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难言

　　白飞宇回到工作室，工作人员一如往常般忙碌，李杰向他打个招呼。见他左顾右盼，经纪人猜到他心思，凑近他小声道：“我打发钟玲回香港办点事。”
　　白飞宇道：“唉，何必这时叫她走，我还有话对她说呢。”他口中埋怨经纪人自作主张，心下却为可以暂时不必面对钟玲而暗暗松了口气。
　　他在工作室呆了半天，心里总是记挂着莺莺和孩子，挨到孩子要放学的时候，他给莺莺电话，告诉她今晚安排三人在外面用餐，她不吭声，他表示要开车接她，她才应了一声。

　　白飞宇买了俊熙想吃的食物后，开车到了莺莺楼下，等了大约十来分钟，看到打扮的光鲜亮丽的莺莺从大门款款而出。她穿了一件深蓝色的套裙，漆黑的头发应该是请发型师做过造型，发稍弯曲度烫得恰到好外。唇上涂着本季最流行的亮色唇彩，水润娇嫩，象粉色的果冻。
　　“想到哪里去吃饭？”白飞宇问身畔佳人。
　　“随便。”她的淡漠和他的兴奋形成鲜明对比。
　　“有家广西风味餐厅的螺蛳粉味道挺地道，我常去。”
　　“广西菜。”莺莺喃喃念了一遍。“我还记得你口味清淡，原本不喜欢酸辣的广西菜。”
　　“自你出国后，我闷起来时一个人就会去那家餐厅坐坐，点碗螺蛳粉尝尝，慢慢的就习惯了广西菜风味。”白飞宇回想往事甚是伤感。
　　莺莺心有所动：“俊熙这边，对你需要有一个接受的时间。我一直给他解释你在国外工作，有不通的地方，我会慢慢给他解释。”
　　他腾出一只手拍拍她手背：“乖，委曲你了。”
　　白飞宇的温情让莺莺险险的又想掉泪：“手握方向盘，专心开车。”忙用一句话掩饰过去。
　　碰了壁的白飞宇叹了一声，不再多说。
　　到了学校，白飞宇正在顾虑是否与黎莺莺同进教室，早上送孩子被粉丝认出围住那情形他记忆犹新，这会儿正是接孩子回家的高峰期，悠闲的家长会不会发现他，造成比早上更难控制的局面？“你在车上等着，我去接俊熙就可以了。”莺莺理解他的苦处。他在车上静静等着，不断见到有小孩子牵着爸爸妈妈的手欢笑着从幼稚园出来。
　　他看着这一幕不觉回想起自己小时候的往事，在记忆中爸爸妈妈一起来接他都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自从爸妈吵架公开后，他再也没有一手牵住妈妈一手牵住爸爸撒娇的机会。
　　他突然起了和黎莺莺一起去接俊熙的想法，对于孩子，爸爸妈妈的爱都不可缺少。
　　在他还在考虑的时候，莺莺已接了俊熙过来了。
　　他将孩子要的零食递过去。“俊熙，我可没食言吧。”
　　孩子板着脸接过谢都不道一声，先给妈妈：“妈妈饿了没有？”
　　莺莺柔声道：“你自己吃吧，我不饿。”
　　母子二人说说笑笑坐在车后排，把白飞宇凉在一边。他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也只能忍着，谁叫他整整五年对她们不闻不问，现在的冷淡也是他应得的。

　　到了餐馆，白飞宇让孩子和莺莺点了菜。
　　他本意是来广西菜馆让黎莺莺回忆昔日，然而他与莺莺谈起话来却总是似是而非接不上扣，莺莺说到A，他却对上C，莺莺说到B，他却对上E，中间有一环怎样也对接不上。两个人都明白问题出在汪平宣出现后的那一坏，他不想面对，她不愿细说，一个回避，一个含糊，然而这些事确实千真万确存在，他们回避不开。
　　正在两人尴尬之时，白太太来电话找他。妈都好久没联系他了，家里难道发生什么事？
　　“小宇，你在哪儿？”不等他回答，妈妈又道：“那孩子的事李杰今天给我打电话说了。”他嗯了一声暗骂李杰操之过急，要说也是等他来跟家里人说嘛。
　　“小宇，妈和你大哥商量了，出了这事怪不得你，谁也想不到的。至于钟家方面，我去跟钟太太好好解释，你大哥也会向钟先生道歉。”
