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谢安传

作者:尹玲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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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仁祖铩羽(下)


      殷浩提及姚襄一事,总让司马昱心中隐约觉得不妥,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待忧心忡忡的送走殷浩,王羲之这才姗姗来迟,

      “殿下,臣手头有急事处理一时未脱开身,让殿下久等了,殿下恕罪。”

      王羲之一进门,忙向司马昱赔不是。

      司马昱自沉思中回过神,摆摆手,示意王羲之坐。

      王羲之瞥一眼桌上那杯还冒着热气的枣茶,

      “殿下这里方才有人来过?”

      “……是殷渊源。”

      “殷渊源!?他这么晚来见殿下,莫是有何急事?”

      外面叮叮咚咚响起了打更的铜锣声,听声音已是五更天了。

      司马昱不答,缓缓转动着眼前的一只青瓷茶盏,若有所思。良久,道:

      “逸少以为事到如今,北伐之事该当如何?”

      司马昱今晚找王羲之来本是要与他议如何处置谢尚一事。事关北伐,王羲之一直都与司马昱意见相左。王羲之没想到司马昱竟会忽然在这件事上征求他的意见,一时间还真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殿下……”

      王羲之斟酌半晌,道:“这次败事影响深远,如今军心摇荡,士气低沉。臣以为北伐之事,还当从长从缓。”

      “从长从缓?”

      司马昱将茶盏往稍远处一推:“卿可知,殷渊源想的与卿正好相反。”

      “相反?殷渊源难道……?”

      司马昱颔首,

      王羲之脸色一变,辄拍案而起:“这不是胡闹吗?!朝廷的北伐实力哪里经得起他如此折腾?!”

      司马昱神色愈发复杂,

      “胡闹……我看也不尽然。”

      “难道殿下也赞成他的想法?!”

      司马昱不答,转而道:“若不如此,朝廷如何才能挽回颜面?”

      说着,司马昱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薄雾,

      “卿以为我们现在如此苦争,争的是什么?我们就是要和桓温争,看到底谁能扛得起北伐这面大旗。许昌这一败,叫桓温看了朝廷一个大笑话。他现在是按兵不动,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像上次一样,拿这事大作文章……我们若不先发制人,必为人所制啊……”

      “话虽如此,可这……不行!这绝对不行!臣反对!殷渊源这是在拿我大晋的江山社稷做赌,殿下万不能同意他这般胡来啊!”

      “赌?”司马昱冷笑一声,“逸少说得不错,这就是赌。赌局既已开始,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殿下!”

      司马昱转身望向王羲之,

      “逸少,无平不陂,无往不复。波折未必是坏事,有些事不到最后,谁都说不准是非成败……”

      -----------------------------------

      和司马昱争了脸红脖子粗也没争出个什么来,王羲之垂头丧气的从王府出来,没多久便觉得肚子饿了。

      走着走着,巧碰见一个卖羊杂汤的小摊,摊老板支着口大铁锅熬羊杂,那香气飘了整条街。王羲之的肚子顿时叫得更厉害了,于是上前拉开小摊旁摆的一张胡椅坐下,

      “老板,来份大碗的,多加葱!”

      老板忙应:

      “好嘞!马上来!”

      王羲之抽出一双筷子,在桌上敲了几敲,撒着葱花的大碗羊杂汤便上了桌。

      就着缺角的粗瓷大碗,王羲之呼哧呼哧,连吃带灌。一碗下肚,郁气也消了大半。放下碗,兀自摇摇头,一声长叹。

      就在这时,王羲之忽然听见身后一个声音熟悉的声音道:

      “阿万,听说之前我生琰儿难产,卿在外面咒我死?”

      “这哪能啊?阿嫂就是再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咒阿嫂啊!”

      “哼,卿这小子有什么不敢的,卿是巴不得我早点死,好让卿的阿兄再娶一房小的,是不是?”

      “哎哟,瞧阿嫂这话说的,阿兄是什么样的人阿嫂还不知道吗?我就是有这个心……他也没那个胆不是?”

      谢万说罢,又小声嘀咕:“他要真敢娶小,还不早早就娶翠珠姑娘过了门,还用等到阿嫂死?”

      刘夫人秀眉一挑:“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哈哈,没,没什么!我说阿兄最在乎的人就是阿嫂,阿嫂不喜欢阿兄娶小,阿兄怎会明知故犯,伤阿嫂的心,对吧阿兄?”

      谢安正从小二手中接过一碗刚做好羊杂汤端给刘夫人:“这是自然。此生得夫人相伴足矣。”

      刘夫人闻言,下意识的低头,赧然一笑。

      “羊肉性温,用来补身子最好不过了。”谢安说着用汤匙舀了一勺羊汤轻吹:“来,夫人,小心烫。”

      谢万坐在他们身旁,见状,忍不住怪声怪气的起哄。

      几人笑闹的功夫,王羲之提着步子悄悄走到谢安身后,猛一拍他肩膀,

      “安石!”

      谢安吓了一跳,猛一回过身,

      “逸少?!”

      王羲之忍不住与谢安拥抱:“巧,真是太巧了!没想到竟能在此碰到安石!看来我这碗羊杂汤吃得值啊!”

      王羲之说着,与谢安一道哈哈大笑,

      “哟,弟妹也在?听说弟妹刚生了个大胖小子,真是恭喜恭喜啊!弟妹的身体可大好了?”

      刘夫人:“好多了,多谢王大人关心。”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对了,安石怎么不待在会稽,跑到这京城来了?”

