简单得不能更简单的几件行李进了大罗山。

　　大罗山离蒙戈他们住的村子有一段距离，但蒙哥爷爷年轻的时候，随人出来过猎，到过这大罗山。知道这大罗山大得很，是个躲避官府的好地方，而且他知道有几处可以居住的洞穴。

　　是以，他们毫不犹豫的选了这山。

　　为什么要深夜收拾包袱，跑路去当让人瞧不起的山民呢？

　　原因很简单，朝廷又开始新一轮征兵了。

　　朝廷的征兵诏令一直是上到五十岁，下到十八岁。现在却改成了下到十三岁，上到五十五岁。

　　蒙戈家只有他和爷爷两人，蒙戈还小，只有十一岁，不在征兵范围内。但蒙爷爷正好五十岁，在征兵之列。

　　蒙爷爷觉得自己一把年纪了，活够了。去不去当兵的，他并不在意，便是今日去了，明日死也是无所谓的，只他放不下他的小孙子。

　　这小孙子在外面调皮捣蛋，回家来，却一等一的孝顺，好吃的先让老头子吃，活也是抢着帮老头子干，乖的很。他要是去当老兵死在外面回不来了，那他这小子就真的是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真去应征当兵。不去当兵，官兵会放过你吗？自然是不会的，所以，他带着孙子亲近的几家人进山了。

　　据说年轻的时候，蒙爷爷远近闻名的猎物，最近几座山他都去过，还猎过一头白虎。但似乎厉害的人，都是孤独的。厉害的蒙爷爷就是如此，他好不容易求娶的媳妇早早的去了，只给他留下了一个儿子，就是蒙戈他爹。

　　蒙戈他爹生得人高马大，从小跟在蒙爷爷身边，也学了一手狩猎本事。家里有两个打猎的男人，上面还没有婆婆管着，蒙戈他爹的条件算是很不错的。于是那个时候有许多的人想要嫁给，蒙戈他爹。

　　蒙戈他爹和蒙爷爷挑挑选选，选了一个最中意的娶进了门。新媳妇争气，来年就给蒙家生了大胖小子，就是蒙戈。

　　一家人还没怎么享受天伦之乐，朝廷就开始征兵了，要求家里有年满十八岁的男子不满五十岁的，一家出一个去服兵役。

　　正巧蒙戈他爹那年刚满十八岁，他舍不得老父亲去奔波上战场，便自己收拾了行李，一声不吭的就去应征了。蒙戈他爹这一去，整整去了三年才有消息传回来，说已经战死了。

　　新媳妇儿带着蒙戈收了几年活寡，等来等去却等来丈夫战死的消息。当下受不了了，她觉得自己还年轻，再找一个才是好出路，于是就撇下了公公和年幼的儿子自己跟着情郎私奔了。

　　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甚至于一点消息也没有传回来过。

　　蒙戈的爷爷每每说起这件事儿都要说自己当初眼瞎，说自己识人不清，给儿子找了一个没良心的。

　　蒙爷爷打猎确实是好手，看人的眼光却不怎么样。得多狠心的女人才能撇下不过三岁的儿子，好几年不回头看一眼？

　　有时，蒙爷爷也会抱着小蒙戈说你娘走了也好，她还年轻。守着咱一老一少的，确实没意思。咱们蒙家呀，做不出这种拖累人的事情。

　　有时候爷爷会问，想你娘吗？

　　蒙戈次次回答：不想。

　　十一岁，已有了少年模样的蒙戈对爹娘没多大印象，爹娘的事情，大多是从蒙爷爷口中得知。

　　蒙爷爷这时候总会沉默许久，他以为孙子是强装坚强。

　　蒙戈心里想，她不要我了，那我也不要她了。我不要她了，也不会想她。

　　事实上，这么多年过去，他好像真没怎么想她。亲娘抛下他去追求幸福的时候，小蒙戈不过三岁，他对亲娘根本没有印象。

　　跟蒙戈爷俩一起来的，还有两家人，一家是包家。他们家生了两个儿子，大的那个和蒙戈他爹一个岁数，两人一起去打仗，也都没有回来。

　　包家老娘是有一只眼睛看不清，老头也瘸了一条腿，老两口年轻时候就过得比较穷，好不容易攒了半辈子的钱给大儿子娶了个媳妇儿。媳妇过门没两天，大儿子又去打仗了。这新媳妇嫁人之前就有个相好的，嫁到包家来，只是因为家里人逼迫着。

　　蒙家那媳妇好歹给留了个后，还守了三年。包家这媳妇可是包老大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跟相好的跑了。包家上人娘家要人，还被人多势众的亲家打了一顿，有理没处说。

　　二儿子二十了，老两口也没能攒够钱给他取上媳妇儿，然后又一轮的征兵开始了。包家老两口怕死了，要是二儿子跟大儿子一样一去不回，那可如何是好？

　　他们活着没能给包家留下后，死了都没脸见包家的列祖列宗。左右权衡，索性一咬牙，跟着蒙爷爷进山了。

　　另外一家是吴家，他们两也是一对老夫妻。

　　吴家两口子只有一个独女，这女儿在家的时候，完全是小姐做派，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没下过地，衣裳父母来洗，饭由父母做好了给她端过去。

