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臣不死

　　小慈庵被收监的小尼姑们被朝廷一道圣旨下令，给放了。如鱼入大海，捕捉无形。章聿云一气之下，向县令讨来圣旨检查。

　　县令也不畏惧，正好宣旨太监和禁卫军的人还未走，带章聿云去见。

　　章聿云面色冷峻，看着禁卫军护送来的圣旨，玺印、撰稿、措辞均无误。宣旨的太监认出了章聿云，战战兢兢解释了一句。圣旨是大理寺少卿兼刑部侍郎的章阁老写的。

　　章鹿佑是章聿云大哥，章家的执牛耳者。

　　章聿云陷入沉思。

　　这封圣旨是大哥撰的，大哥是不知情呢，还是这件事背后另有什么渊源。

　　章聿云想不明白，决定亲自回京去问问大哥。

　　和了庆大师协商后，玉泉寺的和尚被开除度牒，每人杖责二十棍，逐出僧门，并上报朝廷。

　　狄生花姗姗来迟，却没帮上什么忙。她检查过养空大师遗体，再其体内发现了春-药、合-欢-散，类似的物质，再无其他异样。

　　商量过了庆大师后，章聿云让狄生花的管家庄恕解刨了养空大师的尸体。再其胃里发现一些碎纸片，经拼凑。

　　狄生花认出养空大师生前给章龙图写过一封信，但是信没写完，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急急吃了。碎片不完整，唯二能拼凑出来的只有“兰花门”“释泓”两句话。

　　章聿云沉默的谢过狄生花。把养空也火化了，装在坛子里，和他十一个‘养’字辈的师兄弟们一起安葬在漆和山。盘腿念了一天一-夜的大悲咒超度。

　　去驿站借官马，正好遇上驿官快马加鞭，送来许掌柜的信。

　　章聿云一惊，没想到南嘉鱼在殷府里过的这样艰难。他心下思量再三，一咬牙，先放下玉泉寺的事。策马朝江州而去。

　　*

　　章聿云在回江州的路上的遇到戒严，城门守卫严格排查进出人士，街上还时不时有客人随即巡查客栈、酒楼。但凡有江湖人士全部逐出城内，十日内不得归还。各家武籍护卫不再驱赶之列。宵小盗贼一类更是严格排查。

　　章聿云费了一番功夫进城，先去绸缎庄见了许掌柜。“最近江州发生什么事了。”

　　许掌柜喜不自禁道：“三公子还不知道？太子爷要来了。”

　　“太子要来江州？”

　　章聿云吓掉筷子，这怎可能。当年宫变，承治帝为了获得西北王陶金海的支持，娶了陶金海最疼爱的外孙女章青鸾，也就是章聿云的亲姑姑。

　　承治帝曾立下承诺，皇长子必须由皇后章青鸾所出。此外，承治帝登基后，第一道圣旨就是立储，效仿先帝和景帝留给他的继位遗旨。言明将来继大统者，需为皇后章青鸾膝下之子。并且，这道圣旨由陶家代为保管。

　　后来，承治帝后成亲四年无子，留给陶章两家的那道圣旨几乎成了废旨。直到岐周公主谢襄皎出生，事情才得以缓和。

　　岐周这个封号大有深意。岐周，指王都，另指周祖庙受册名的封号。寻常帝王都担不起的两个字，放在长公主谢襄皎身上，可见其寄托。

　　若是章皇后今后无子，那么大魏的天下真有可能迎来一位女帝。

　　两年后，承治六年十二月，太子爷谢翀出生。

　　章陶两家都长松了一口气，父亲章年卿以翰林大儒之能，亲自教导。河南陶家定期派武将前去探望太子。

　　如今，年仅十九岁的太子爷，文武双全，精通春秋史策，擅骑马弓射。

　　章聿云擦了擦额头上细汗，太子出行这么大的事。他还从河南接了次南嘉鱼，竟连风声也没有听到。可见太子此行的慎密，如此庞大的仪仗队伍，宛如孤身入城般悄无声息。直临江州，大家才知道是太子来了。