      “夫人在家里待得闷,想出来走走。正好我也念着那次和逸少一起来京城吃过的那碗羊杂汤的味道,便说带夫人也来尝尝。只可惜怎么找也找不到上回那家铺子,兜兜转转就来了这家。”

      谢安说着,向王羲之身后探了探:“逸少今天怎么一个人?子敬呢?”

      “咳,”王羲之摆摆手:“难得安石还记挂那小子……”

      一提起自己的第七个儿子王献之,王羲之立刻变得神采奕奕,

      “卿是不知道,最近那小子是越发顽劣了!让他练字也不肯练,这不,昨天下午又跑去找郗道茂那个鬼丫头玩去了,到现在还没回……哎,这孩子真是越大越难管教,卿说他要是能像玄儿那样乖巧该有多好!”

      王献之是王羲之最小的儿子,王羲之老来得子,本就把他宠得像个宝一样,出门总喜欢把他带在身边。

      偏偏这王献之又生得机灵可爱,颖悟非常,年不过八岁就已显现出超乎寻常的书法才能,王献之的字尽得母亲郗璿与父亲王羲之笔法之妙,又自成一家。疏狂兼带雅正,随性兼藏章法,可谓风格独具。

      王羲之曾趁王献之专心练字时,悄悄从背后伸手夺他的毛笔,竟不可得,当时便叹:

      “此儿日后当复有大名!”

      可除了书画之外,王献之几乎没有别的爱好,唯一的爱好就是和表姐郗道茂一起玩。

      每次只要一见着表姐,王献之就会高兴得连饭都忘了吃,更别提练字了。但每当一人独处时,王献之又会变得少言寡合,甚至到了矜豪傲物的程度。

      谢安虽也只是见过王献之几面,却对他印象颇佳,于是一笑:

      “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爱玩的时候,顽皮些也是常事,逸少别太苛求了。”

      王羲之笑着点头,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

      谢安见状,细打量王羲之片刻:“逸少这眼睛怎么这么红?昨晚没睡好?”

      王羲之一挥衣袖:“唉,别提了。”

      “怎么?是不是朝廷又出什么事了?”

      王羲之犹豫半晌,转而望了望刘夫人:

      “此事说起来话长……弟妹难得到建康逛逛,我若啰里啰嗦,怕是要搅了弟妹的雅兴……”

      刘夫人闻言忙道:“不打紧,闲逛有的是时间,卿等若有公事要谈,我和阿万先回客栈歇着便是。”

      谢万得了刘夫人的眼色,也跟着道:“欸,是啊是啊!阿兄和王大人慢慢谈,我这就带阿嫂回客栈!”

      送走了刘夫人和谢万,王羲之拉着谢安进了一家茶楼。

      “安石啊,这事我还真得跟卿好好说道说道。”

      刚一落座,王羲之便忍不住的打开了话匣子,

      “昨个,会稽王殿下大晚上的忽然召见我说要和我谈处置仁祖的事,我一听,这是大事啊!所以一忙完手上的公务,就赶紧赶了过去。结果谁知,等我赶到了,殿下却冷不丁问起我对北伐一事怎么看,安石说说,这是不是莫名其妙?”

      “北伐?那逸少是怎么说的?”

      “卿也知北伐之事我向来不赞成。我大晋在江左立足未稳,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现在中原乱得像团麻,什么牛鬼蛇神都泡在里面搅和,哪是一朝一夕能平定的?我们既没那个能耐干嘛非得横插一脚?可殿下就像被灌了迷魂汤似的,说什么都不肯听我劝!这头仁祖败仗的事还没个着落,那头他就要批准殷渊源再次出兵北伐,卿说这是不是胡闹?!”

      谢安眸光微转,

      “北伐之事牵连甚广,我想殿下也有殿下的苦衷……”

      王羲之叹一声,

      “我自是知道殿下是不想受制于桓温,可这险冒得未免也太大了!这要付出的代价怕不是朝廷能承担得起的!”

      谢安沉吟不语,

      王羲之顿了顿,无奈摇了摇头。

      片刻,谢安道:“那从兄的事,殿下只字未提吗?”

      王羲之回过神,

      “未提,但目前来看应无大碍。现在陛下年幼,褚太后的话在朝中还是有分量的。且豫州是朝廷西藩,仁祖在豫州待了十几年,没人比他更熟豫州事务,现在若把仁祖换下,没人能抵得上这个缺。所以此事卿不必担心,仁祖想是很快就会没事的。”

      谢安听罢,稍稍松了一口气,下意识的,慢吞吞的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见状,王羲之不由忆起了去年上巳节与谢安在溪水边对饮的画面,遂借机换了个话题,

      “安石可还记得去年祓禊,卿还欠我三首诗呢!”

      谢安茶杯一抖,差点被呛着,

      “卿还说,去年我做不出诗来卿罚了我多少杯酒来着?记得那次我喝得大醉,回去差点没被夫人数落死。”

      王羲之嘿嘿一笑,

      “别急啊,这不过不了几个月又要到上巳节了吗,这次卿多作出几首诗来,不就扬眉吐气,一雪前耻了?”

      “我倒有这个心,可惜不是那块料。”

      “妄自菲薄!对了,去年来的人太少,不过瘾,今年我准备在兰亭办一个大些的集会,把朋友都叫上,我们来他一个曲水流觞诗会,如何?”

      谢安一听‘诗会’二字,忙退避三舍:“赶紧饶了我吧。”

      王羲之自是不依不饶,

      “安石到时可一定要来,不然我可生气!”

      谢安面露难色,支吾半晌,勉强点头,转而问,

      “卿说……殷渊源这次还来得了吗?”

      王羲之一愣,笑容渐收,

      “我倒真盼着他能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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