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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问
“共拾筷,良辰度;分桃食,断袖吟,本相悦何畏天理,谓阴阳相合方是正道,可笑,可笑!世间不容,人皆垢语指罪,犯天下大不讳也,何错,何错?”
一曲戏腔唱出无尽怨责,转身提步挥袖间风姿卓然,台上他一人独戏,没有看客,没有奏乐……
曾四方远名尽享的花旦,今为何会如此孤零?
他不语,仍哀哀而唱着,此生将别这戏台,不断这一绝曲,终时,便落幕罢了去。
“心上人,早已负,妻齐儿满堂,涉我一祝愿,此生永不见……”
字诛戳心奉得真实意,戏子方忆时如同昨日景,那人一身喜服迎娇娘,若不是受邀祝礼,他怕是这辈子将蒙于豉中!
那日看着自己时只见那人一副惊愕之状,戏子身体微颤,极力忍住丑态,嗤道那人这模样着实是讽刺得紧。
放眼望去大堂内喜气翩洋,座上宾客满载,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豪商富贾,不禁思到,那人结亲的妻子怕是来头不小,将来定是前途无限,荣华尊享。
戏子脸上不显半冽波澜,忽是凄然一笑后,向他作了躬道:
“今贵人大喜,小生李函宇不才,受贺一曲白头戏祝两位白首相依,永结同心”
姿态傲节如竹不屈不就,只是长袖下玉紧握拳状薄骨突兀,李函宇柳眼望去那人,瞳仁中表出万般波涛噬潮暗涌,却只是泛出一瞬后,敛尽质问。
男子相恋本就不为天下人所承,昔日时与那人小意温柔也得遮掩,如今,纵有千番斥责也只能吞咽,他们之间的痴缠背叛终是不可见光矣。
那个人一身华色艳灼入目,刺得他恼恨交加,如命,台上作花角唱戏落台下成丑角戏唱,他今也逃不去成了那丑角。
转瞬心绪交杂,李函宇低下了头,但腰骨不曾曲折一丝,他退步随人进了后阁,这默然令那人紧绷的神情终是松了,生怕李函宇当众说破,于名于利甚牵连于家族都将不保。
知他莫若己,李函宇思量下终究,还是不舍得……
当面诉他负意,还是毁其前路,所要承担的后果不是李函宇可以赌的。
赌赢了他前途全毁与自己受尽世人口舌,累其族亲,苦其父母。
赌输了他便成那丧家之犬声名狼藉,背理断袖,如此祸害怎不斩除?
叹间,李函宇对着铜镜,眉笔狠提一凛眼线,妆虽半成却减不去泯泯风华,盼转间似媚似妖。
挽起戏服,脸上己画好素艳相映的花旦妆,他踏步曳摇走出后阁。
远处如意料中那人就在等侯着,在他未开口时自己便先堵上了话。
“你可还爱听那南风送么?”
那人顿了一下,点了点头说:
“昔年初遇你时,海棠花溪下你就唱着这戏曲,我一直爱听……”
是呀,明明是那人百般苦缠信誓旦旦道,永生不离情至三生,可最后他却另伴佳人娶妻,那曲南风送还是葬了风送去了。
李函宇心头一滞,悲意猛时上涌,急哑着嗓骤然打断了他的话。
“那就戒了吧,今儿个白头戏你会喜欢的,以后不会有南风送了”
李函宇生怕自己露出一丝怨怼,销其倨节,作儿女状扭捏,不得光显的情爱,天地不容,人伦不承,自个又怎何作贱屈婉?
他不允,心不允,气骨更不允!
速是衣袖愤然一拂,不留半丝缠绵,挥得干净极了,如当初月下两人相濡诉情时景美若梦般,不过是一枕黄梁。
该醒了。
“对不起,函宇……“
那人已明俩人终是断尽情缘了,千言万语只汇得一句歉意顺着尘埃湮灭在寂夜里。
李函宇暗道:好一句对不起!罢了,罢了,此生你我再也互不相欠。
只是黯黯苦笑了一下,身下步伐未停,不巧是眼波中略盈丝水光泛出,李函宇不动声色间悄然便收了去,他可是戏子,哪能花了妆,失了名节。
这戏,他得好好唱,笑着唱!
秋桠枝霜,寒风瑟瑟吹来,映着月影打在高堂前的戏台上,羊脂玉笛般的兰花指醉抹姿漾,步转间戏腔磬绝,李函宇绽极名角之功,眉眼满是庆乐之态,不着一丝悲凉。
一曲白头戏,唱得红烛喜宴尽畅,唱得主客旁人尽欢,连连叫好,唱得自己情断心裂尽伤……
台下那对新人正连影成双,晃得月色渗白,枯凝了珠渍。
孓然间回顾,不觉泪淌,才方得自己已经唱完这最后一曲,看了看这载他半生芳华的戏台。
李函宇长叹了一声,洗去青妆,挽起墨丝,脱下伴他华绸绵簇半辈子的戏服,披上青衫道袍后毅然离开了。
残烛自焚,不褪的是他那凛傲的枝骨,孤寂萧瑟的长影下,耳边仿若又响起自己那溢满怨责的尾腔。
“何错……谁……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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