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将天明

　　“全体都有！就近寻找掩体！”

　　霍天明的一声高呼令柯音浑身一震，下一秒她就被糖豆拉到了一块石头之后。震耳欲聋的枪响声和四起的硝烟令柯音十分的紧张，她掏出了枪想回击，却不知道对面的人到底是在哪里放枪的。

　　“躲好！”糖豆边说边把跃跃欲试的柯音的脑袋往下按了按，生怕她伤到。

　　眼见糖豆镇定自若的忽而倾身还击，忽而又躲回掩体，柯音暗叹她真是连个十几岁的孩子都不如。重新稳了稳心神，柯音将手别了过去，朝着石头后面胡乱放了两枪，之后就开始狂喘。

　　“你这样会伤到自己人的！”柯音听到斥责声才从自己的紧张状态中抽离了出来，她循着声音看到了前方不远处树后的薛乐心。那女人瞪了她一眼，之后又投入了激烈的战斗。薛乐心刚才不是在她身边的么？什么时候就跑那儿去了？

　　*

　　一场激烈的战斗下来，死了几十人，伤了十几人。柯音自知交火的时候自己派不上用场，所以在护理伤员方面，她就下了十足的功夫。

　　“疼啊！疼啊！”

　　“你再忍忍，大夫马上就来了啊！”柯音用纱布按着男人的患处，鲜血仍是不断的从她的指缝流出。她接下来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骗这个男人了，他的伤处在膝盖，显然队伍里唯一的一个大夫和一个无证赤脚医生会先可着那些伤着了致命处的人先抢救。

　　此处是距离和顺街不到一里地的荒山，他们是边打边退到这里的。狙击他们的不是旁人，正是和顺街的武装...只不过，据三元所言，他们的人数过多，肯定是吸纳了不少新人。

　　到底是旧部的人心不古，还是新人的怂恿，都已经不重要了。在这种大环境下，人能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足为奇。

　　“小，小姐姐...你说我这条腿，是不是就这么废了啊！”男人的表情十分痛苦，他的汗水和泪水混在了一起，满眼通红。

　　“起码咱的命保住了，别想那么多。你好好躺着，别老想着起身了，我帮你看着呢，要是大夫往咱这头来了，我一定立刻喊他...”柯音眼见药效终是起了作用，安慰了几句。男人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没一会就闭上了眼。

　　现在除了止痛药和安眠药，柯音真的不知道还能给予他些什么。

　　“情况怎么样了？”

　　见来人是霍天明，柯音莫名就松了一口气。她将霍天明拉离病患区一小段距离，之后才轻声开了口。

　　“药都够用，可惜环境太差，很多手术都没法做。就那么一个大夫，根本忙不过来。”

　　“对不起柯音，我从未想过要让你经历这些......”

　　男人的声音中充满了愧疚感，他白净的面颊和脖颈上，布满了细小的伤痕和灰尘。一双眼炯炯的盯着自己，绽放着坚定和毋庸置疑的光芒。

　　“对不起霍天明，我没有能力帮到你更多...”柯音能感觉到，大环境的改变，令他们两个人的心更近了。少了很多的非议和怀疑，更多了相互扶持和相依为命的意味，“...我起初并不懂得你身上千万条性命的重量，如今面对这些，我真的感同身受。我没法断言你用我一条命去换那么多条命到底对还是不对，起码，我现在已经有了觉悟，如果有什么是我力所能及的。即便要了我这条命，我也是愿意的。”

　　“我很感谢你愿意去承担那些本就不该是你来承担的东西，可是，拿出性命如今也变成了易事。离开了实验室，抗体的制作更是难上加难...”

　　“我听到他们说抽骨髓的事儿了，你不用拦着了。抽一点儿出去没关系的。”

　　“现在的环境不允许从你的静脉采集，也没法通过机器将造血干细胞分离出来...他们只能从你的髂骨部位穿刺采集骨髓中的造血干细胞...会比较疼。”霍天明本想过几天再跟柯音渗透这件事情，不知是哪个好事的家伙先这么露给柯音了，看来是他最近太忙，忘了给这帮猴崽子紧皮子了。

　　“没关系啊，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真的！”柯音望着指缝中干涸了的，已然变成暗黑色的血渍，只觉自己鼻息之间满是血腥味儿。

　　这其实已经不是血的味道了，而是恐惧的味道。深深的恐惧，渗透到身体各处肌理，挥之不去，裹满全身。

　　这段日子见到了太多伤亡，柯音完全不敢想象这桃花源之中尸横遍野，只剩寥寥几人的场面。所以她根本不是因为思想觉悟高才愿意交出性命，而是因着自己的这个特殊的身份，被那千万条性命压得喘不过气。可是诚然如霍天明所说，如今死都是易事了，在这种急行军的情况之下，研发抗体真的是太过艰难了。与其让那些人惦记着，让霍天明左右为难，倒不如她自己主动一些，权当也是给自己谋一条生路了。她十分坚信霍天明不会真的将她的命交出去，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从哪儿来的这份自信，她就是知道。

　　*

　　真到了抽骨髓的时候，柯音还是十分的惧怕的。她躺在被褥上不住的打着哆嗦，将霍天明的手捏得更紧了。

　　即便打了麻药，柯音还是感觉到了噬心的痛楚，索性这剧痛只是延续了几秒钟，之后就轻松了许多。

　　霍天明看着柯音如受了惊的虾子一般，瞬间缩成了一团，只觉心痛难当。

　　“别怕，我在呢。”霍天明对柯音浅笑着，呼吸却乱得一塌糊涂。从当年他弟的殒命到桃花源的十几年生活再到如今，他总是背负着深深的无力感。靠人力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为什么他想保护的，永远都在受伤害。是他真的太过无能，还是老天太过苛责，不能让事事如愿。

　　柯音勉力抬起胳膊抚上了霍天明好看的眉眼，“你现在是我们的精神支柱，定海神针，不要露出如此动摇的表情......”

　　霍天明闻言一愣，而后做了几个深呼吸。

　　“好。”

　　这个看似胆小的女人，又何尝不是他的精神支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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