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连璧合

　　“你可算说出心里话了，”没想到孙合璧脸色一变，又惊又怒道：“其实你也觉得我不是正常人，只是方才没有说出口罢了？”
　　“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王彦昭慌忙解释，他外放这些年也算见多识广了，官场上好男风的一大把，可人家就当个猎奇消遣，哪里会像面前这个人一般如此较真？

　　“明之你听我讲，我的意思是说我对男人没兴趣，我只喜欢女人，但是……好了，好了，你是正常人，我不正常行了吧？”王彦昭实在想不出该怎么说了，毕竟他不好那一口，所以也没有遇到过哪个有断袖之癖的朋友来找他倾诉过此中之事。
　　再说了，别人都只是玩一玩，自然不会有这种心理负担，哪里用得着倾诉开解呀！

　　没想到孙合璧更加颓丧，整个人都瘫在了椅子里，长吁短叹道：“我这样的确算异类，他若知道，肯定也和你一样会认为我不正常，往后怕是连话也说不上了。”
　　“你先不要这么悲观，”王彦昭绞尽脑汁安慰道：“对了我问你啊，你说的那个人如今可有婚配？可有子嗣？可有红颜知己？”
　　孙合璧想了想，摇头道：“据我所知，都没有。”
　　王彦昭一拍大腿道：“那不就结了？”

　　他这回可是真的兴奋起来，站起身来侃侃而谈，“以你的眼光，能看上的人定然不会是泛泛之辈，才学、人品、相貌肯定有哪一项很出众。这样的人身边却无妻室、无红颜，那可能性只有一个，就是他也许和你一样，都不喜女色，这么一来就好办多了……”

　　“我不是不喜女色呀，”孙合璧更加头疼，解释道：“彦昭兄你听我讲，我只是没有遇到那个让我心动的女子，否则早就成家立业了，你以为我真想一个人孤孤单单一辈子吗？只是不愿将就而已。如果他是女儿家，或者我是女儿身，那也没这么多苦恼了……”
　　王彦昭的思路便给他打断了，好半天才缓过来道：“所以你并不是真的有龙阳之好？”

　　孙合璧插着手没有说话，毕竟连他自己也有点搞不清状况，脑子里一团浆糊，不知该如何解释。
　　“行了，不管是不是都不重要，反正你就是中意一个男人。既然你都能对我说出口，那就去找他讲……”

　　“万万不可，”他还没说完便被孙合璧打断，“这种话我如何能开口？你自己尚且不敢对莯娘一个小女子表明心迹，只敢背后鬼鬼祟祟的搞小动作。”
　　“我……”王彦昭哑口无言，道：“好吧，我是个胆小鬼，行了吧？你先听我讲完，不是要你正大光明的去问，我跟你说实话，别看我百无禁忌，但冷不丁有人要是这般问我，我也会吓一跳的，何况一个普通人呢？你要旁敲侧击的去试探、去了解，这种事不能一蹴而就，得步步为营，慢慢来。”

　　孙合璧这才冷静下来，想着此话的确有道理，可一时间又下不了决心，很是犯难道：“若他是个正常人呢？若他很反感……反感我这种人怎么办？”
　　“这是最坏的结果啊，”王彦昭鼓励道：“还有可能他像我一样，能理解呢？或者……或者他纵使不理解，也不会排斥？这个得你自己去问呀，在这里瞎猜有什么用？”
　　孙合璧暗暗咬了咬牙，道：“是该如此，我得好好想想要怎么问。”
　　两人因着交换了各自的秘密而无话不说，顿觉关系又亲密了不少。

　　孙合璧在此间多留了几日，王彦昭虽不是京师人，但交友甚广，他一来就把滞留在驿馆的官员全都携礼拜访了一遍，所以几乎天天都有人上门回访，孙合璧陪坐在侧，听他们说一些官场中的事，也算受益匪浅。
　　他虽无功名在身，又是商贾之后，但却无人因此而轻视。因他自幼长在书香世家，所以学识渊博谈吐不俗，相处都颇为融洽。
　　第四日春光明媚天气晴朗，有人约他们出去游园，可孙合璧行动不便本想婉拒，但王彦昭却变戏法似的让仆从推来一把底座装有四个轮子的古旧木椅。
　　从外观上看就像一辆小型的四轮车，虽然有些年头了，但靠背、扶手、踏板一应皆全，不见半点损毁。
　　听说驿馆里多年前住过一位德高望重学识渊博的老先生，他有个门生任工部员外郎，正好本司有擅机关营造的能工巧匠，便让其打造了这把椅子放便老先生日间四处活动，后来那老先生回乡时因其不便携带就留在了驿馆。
　　原本扶手上有机关，只要触动便能令其自行往前，还可以调整方向，小厮们都觉得稀奇，时不时偷偷搬出来摆弄玩赏，结果不知道怎么的把机关给弄坏了，就又偷偷送回库房了，这一放便是十多年。

