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与将军

　　大青山上有个疯书生，来历不明，整日神神叨叨，自言自语，十分骇人。附近的村民们都嘱咐自家的孩子，不可与之过近，免遭了灾祸，哪个孩子不听话少不了一顿胖揍。

　　十岁的恒生胆子甚大，不以为意。总是偷偷溜到大青山上疯书生住的竹舍边上，暗中观察了好几日，发现书生除了自言自语，与常人并无不同，甚至生活更精致。每日三餐烧鸡煮鱼的，香味能飘到三里开外。反正他自家是吃不上这么好的，亲娘死的早，老爹活的糙，日子也总是紧巴巴的，听说县城里的老爷们倒是能顿顿有肉吃。这书生不像个普通的疯子，垂钓时一派仙风道骨，倒像个话本里的世外高人。

　　恒生不傻，懂得抓住机遇，这就要拜书生为师，可疯书生眼中仿佛并无他这人，仍是该干嘛干嘛，一日三餐不落，日落西山收珥。抱大腿？呵呵，几日下来恒生连人家一片衣角也没碰到，疯书生总会不经意间逃过他的触碰。

　　恒生着实不甘心，几年如一日的试图抓住书生，竟练得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然而这期间他们连眼神都未曾有过交集。书生在书桌前读书，恒生就坐在小板凳上一只手撑着下巴，眼巴巴地听，并不在意书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书生溪边垂钓，恒生也有样学样地举个竹竿，绑上细绳鱼饵；书生吃饭，恒生就只能回家填饱肚子再来。大概连恒生自己也不知道，他从一开始打着捉弄疯书生的注意开始接近他，到最后却把他放到了心上。

　　没人发现，日落西山时分，山上的竹林间总是传来声声叹息。

　　这八年来，恒生的爹也曾发现恒生常常偷跑去山上找疯书生，从一开始愤怒害怕的打骂，到后来发现自家熊孩子没出啥事，且屡打不改，也渐渐放任自流了。而村里人看到疯书生没什么危害性，也不再害怕，只当他有自言自语的怪癖，可鉴于他的孤僻，还像以前一样不与之过近。

　　数十年天下大乱，战火终于打破大青山的安宁，除了恒生的爹前年捕猎摔伤了腿，躲过一劫，村里大部分青壮年都要被迫上战场。像书生是个疯的，还有村东头的二傻，这种人官府并不受用。恒生临走前晚，去大青山上和书生告别，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人到底听不听到他说的话，看不看得见他这个人，可他还是朝着这夜幕星河下的竹舍大声的喊出自己的心意，“我不知道你是谁，不知道你是否知道我，我是恒生，我想对你，这个竹舍的主人说，我要走了，去打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去打仗，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但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一定会回来这里，，，，我，，，听话本上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不，，，算了，，，” ，他的声音渐渐变小，最后一句呢喃竟像是自言自语，“庄周梦蝶，时也？梦也？”

　　独坐一晚的恒生，擦了擦眼角的水痕，重新打起精神回到家中，与老父告别之后就随征兵队一起离去。他不知道，大青山的顶峰上，有一竹般挺拔俊秀的身影遥遥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夕阳西下，那人未曾移动半分。狂风掀起他的衣袖，却撼不动那人一分一毫。远去的风声里似乎传来一声叹息，夹杂着几句其他的声音，似有欣慰，似有哭泣，似有解脱，有高有低，细辨又什么都没了。

　　恒生一别几载，山里消息滞涩，只零星的听说打了几场胜仗，虽有些凶险，却总能逢凶化吉，没过几年就得了上司的赏识，好像当上了什么常胜将军云云。恒生的老爹曾想替儿子多去山上看望疯书生，毕竟算是儿子多年的至交，虽然是单向的，可奇怪的是山上已无此人，若不是那竹舍仍在，里面摆设依旧，怕是要怀疑是否有无此人存在了。

　　又过了三年，时年三十的恒生一身银甲披身，手持长枪，风光回来，大青山人喜出望外，都出来欢迎常胜将军。有人注意到将军似乎还命人抬着八抬大轿，并几车大红嫁妆，有女儿的人家不免欢喜。然将军首先回到家中看望老父，不知说了什么，一炷香之后，留下侍卫仆人照顾父亲，以及观看的村民，拔腿朝山上跑去，连自己的千里马都忘了骑。

　　门口围观的群众都听到了将军的嘶吼声，像是受伤的小兽，面面相觑，不知到底出了何事，只有守在恒生父亲身边的侍从，听到老爷子喃喃自语，“我早该想到的，当初就该打断你的腿，也省的被这山野的精怪勾走了三魂七魄......呜.....”