　　白飞宇吁了口气：“妈，辛苦你们了。”本来是他捅的篓子，却连累家人在外赔礼认错。
　　白太太叹道：“如今我只盼着钟玲能看在多年的情份上体谅你的苦处，至于那孩子，若真是你的孩子，咱们家也应该承认的。”一听此言他心内不悦，什么叫真是他的孩子？妈是怎么说话的？还好没让莺莺听见！
　　“妈，我这会儿在外面吃饭，有话等会儿再说好不好。”他不管妈妈唠叨便挂了手机。
　　莺莺没注意到他们母子谈话，只顾教俊熙挑螺蛳壳里的螺肉吃。
　　这顿饭三人吃得索然无味。

　　饭后白飞宇开车送莺莺和俊熙回家。到了家门口，他踌躇着，按理说这也是他的家，但莺莺不发话，他就不敢造次，他心里明白，她一个人受了五年的苦，要是轻易的原谅了他才是怪事。
　　“明早我来接俊熙上学，你们想吃什么早点，我买了送过来。”他把明天日程安排先订好。
　　俊熙看看妈妈，妈妈低头不语。她眼睛一直盯着地面，仿佛地上开了朵花，过了好一阵她道： “家里的台灯坏掉了，你能帮着安装吗？”
　　白飞宇怔了怔，莺莺的原谅竟然来得这么快？“好啊。”他高兴得声音都有些变了调。
　　换好灯具他又不知应该怎么办了。
　　走还是不走？莺莺迟迟不发话。五年的分离让他们彼此变得生疏。
　　好在热心的保姆熬了甜品端上来，给白飞宇也盛了一碗。
　　黎莺莺慢条斯理的喝着冰糖莲子粥，瞧见他碗里快没了便让保姆给他添上，不着痕迹问了保姆一句“家里那间客房阿姨你收拾出来了？”
　　白飞宇再笨也知道莺莺这话的意思了，虽然这不是他的正经房间，但这无疑是莺莺愿意接受他的第一步。
　　“我早点休息，明早去给你们买早点。”女人心海底针，深不可测，他顺杆爬，维恐有变。
　　“嗯，保姆买菜遇到睡衣打折，顺便买了一套，和你的尺码差不多。”黎莺莺看似不间意般插了一句。
　　哪有保姆顺便买男子睡衣的道理？还比着他的尺码，这明明是莺莺的安排，希望他在家里住宿却不肯明说而已！
　　白飞宇洗了澡换了新睡衣出来，黎莺莺还在沙发上坐着，电视里放着橄榄球比赛，她对运动一向不感兴趣。
　　她在等他？
　　这个想法令白飞宇心中一喜，坐在她身边，她没有躲开，在微黄的灯光下，她眼睛略微红肿，他惹了她？他仔细回忆，似乎自己今天没干过违背她心意的事。
　　“怎么还不睡？”他问。
　　“睡不着。”莺莺声音嘶哑，不知是哭过还是感冒初愈的原故。
　　等我？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不断闪现却不敢启齿。他亏欠莺莺太多，面对她自然没了底气。
　　“俊熙呢？”
　　“他困了，我打发他去睡了。”
　　“嗯。”白飞宇一时找不到话头，但要他道了晚安自行回客房，又不甘心。
　　“我打算手上这部戏的拍摄上了正轨后就带俊熙回美国。”莺莺突然袭击让他猝不及防。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他装作没听懂。
　　“我们长住美国，偶尔回来也是投资新剧，我考察了，国内市场已经饱和，估计我回来的机会很少。”黎莺莺把话说死，绝了他痴心妄想。
　　白飞宇心头茫然，刚才还好好的，她怎么又冒出这些想法的？要是不原谅，她又何必给他补过的机会？
　　恰好这时白太太打电话找他，白飞宇对莺莺做了个晚安的手势，自行回房接听。此时此刻他可禁不起再出任何乱子。
　　“妈，有事吗，这么晚来电话？”他关上房门压低声音。
　　“小宇，我已经对钟太太解释了你外头的那些事情，她生气归生气，但她算得上开通的人，只说一切让钟玲自行决定，她作长辈的绝对不干涉。”这消息妈妈是当作喜讯告诉他的。
　　“妈，这事你们不要管了，我来给钟玲解释。”他猜也猜得到妈妈在钟太太面前是怎样放低身段赔礼的，错是他犯的，对不起钟玲是他的事，他不要让妈受这份闲气。