　　王彦昭此次恰好带来了孙合璧，有人一见便想起来库房中那件旧物，于是领了王彦昭去看，王彦昭顿时大喜，便去求了主事官，花了些银钱将其买了回来。
　　如此一来，孙合璧便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游园宴饮丝竹歌舞，无论是蜂飞蝶舞的锦绣繁华间，还是美人翩跹满堂欢笑的推杯换盏中，孙合璧的心里总有一点失落，只盼着早日回家。
　　次日王彦昭送他回孙家，因为早前已送过口信了，所以孙昌曦特意在厅中设宴款待，因为官员能入商贾之家也算是一件荣耀的事。
　　何况日后他可能还朝，也算是值得结交的势力。

　　不巧的是李连朱安排好一切事宜后赶早就去老宅忙了，所以孙合璧竟是没见上，但也庆幸他不在。
　　否则以王彦昭的鬼机灵，八成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什么来。这个人素来又疯疯癫癫不知轻重，万一说错什么话，以后烂摊子还不得自己收拾？
　　王彦昭此次可不是空手来的，除了给孙昌曦和齐氏备礼之外，孙合琞与孙合瑿兄弟还有孙怡婷甚至刘惠都各有一份，当然也少不了孙合璧。

　　他给孙合璧的是个一尺见方的红木包铜皮小箱子，仔仔细细上了三层锁，万分神秘的将钥匙交给他时特意嘱咐过，说这是他花了一番功夫四处搜罗来的宝贝，只是暂时借给他用一用，日后还要还的。
　　孙合璧掂量着也不是很沉，虽然好奇但也不急于一时，所以带回去后就放在了书案下，一边在院子里摆弄着那个古董轮椅，一边吩咐祥瑞道：“咱们那日在李管家家中歇了一宿，早上走的太匆忙都未来得及亲口道别，你去打听一下看他何时回来。”
　　“好，他若回来我就让他过来。”祥瑞说着便要走，孙合璧忙叫住，道：“你就是这般跟人道谢的吗？当然是回来告诉我呀！”
　　祥瑞忙应了声，讪讪的出去了。

　　桃符如今已经大好，正兴高采烈的瞧着他摆弄那张轮椅。
　　“公子，您想把它修好吗？”桃符蹲在一边好奇的问道。
　　孙合璧正低头翻看着一叠古旧发黄的图纸，心不在焉道：“我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些图纸残缺不全，当年制造此物的工匠也姓名不详，除非蜀汉的诸葛孔明复活，否则还有谁能令其复原呢？”
　　“那诸葛丞相若是复活的话，别说造一把会动的椅子，就是造一座会跑的房子也不在话下吧？”桃符兴奋道：“毕竟他能造出可以在蜀地运粮的木牛流马，简直跟神仙一样。”
　　孙合璧没有说话，手中的狼毫笔在旁边的纸张上誊抄着，时而标注几个字。

　　如此忙活了半天，眼看着天色渐暗，他也坐的腰酸腿疼了，只得命人收拾东西。
　　未几，听到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就见祥瑞风一般跑了回来，道：“李管家回来了，但是这会儿该用晚膳了，公子还是过会儿再去找他吧！”
　　孙合璧原本就近乡情怯，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听得祥瑞这么说，想着能缓一会儿是一会儿，便吩咐他们去摆饭了。

　　等他用过晚膳稍事休息后便出了门，由桃符推着穿过后院与大宅相连的角门，往那边院子去了。
　　孙家主宅是个四进的大院子，第一进就是垂花门前面由倒座房的窄院，第二进则是由厢房、正房、游廊构成的，两边各有耳房，第三进与第一进相同，由正房东侧耳房所开的一道门连通。
　　最里边便是孙母所居的独立院子，东侧的偏院住着齐氏之女孙怡婷。紧挨着便是孙家的花园子，而孙合璧所居的隔壁别院与主宅相通的门便在花园中。
　　这会儿暮色四合，花园中树影婆娑虫鸣阵阵，沿着池塘边的石板路上了游廊后，便可见四处灯火通明，时有人影闪过。

　　李连朱的住处在前边的倒座房，所以要从最里边的院子旁边绕过，再穿过东侧的夹道进耳房，过两进大院才能到。
　　他想着这会儿前面定然人多，他又甚少过来，若在众目睽睽之下去李连朱的住处，难免会引人注目。便停在游廊拐角处的阴影里，让桃符去把李连朱找来说话。
　　反正这会儿园中僻静清幽少有人走动，倒是挺方便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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