　　将军知道日暮时分才回来，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有人看见将军手里似乎拿着一根老旧的竹竿，面无表情，眼神呆滞，似是没了生气。初迎将军的喜悦渐渐散去，虽有人私下里猜测将军心上人出了事故，但明面上一片平静。后来，只听说，恒生以山河太平，需赡养老父为由，辞去了将军一职，当真回到了大青山。

　　恒生的父亲本就年迈，后又感染了风寒，虽有恒生请神医来治，但两年后仍是撒手西去。守孝三年后，恒生就搬到了大青山上的竹舍居住，一日三餐食素，种花种菜，登高望远，偶尔他也会对着空气说话，仿佛身边有一人相伴。传言，他常常念一个叫竹笙的名字，不知是何许人也。

　　村里人不禁唏嘘，有不知事儿的孩童给恒生起绰号叫疯子将军，被爹娘一顿好打，教训到“此子乃当世名将，有大功矣。”却挡不住疯子将军的称号传播开来，据说还传到圣上口中，亲自派人去大青山的竹舍查看，那疯子将军果真目中无人，自言自语，状若疯癫。一传十，十传百到后来竟无一人记得他本名乃叫恒生，只称作疯子将军。

　　几年后，有人发现竹舍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竹林里一杆长枪和一柄破旧的鱼竿迎风而立，似在相互依偎。后来，山上起了大雾，将竹舍四周风景都掩盖其中，那人怕有瘴气，就连忙下山了。

　　没人看到，迷雾中的风景若隐若现，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普通的树林，与周围风景毫无违和之感。后有人慕名而来，又无村人求证，竟不知这数十年来是否真的曾有过竹林，以及疯书生，疯子将军等的存在了。

　　却说九重天上，竹笙仙君和恒生仙君的爱情故事一时之间为人津津乐道。原来这小两口闹了别扭，竹笙仙君抱怨恒生仙君已经不再爱他，觉得他们的婚姻到了“七年之痒”的时候，非要冷落恒生仙君几年。恒生当然着急，可是现在自家媳妇儿怎么哄都哄不好了，然后月老出主意让恒生仙君下凡，还找了司命仙君写了他这一世的命格，看失去记忆的恒生仙君是否会爱上装傻的竹笙仙君。下凡的竹笙仙君是不能插手人间的事宜的，虽然他可以偷偷地帮助战场上九死一生的恒生，却绝不可与之交往。

　　此事被传出了好多版本，什么竹笙仙君与月老约法三章，分裂元神，装疯卖傻守护夫君数年不改初心啦，什么恒生仙君凡间历劫，矢志不渝，终得如花美眷啦等等。还有擅长写文的小仙娥，写了不少两人的同人文，比如《我与将军解战袍》，《大青山上的望夫竹》，《霸道将军爱上我》等等，风靡一时。

　　而话题里的主人公们却是早早将仙府里的竹舍四周都布下了结界，七七十九天不曾出门。小童子们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啥，甚至有些担心，毕竟恒生仙君归来时，似乎脸色不太好，从没见过仙君脸色那么红过，大概是被气得狠了。相识的小仙娥听了，只是痴痴地笑，只说小孩子不要瞎操心大人的事儿，等你们长大了，自然能明白恒生仙君的脸为什么这样红。

　　竹林似乎没变，还是那样郁郁葱葱，只是风吹过，似有剧烈的喘息声，求饶声打破这一片静谧。
　　“还闹不闹脾气了，嗯？”
　　“不要了....嗬.....恒生...你慢点....”
　　“------以后，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良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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