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局

　　湛清楼一层，与研磨室相反的另一端有一间锻造房。这间锻造房跟湛清楼后面的那一大片不同，是专门接受王室贵族的委托，锻造精致刀剑的精工作坊。

　　南宫澈今晚一到湛清楼就被小孩儿领到这里，前段时间被洛刚贤买走的天铁正放在锻造房的桌子上。

　　“天铁是今天上午送来的，成品的草图已经画在纸上，师父让小姐姐也看看，能改就尽量改。”

　　小孩儿跑到大方桌前，踮起脚拿到上面的图纸，一脸期待地举起来。

　　“这就是草图。小姐姐，你看画得如何？”

　　南宫澈弯下腰，把小孩儿手里的图纸大致看了一遍，评价道：“笔法稚嫩，构造有错误，细节不精致，勉强能看明白。”说完发现小孩儿的神情变黯淡了，她困惑了一下，方才恍然大悟：“该不会是你画的吧？”

　　“对啊，就是我画的！”小孩儿猛然间又振作起来，骄傲地说。

　　南宫澈温柔地笑起来，“若是你画的，就很不错了。——不过，为何师父不亲自动笔呢？”

　　小孩儿眉头伤心地一撇，“今晨师父在院子里散步，不小心摔了一跤，右臂撞上石阶，撞坏了。”

　　“啊！你怎么不早说！”南宫澈骇然，转身往外跑。

　　小孩儿连忙拉住她，“小姐姐别担心，医师看过了，说师父摔的不重，一个月就能好。而且师父已经就寝了，现在过去不就吵醒师父了吗？”

　　一个月才痊愈能叫摔得不重？南宫澈更担心了，她不安地朝房外望，好像能看到阳谷大师的房间似的——但是这个时辰过去，师父肯定已经睡着了。

　　南宫澈无奈地叹口气，回头看着小孩儿，认真问道：“师父真的不要紧？”

　　小孩儿认真地点头，“不要紧。”

　　南宫澈只能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走到大方桌前，拿过小孩儿画的图纸开始看。

　　“小孩儿，说说你画的图。”

　　小孩儿挨着南宫澈踮起脚，伸出手费力地指着画，说：“这是师父和那个少游今天上午讨论出来的，他们说要把天铁锻造成一把剑，一米多长，开八面，剑锋——”

　　“剑是用来佩戴的，一米太长了。”南宫澈看着草图连连摇头。

　　小孩投来钦佩的目光，“师父也是这样说的！可少游说天铁非常珍贵，他家少爷一点都不想浪费。”

　　他家少爷？那个浮薄的洛刚贤吗？南宫澈冷冷一笑，“一米长的剑佩戴在腰上？我怀疑他家少爷的腿有没有一米，可别成了高跷。”说罢和小孩儿笑作一团。

　　“我家洛少爷腿长着呢，两米的剑都戴得起。”一个浮夸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谁！”小孩儿如临大敌地跳出来，发现来人果真是少游！

　　少游凭空出现在锻造房门口，照旧是料子上品颜色浓艳的男冠女装，不过这次左腰侧挂了一把细长的漆黑直刀。

　　他面带笑容，等南宫澈看过来了，笑得更加灿烂，甩手走过来——“小东西说不明白，我亲自来。”

　　小孩儿有点怕少游，但突然被看不起，不禁有些生气，“我怎就说不清了？不就是一米多的八面剑吗！”

　　少游懒得跟小孩费口舌，抬脚把他挪开，然后凑到南宫澈身边，紧紧搂住她的肩，亲密地说：“来，我给你慢慢讲。”

　　“你放开小姐姐，不然我喊人了！”小孩儿敢怒敢言但就不敢过去，站在一边巴巴儿看着南宫澈被少游欺负。

　　谁知南宫澈这时开口道：“小孩儿，你去睡吧，我不要紧的。”

　　“可是——”

　　“她是女人。”南宫澈冷冷地瞟了少游一眼。

　　小孩儿当即愣住，见鬼一样瞪着少游。

　　“所以你放心，她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南宫澈对小孩儿露出安心的微笑。小孩儿还在震惊中，听到小姐姐的话，愣怔地点点头，拖着步子走出锻造房。

　　小孩儿一走，少游反而文静了，也终于表现出一点女态，她歪着头问南宫澈：“你怎么发现的？”

　　南宫澈没说话，眼睛往她胸前看——虽然冬天穿得厚实，但紧贴着手臂的话，还是能感觉到一团软软的东西。

　　少游完全不觉得难为情，搂在南宫澈肩上的手换到了腰上。“既然都是女人，我搂哪儿都可以吧。”

　　对南宫澈来说，今晚能见到少游实在太惊喜，仿佛瞬间挣脱了如麻的烦乱，豁然开朗了！她一定要仔细把握住这个时机，因为少游是她结识洛刚贤的最好的捷径。

　　南宫澈咬咬牙，忍住了，把小孩儿画的稿纸往少游面前一推，“说说你家洛少爷的想法。”

　　“洛刚贤说天铁精贵不能浪费，能造多长就造多长。”