　　只怕皇上出行，保密一事都做不到这个地步。

　　许掌柜道：“大小姐还写信吩咐我，说此次佩玖小姐、瑾如小姐、瑜如小姐。还有景同少爷、英哲少爷全都来了。让我照顾着，只怕少爷小姐们心野，溜出行宫。”

　　章聿云两眼一亮，搓着手道：“嘿呀，我侄子侄女们竟然全都来了。这下可有的玩了。”想了想，觉得不对：“景同和英哲来就算了，玖玖她们这些小丫头怎么也来了。”

　　许掌柜压低声音道：“……此行岐周公主也在。皇后特意下旨，让大少爷膝下的章佩玖小姐，建由候府的双生姐妹花杨瑾如、杨瑜如作陪。”

　　章佩玖是章聿云大哥章鹿佑的长女。章鹿佑膝下还有一子，小章佩玖两岁，唤名章景同，是章家的嫡长孙。

　　杨英哲、杨瑾如杨瑜如都是章聿云姐姐章明稚的子女。杨英哲是建由候府的嫡长孙，瑾如瑜如是对双胞胎，今年十四岁，求亲的人都能踏破建由候府的门槛。

　　章聿云这些侄子侄女中，他最爱这对双胞胎。

　　和他跟冯玉琢的情况不同，章聿云和四弟冯玉琢虽然是双生，可长的一点也不像。站在一起说是双生子，旁人都不大信。瑾如瑜如两个小丫头长的可是一模一样，一颦一笑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别提多惹人怜爱了。

　　大哥章鹿佑的女儿可就差远了。章佩玖性情率直，娇蛮聪慧，人称女诸葛。因和岐周公主年岁相当，两个人也玩的好。自幼出入皇庭内院，深得承治帝后宠爱，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

　　章聿云对待玖玖时，虽然疼爱，却不像看到瑾如瑜如两个小丫头一样又爱又怜，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献给她们。章聿云对待章佩玖更像是对待子侄，在他眼里，玖玖是属于能扛事的女孩子。和南嘉鱼一样，骨子里别有一番韧骨。

　　嘉鱼是生在江湖，风吹雨打惯了。章佩玖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她父亲章鹿佑和当今皇后章青鸾年纪只差八岁，说是姑侄，更像姐弟，两人有一起长大的情分。

　　承治帝还是四皇子时，在争夺皇位的途中，曾经利用过章鹿佑逃出京城。故而皇上对待章鹿佑，不像朝臣，更像是子侄，有弥补的心理在里面。

　　章鹿佑二十出头就做到正四品大理寺少卿的位子，除了因为他有个当首辅的爹，和这些事也有关系。后来章鹿佑在大理寺一坐就是十年，因为起步太高，升无可升。

　　章鹿佑在大理寺又屡立奇功，皇上嘉赏的没得嘉赏了，不能升官就加官，大理寺少卿兼刑部侍郎，一坐又是数年，在朝廷官威、声望都很高。

　　章佩玖的母亲是镇国公府的汝阳郡主，这么一个天之骄女，身份仅亚于岐周公主的女孩子，却经的住风吹雨打，是章聿云可以商量事的人。

　　如果说，章聿云在瑾如瑜如面前是能抗住风霜雨雪的雪松，不忍外面有任何寒风酷杨伤害这两朵娇花。他在玖玖面前，则就能放下-身架，指挥玖玖帮他除雪除草。身上偶有被大风折断的枝干，也能嘱咐玖玖帮他搬下来。

　　至于章景同、杨英哲两个男孩子，一个十六岁，一个十七岁。一个世家子弟，一个勋贵子弟，这两个孩子比霁煦还像他的弟弟。

　　章聿云对侄子和外甥就不那么和颜悦色了，严厉而变态。因他学武的缘故，年年回家都要抓着侄子外甥们练一番手脚，故而家里的男孩子们都会些拳脚防身。

　　太子此行会带着章景同和杨英哲，章聿云一点都不奇怪。

　　章景同和杨英哲曾做过太子几年‘陪读’，是太子身边少有的几个能和他‘平起平坐’说话的人。旁人怵太子身份地位，章景同杨英哲可是和太子一言不合就能动手打起来的亲兄弟。

　　无论太子此行出行为何，有这两个兄弟在，太子身边也就多了几个能说话商量的人。

　　章聿云在许掌柜处吃饱喝足，准备往江州织造府殷家去。顿了顿想起什么，问许掌柜：“你之前说和章家问亲的齐家现在怎么样了？”