　　“我和你大哥也是想着还是你出面给钟玲解释最合适，咱们都看在眼里的，这姑娘几年来满心里只有你，我们对她而言都是外人。你好好认个错哄她两句，兴许你们之间的感情还能挽回。”白太太为儿子计划着。“那个孩子呢，是叫……什么熙？就让我来抚养吧，你放心，我们不会让那孩子打扰你和钟玲的二人世界的。”
　　“妈，你这算什么意思？”他听出妈妈的打算，不由得打个寒战，这想法太过份，太自私，亏他们想得出来。
　　“没别的意思，我们也是为你分忧罢了，孩子既然是你的血脉，白家不可能不认，若是钟玲接受不了这孩子，送他到香港来寄养在你大哥家也是可以的，我和你兄嫂商量过了，他们都表示对那孩子视如已出绝对不会嫌弃，你大可放心。”白太太认为给儿子解决了最大的难题。
　　白飞宇几乎要呼喊出来，妈妈和大哥拿俊熙当什么？被迫接受的一个包袱？那可是他的亲骨肉呀。“俊熙有爸爸妈妈，不需要你们照顾，谢谢你费心了。”他不想再听妈唠叨，吧地挂了电话。
　　家里的打算他已经一清二楚，他们先哄住钟玲和钟家人，继续与钟家保持姻亲关系，至于莺莺和俊熙，他们只要俊熙，根本不为莺莺考虑半点，甚至在他们眼中，俊熙的感受都被排在钟玲之后。家里如此势利，无非是看中钟家在香港人脉广布财力雄厚，加之钟玲兄长这两年在政法系统又步步高升的原故。
　　白飞宇心口烦乱头痛欲裂想摸出烟来抽两口，偏偏又没带来。只得和衣躺下，躺下没几分钟，又有电话打来，是大哥的号码。他本待不接，然而长兄如父，他不敢违拗，他猜钟玲的事情一定害得大哥在上司钟先生面前灰头土脸难以交待。
　　大哥积郁已久的吼叫从听筒里传出刺得他耳膜生疼。“你挂妈电话是什么意思？你自己犯下的错让家人来背包你还有脾气？”
　　“你们让我清静清静好不好？”这会儿他头痛得要命，家人又来轮番轰炸。
　　“清静？全家被你搅得鸡犬不宁你倒想清静？你知不知道妈六十多岁的人去求钟太太的艰难，你知不知道我在钟先生面前的难处，你单身在外面鬼混玩女明星我也就当没看见由得你去。现在你都是有正经女友的人了，钟玲知事明理，在香港也算得世家大族，你还在外头鬼混，竟然连私生子都养出来了，你还理直气壮地跟妈生气！你怎么对得起妈的养育？怎么对得起我对你的期许？怎么对得起钟玲对你的感情，怎么对得起钟先生对你的照顾？”大哥的讨伐连珠炮一般又猛又狠，一点儿不给他喘息之机。
　　白飞宇无还口之力，妈妈的委曲，大哥的愤怒，莺莺的眼泪，钟玲的失望，还有，可怜的小俊熙需要的那一点点父爱他从不曾给予。每个人每重关系都象绳索一样狠狠困住他，令他呼吸困难。“是，我对不起你们每个人，我只会连累你们伤害你们。我的本意只想让大家都满意，但没想到反而给所有人带来更多的痛苦。”他满是愧疚，都是他不好，他害了所有人。
　　大哥听他认错态度诚恳，语气也放软下来。“既然你知道错了，我也不必过多责备你，你好好地考虑一下怎么对钟玲解释，只消钟玲肯回心转意肯原谅你，钟家人方面都不成问题，甚至那孩子，你不必担心，我答应了抚养就绝对不会让他在我家里受半分委曲。”
　　白飞宇咬住牙没办法及时回复，胸膛气息堵塞得越发厉害，呼吸越来越不顺畅，胸口好象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所有的压力都冲他重重压下，而他在重压下□□却没人听得到。他怕一开口那剧烈的喘息声瞒不住白警长目光如炬，妈要知道他哮喘复发更会不管不顾的冲到上海来照顾他，家里人与俊熙母子见了面又要闹个天翻地覆。
　　大哥见他不作声以为弟弟正在忏悔内省便放过了他：“你好好想想，明天回复我和妈。你有三天的时间考虑怎么向钟玲解释，李杰会安排钟玲在香港呆三天，她回到上海，你一定要好好认错，争取求得她的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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