　　“八面剑也是他的主意？”南宫澈斜睨着少游。

　　“八面是我想的，比较特别不是？”

　　“对，特别丑。一米多长的八面剑，就像个铁杵。”南宫澈直言不讳，这是她身为研磨师的责任感。不过这句话确实有点粗鲁，应该是夹杂了对少游的私情。

　　“那就只能劳烦湛清楼，把铁杵磨得漂亮咯。”

　　少游松开南宫澈的腰，盯着画稿突然说：“今天湛清楼来了一个新的锻造师，上午讨论时他也在，不如现在也请他过来？”

　　来了一个新锻造师？怎么小孩儿都不说呢！罢了，这件事不重要。只要别真的招来打搅她们就行。

　　“这个时辰恐怕他已经睡了。”南宫澈不乐意地说。

　　少游嘿嘿一笑，“其实来这儿之前我就去找他了。他确实已经睡下，不过也答应会马上过来。”

　　南宫澈心中一慌，她来湛清楼一直都是秘密，知道的人不出五根指头，虽然是义父定下的规矩，但她自己也觉得很有必要。

　　可现在知道这个秘密的不光多了个少游，难道马上还要多一个陌生的锻造师吗？

　　南宫澈有些退缩了，她觉得少游对自己极有兴趣，以后在湛清楼不难再撞见她。

　　可谁又知道以后的事情呢？这个少游不是正常人啊。

　　南宫澈摇摆不定，焦心之色渐渐浮现在脸上。

　　少游不懂南宫澈为何会为这件事犹豫不决，张嘴刚要说话，眼睛突然定住了。然后揣着不断跳快的心，把南宫澈从头到脚慢慢打量下来——

　　个头不矮，也不瘦弱。眼睛很有神采，脸有点圆，白里透红，心里想的脸上都看到。看似很倔强，其实……

　　后面的还无从考证，特别是嗓门大。不过以少游的见识，喜欢舞刀弄剑的女子嗓门都不小。所以说——

　　不会吧！

　　少游惊讶地捂住嘴巴，又从上到下把眼前的姑娘打量一遍，越发觉得就是她了！

　　我的洛刚贤大少爷啊，你到底何时何地见过这个姑娘，而且还一见钟情了！

　　少游兴奋得浑身颤抖，趁着南宫澈正分神，走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和蔼地问：“姑娘的芳名，我还不知道呢。”

　　南宫澈惊醒过来，警惕地看着少游，咬着嘴唇不愿回答。

　　少游看出来了，慢慢松开手，作出老母亲般的笑容，说：“我家洛少爷什么爱好都没有，就爱盘弄刀剑，还专门建了一座院子放他的藏品，真是个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然后露出苦恼之色，“可惜就是找不到好的研磨师照顾这满院子的宝贝。姑娘，你是湛清楼的研磨师，认识的行家绝对比我多，不如……不如介绍一人予我如何？”

　　少游开始说话时，南宫澈就猜到她的意图，一直紧张期待着。可最后少游突然转攻为守，不是直接邀请她去！真是一口闷气堵在心口，让南宫澈很不舒坦。

　　这边厢，少游已经从南宫澈脸上瞅出她的心思，不禁暗暗吃惊——难道她想亲自去？明明见个锻造师都为难成那样。

　　难道……她，其实是……想见洛刚贤？

　　天帝啊，真有这么巧的事？

　　少游心尖都颤抖起来了，抬手把险些憋不住笑的嘴巴一抹，赶在南宫澈答复前说：“如果姑娘这样的天造之才，能驾临洛宅施展一二，我少游必将感激不尽！”

　　南宫澈一听，眼中一喜，随即装出苦恼的样子，勉强应道：“事出突然，我要考虑一下。”

　　少游闻言躬身大拜，其实是忍不住笑了——这丫头果真什么都写脸上啊！

　　少游拜完，脸上已回复平静，想再逗逗南宫澈，可是一个人突然推开了门。南宫澈对着锻造房的门，比少游先看到来人，登时惊呼一声，忙捂住脸躲到一边。

　　来人被南宫澈的举动吓了一跳，立刻停在原地，对才转身过来的少游说：“少游大人，我来了。”

　　“削，你可来了！”

　　少游满面红光地把削拉到大方桌前，指着南宫澈说：“她就是阳谷大师唯一的弟子。我跟你说，她很神秘的，不光名字不能让人知道，而且只能晚上见到。”

　　然后少游硬把南宫澈捂脸的手拽下来，拉到身前介绍道：“他就是新来的锻造师，单名一个字，削。跟姑娘一样，又年轻又俊秀的天造之才。”

　　南宫澈不满地瞪了少游一眼。然后不情愿地抬起头，看到一张黝黑但十分英俊的脸。

　　削应该比她大几岁，浓重的眉毛因经年守在炼铁炉前，即使没有表情也是皱着的。他眼睛较长，不算大，但很深邃，鼻梁挺直，嘴唇薄薄的，但给人的感觉是不太爱说话。

　　南宫澈看着看着愣住了，不是因为这个叫削的锻造师年轻帅气，而是因为他长的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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