　　女儿嫁了人，本以为老两口也有依靠了，没想到那个。丈夫是一个酒鬼，喝了酒就喜欢问老两口要钱，不给钱，还会拳脚相加。

　　老两口后面也不奢求女儿养老了，只求她管管那酒鬼，不要再来找他们。但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女儿嫁过去没两年，心就完成偏向了那一边。

　　也帮着丈夫问娘家要钱，还说出“你们老两口反正就我一个女儿，所有的钱往后都是我的，早给晚给都一样。”这种话。后面更是变本加厉，说老两口也吃不了什么，不如把地卖了钱给他们。

　　老两口被女儿伤透了心，不愿意待在村里，也进了大罗山做山民。

　　大罗山的日子挺苦，蚊虫叮咬是小事，关键还有一些猛兽毒蛇的袭击。

　　但几家人的都适应得不错，过得很自在，觉得这样的日子比起村里的好多了。

　　蒙戈人生尚且只有短短的十几年，这十几年里，他每日都跟这些人打交道。在村里的时候没见这些人露过几次笑脸，来了大罗山，每个人都有了点笑脸。

　　蒙爷爷觉得对不住他，自己没用，才让孙子跟着他过上野人一样的生活。

　　蒙戈自己不觉得苦，没有了小伙伴，蒙爷爷还担心他会闷坏。但蒙戈进了森林却如鱼得水，快活的很，他觉得就是一辈子待在大罗山不出去也挺好的。

　　蒙戈过了一年的快活日子，最近却快活不起来了。

　　原来前几天，有一群狼发现了他们住的地方。在洞门外围了好几天，蒙爷爷怕狼群会搞突袭，几晚上没睡。爷爷年纪大了，这么熬，身体撑不住。

　　尤其这几天一直下雨，爷爷晚上总是咳嗽。吴家的老太太跟他说了，估计是夜晚受了凉，染了风寒。

　　爷爷安抚他说，风寒没什么大不了的，熬过自己去好了。

　　可是蒙戈有些怕，风寒这种病，他是知道的。村子里有人得过，有人，难受了几天就好了，但是有人就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了。

　　爷爷已经咳了好几天了，还没好，蒙戈有些怕爷爷挺不过来。

　　他不想要爷爷去世，他只有爷爷一个亲人了。

　　“这要是能找个大夫看看就好了，再不济就是开几服药也是行的呀。”大人们说这些话的时候，避着他，但他躲在石门后都听到了。这是吴老太太说的话，她说这些话是抹着泪，蒙戈就知道爷爷的病不好了。

　　“大罗山的那一边住着一群山民，他们的人数要比他们多得多，也许其中有大夫也说不一定。”这话是包老头说的，接着他又说，“唉，大夫可会挣钱呢，不会进山做山民的。”

　　蒙戈只听到前面一句话，或者说他只在意前面一句话，刻意忽略了后面一句话。

　　他决定过去碰碰运气，也许那群山民里面真的有大夫也说不一定，或者有人会治风寒呢。

　　小少年这么想着，趁着白天，采了许多的果实，放了几只自己打来的小鸟和小猎物，还有一些他瞧着好看，却一直舍不得吃的鸟蛋都拿了出来，放在爷爷够得着的地方，防着他饿。

　　然后自己背了爷爷打猎的弓箭，和自己的小弹弓、木头做的匕首就出来了。

　　他去找了那些山民，那些人并不凶。他们还给他拿了一些吃的，但是他们说没有懂医术的，也没有人知道该怎么治风寒，他在山那边留宿了一晚，就自己回来了。

　　回去的路上，他想着下山去看看。

　　要出山了，他就有些犹豫了，爷爷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要他下山。爷爷说那些官兵可凶残呢，把人抓住了就晚死里折腾，打得只剩下一口气了，就剥光了绑在柱子上晒......

　　要是被村民看到，抓住送了官府，也是一样的下场。

　　蒙戈不怕官兵，但他怕被抓住了，剥光衣服给人看。

　　所以他有些犹豫。

　　可是他也不想爷爷再受病痛的折磨。

　　爷爷得了风寒，他的膝盖也老是痛。这一年来，但凡有阴雨天，爷爷膝盖就痛得睡不着觉。他帮着爷爷按，希望能减轻疼痛，爷爷会摸摸他的脑袋说，不痛了，但他就是知道爷爷痛得很。

　　他不想爷爷痛，这样的念头越来越强。

　　他想如果他跑的足够快，能藏好自己，好好的躲开那些人的话，应该不会被抓住。他只是一个孩子，谁能认出他来呀？

　　他徘徊了许久，终于下了决心，等到天黑，就偷偷跑出去。

　　村里大夫的药不管用，他得去镇上，去药店里摸一些回来。就摸一些给爷爷治病的药，多的不要。

　　他想，他一直不停的跑的话，天亮之前，就能跑回来。

　　这时候小小的身影进入，他的视线中。他屏住呼吸，猫下腰，紧紧的盯住她。

　　这是一个瘦小的女孩，瘦的像猴子一样，脸上一双大眼睛。穿着一件打满补丁，比她身子大许多的衣裳，一步一步地向森林里面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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