　　许掌柜表情微妙，憋笑了半晌才道：“齐家前些日子‘闹鬼’了。三七的时候，齐家那位过逝的夫人还魂回去了，在齐家飞檐走壁，上下乱飘。吓得齐公子屁滚尿流的，赌咒发誓的说自己绝不在百日内迎娶新妇。”

　　章聿云脑子一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南嘉鱼轻功不错，谈不上上天入地，飞檐走壁的本事还是有的。没想到齐家公子这么不经吓，他原本还担心赶不回来，嘉鱼被迫嫁人可要怎么办呢。

　　*

　　殷府里，南嘉鱼换了件杏黄色缎面牡丹折枝的褂子，莲嬷嬷还是不满意，拉着南嘉鱼又换了件丹碧纱纹的大袖衣。

　　南嘉鱼天蒙蒙亮被从被窝里挖出来，折腾到天光乍亮还是没装扮好。她有些痛苦道：“莲嬷嬷，用得着这么折腾吗。”

　　莲嬷嬷严厉道：“用得着！今日岐周公主在西山行宫宴客，江州世家大族的女眷和儿郎都会去。趁齐家这两天闹鬼，不敢生别的心思，你还是早点为自己打算打算。今日出席西山行动的，全是江州最顶尖好的儿郎。且全都身家干净，没有妻妾，各个拉出来都是一等一好的公子哥。”

　　南嘉鱼嘀咕道：“那岐周公主是来出游的，又不是选驸马的。他们送上门去等着人挑啊。”

　　莲嬷嬷在她肩膀上打了一下，吊眉道：“呸！我的姑娘啊。便是见不着公主的面，公主身边的同行的世家小姐，皇亲女眷总是少不了的。大姑奶奶说，这次和岐周公主同来的还有建由候府的两位千金，京城章侍郎家的千金。”

　　“京城章家？就是那个皇亲国戚的章家。”

　　“可不是！姑娘脑子可算清醒了一次，听说章侍郎家的公子这次也陪太子同行。老夫人派人打听一下，这位章公子，名什么不知道，字景同。章景同今年十六岁，长的一表人才，章家的嫡长孙文武全才。二十四年北直隶的解元。虽然比他爷爷差了些，那也是因为章家满门都是少年天才。”

　　南嘉鱼慢吞吞的念道：“章景同……听起来好像没有章龙图好听诶。”

　　“什么图？你嘀嘀咕咕什么呢。”

　　南嘉鱼叹气，扶着桌子站起来道：“我在说，这么好的儿郎。哪轮得到我，全江州城不知有多少名门闺秀盯着呢。我看心宜表姐和沈姑娘，这次到江州来，说不定也是这个打算呢。”

　　莲嬷嬷撇撇嘴，“人家心气可高着呢。一门心思想做太子妃，再不济也要当个建由候府的世孙媳妇。”

　　“建由候府不是来了两个小姐吗？”南嘉鱼奇道。

　　莲嬷嬷解释道：“建由候府的小世孙杨英哲也来了。杨英哲今年十七岁，尚未婚配。家里一门心里想给他挑个才貌出众，家世品行样样拿的出手的女子，便一直耽误到了今天。”

　　说着叹了口气，莲嬷嬷一脸羡艳道：“除了这几个顶尖的公子哥。太子同行的禁卫军、銮仪卫、指挥使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家世底蕴深厚的好青年。若能抓住机会，那可真是鲤鱼跃龙门。”

　　看南嘉鱼呆呆的。莲嬷嬷恨铁不成钢道：“傻姑娘，你知道你外祖母有多么疼你吗。殷家八个姑娘，适龄未出嫁的还有四个。她把最好的留给你了！”

　　南嘉鱼道：“留给我有什么用。那些世家公子哥，又不是咱家地里的大白菜，想给谁就给谁。你留给我，也得人家看得上我啊。”

　　南嘉鱼觉得祖母和莲嬷嬷都太乐观了。即便她挤破了脑袋去了西山行宫，也是别人挑她们的份，哪有她们挑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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