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逢

　　天光幽暗，寒风流荡，危崖深不见底。

　　子夜身影起起落落，足尖不停借力陡峭的石壁，急追那抹袅袅山岚间的雪色身影。

　　顷刻之后，她已追至人影身前。被马车猛烈撞落的宫主好似失去了知觉，双目紧闭，脸色惨白，衣袂翻飞间如断线的纸鸢，失力之后重重坠落崖底。

　　马鞭又是一展，子夜将昏迷的贵公子卷至自己身前。她另一只手迅速环在他的腰间，然后空出的马鞭一甩，缠挂上不远处一株横生而出的崖树。

　　她正欲借力上行，一道幽灵一般的黑影却已经紧追而来。

　　夜色渐染，危崖无底，追来的黑影斗篷猎猎，手中寒光闪现，如勾魂的恶鬼一般。来人声音阴冷的道：“小姑娘好俊的功夫，可惜今日插翅难逃。”

　　说罢手中数枚薄薄寒刃如闪电一般激射而出，携着厉啸的崖风朝少女飞袭而去。子夜目光冷凝的望着来人，抓着马鞭的手腕一动，环着怀中的人旋身闪避。

　　黑影幽幽立于另一株崖树之上，他见此丝毫不给对方喘息之机，又是数道寒光漫洒而下，如天女散花一般织成一张冷冽光网，去势猛烈的朝少女笼罩而去，不伤到猎物誓不罢休。

　　子夜再次闪避，但她避无可避，她一手拉着马鞭，一手环着昏迷的人，脚下虚空无处着力，而无数寒刃却已转瞬而至。

　　她唯有手腕一松，直坠而下，躲开这场凌厉的攻势。只是仍有几枚薄薄寒刃擦过她的腰间手臂。

　　崖壁陡峭，此处只有三株崖树从崖石的缝隙斜斜生出，黑影所立一株，子夜曾悬坠一株，而她落下的方向，有最后一株。

　　子夜足尖刚刚踏上最后一株崖树，黑影就又飞扑而至。他手中多了一柄森寒长剑，剑光闪动间朝少女身后的空门挥去。

　　但是下一瞬他的杀招落空，少女的身影突然仰面倒落悬崖，他锋利的剑刃只来得及割下几缕飞扬的长发。

　　子夜足尖勾在树干之上，悬空飞快倒旋一圈就到了黑影另一侧。她指缝之间不知何时多了几枚寒刃，趁此之机飞射而出。

　　黑影回剑格挡，少女又一挥手，两枚寒刃噗呲一声狠狠没入黑影的腿上。黑影闷哼一声，突然冷冷一笑，挥剑砍向脚下的崖树。

　　树干咔嚓一声猛然断裂，树腰上的两道人影随着树影齐落幽深危崖。

　　黑影这一次没有再追，也无法再追，他半跪在剩下的一截树干之上，小腿血流如注。

　　*

　　顷刻之后，黑影的视线之外，坠落的断树枝叶在嶙峋石壁上摩擦，不停发出沙沙的声音。

　　断树下面不远，子夜身形一旋，从腰间拔出一柄锋利坚韧的匕首，用力插向崖壁，但是落势太急，匕首又削铁如泥，叮叮当当了许久，才勉力停住。

　　而子夜的手在山石上磕磕碰碰，已经伤痕累累。

　　子夜脚下寻到一处微微凸起，环着依然昏迷不醒的宫主，靠在崖壁上闭目。她呼吸沉重，脸色有些微微发白。

　　她身侧不远，断树这才和他们擦身而过，在他们身上掠下一瞬的斑驳暗影。

　　良久过去，也没有树木落地的声音。子夜蹙眉垂目，往依然不能见到底崖底望去。她目光落下的地方一片黑暗沉沉，毫无光亮。

　　子夜短暂的休息了片刻，拔出匕首，继续往崖底掠去。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崖上一阵轰隆隆的巨响，随即无数的飞沙山石滚落而下。

　　子夜闻声先是望了一眼崖下影影绰绰的暗影，随即贴着崖壁飞快的旋身躲避，但她心口突然一阵剧痛席卷，她身形一顿，握住匕首的手一松，也失去了意识。

　　*

　　夜色如墨，明月高悬。但空明的清辉也照不进危崖下的深谷，月光只斜斜的照在高耸的崖壁之上。

　　微光浮动的深谷之中，荒草野树暗影憧憧，死寂幽谧，远处却有低沉如闷雷的水声遥遥传来。

　　一处暗影突然一动，摇曳不止，随即一道雪色人影从荒草丛中坐起身来。

　　宫主单手扶着额头，修眉紧紧皱起，似在回忆昏迷前的事情。瞬息之后他霍然起身，漆黑双目环顾四望，然后四周除了沉寂的暗影一片寂静。

　　宫主嗓音沙哑唤道：“子夜姑娘。”

　　周围依旧无声。

　　“子夜姑娘。”

　　“子夜。”

　　“子夜！”

　　宫主连唤几声，暗哑的声音染上焦灼，一时还闷闷低咳了几声。他扶住一株野树，闭目冷静下来，平复急促的呼吸。

　　片刻之后，他睁开双眼，往一个方向直直走去，他穿过几株树影，拨开草丛，见到了他要寻找的人。

　　荒草丛中，青衣少女毫无声息的侧躺在地，乌发凌乱的铺在身后。她清澈双眸紧紧闭着，平时疏离淡漠的神情也消失无踪，此刻只如安静睡着了一般。

　　宫主半跪下身，似乎怕惊醒了她，低声唤道：“子夜。”

　　和方才一样没有回应。

　　宫主低低俯身，将少女小心翼翼的环抱而起，喃喃道：“你我每次相逢，总是没有什么好事。”

　　他让少女靠在他的身前，他大掌探她腕间脉搏。但他指尖突然一顿，执起少女的手放到眼下。他垂目看着满是鳞鳞伤口的纤长手掌，怀抱慢慢收紧，优美双眸中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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