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难言

　　仙侣奇缘的拍摄是白飞宇拍戏条件最艰苦的一部戏。演员穿着七八件长衫，头顶四十度的烈日，被广西毒蚊咬得全身奇痒无比面对镜头还得强忍苦楚，做出风清云淡的仪态。
　　他到了剧组，跟导演和工作人员见了面，按理说男女主角需要认识一下培养感觉。但女一号黎莺莺正赶戏不方便过来。他说没事反正总要见面的。和工作人员交谈了一阵，不知不觉到了吃午餐时间，他生怕剧组因为他是一线明星而在饮食上区别对待-----他最反感摆明星架子！赶紧主动拿了工作盒饭跟大家一起找个空位吃起来。
　　今天的菜有炝炒白菜和青椒田螺，天气实在太热，他刚扒了两口饭，汗水便糊了满脸，有个穿了戏服的娇小女生端着盒饭向他这边走过来----他身边有个空位置。那女孩穿了至少有三层古装长衫，后背透出一块不规则的汗渍。他向旁边让了让位置。女孩致谢：“谢谢。”声音棉花糖般又软又糯，他不由得多看了那女孩两眼，似曾相识！
　　是了，小包子脸，他最近一直在恶补她演的电视剧。 “黎莺莺小姐，你好。”这是他第一次在这种环境和一线女星见面。以往他接触过的女明星无一不是穿着高档丝绸时装佩戴钻石首饰，身上散发法国香水的味道。黎小姐和当红女星差别也太大了吧，异类！这小女孩身上有着清香的洗衣液味道混着微酸的汗味，简简单单不染尘俗富贵的味道，只有学生才具备，看样子，黎小姐才出校门没多久啊。看那稚气未脱的娃娃脸，天真单纯的神情，比着他上部戏合作过的九零后杨小姐更加幼稚可爱。怎么现在花旦的年龄越来越幼齿化了？他心里暗叹，再过得几年，自己和她们只怕不能扮情侣而要改扮父女了呢。
　　女孩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与他相握：“白，白叔叔您好。”
　　这声“白叔叔”好比一个炸雷在他头顶响了一响，好歹两人是扮情侣，怎么辈份他平空高了一辈？
　　但她毕恭毕敬，想必真不是故意刻薄自己年纪大。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以后可以称呼我为白先生。”

　　白飞宇进剧组正式拍戏，古装剧是最累人的，看着黎莺莺纤细得风都能吹倒的身子，他不止一次怀疑她能不能撑到拍摄结束。何况她的戏份最多。事实证明他多虑，黎莺莺的身子虽然看似比三月桃花还要娇弱，但意志毅力却比普通男人更强韧，有几场赶戏男演员都累到直喊受不了，她还一个人琢磨着角色不肯休息。
　　与黎莺莺熟悉后，他发现这女孩人品不错，认直坦率不做作对人实实在在的好。但黎莺莺有个毛病，不会恭维客套，句句大实话，明明关心别人却总让人听着别扭难受。唉，这小女生怎么能适应娱乐圈的勾心斗角？
　　黎莺莺纤细娇小的身形总让他想到曾救助过的小稚鸟，也是这般单薄而脆弱，令他总是忍不住想去对她怜惜保护照顾。
　　两人拍亲热戏时，她的个头和体重配他刚刚好，他只须一伸手便将暖玉温香严严实实抱了满怀。抱着她的时候，那小小的香香的身子总是软软的，宛如抱着一个柔软的毛毛熊玩具。啊，他的小泰迪熊，他童年难得的温馨记忆，在妈妈不要他的那段时间，那只小熊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他总是抱着它睡觉，一个人躲在角落跟它说话，和它自编自演小剧场，那只玩具熊脏了破了他也不准任何人换掉，对于小孩子的他来说，大人们太强势他无法掌控他们的去留，唯有那只比他更软弱的熊会听他的话永远不离开他。黎莺莺身上残留着昨晚梳洗留下的沐浴水香味。全心全意依附着他如同他的毛熊玩具，与他对视的眼晴里流露出的万般痴情令他哪怕明知是作戏也不得不有所动容。那一刹那间的动容，不仅仅是保护怜惜，他心里升腾起一个奇怪的念头，她是他的，是他应该不惜以所有来捍卫的，任何人都不准从他手上夺走。
　　他本是一个入戏快出戏也快的人，但这一次入戏感觉和以前明显不同。他说不上来，最后他只得解释为：禁忌之爱就是如此吧，谁叫他和黎莺莺有着父女的年龄差，他是应该把她当侄女来疼爱的，却被安排来扮一对情侣，种种的不协调以才产生那些奇怪的感觉吧。
　　当同剧组的人说到黎莺莺经历的时候，他一改往日的漠不关心，暗自留意。直到有一天他们说她和圈内男星言先生在私下谈恋爱。乍闻此言，他心里突感空空落落，象平白无故被浸蚀了一块。
　　他与言先生曾在一起合作过一部武侠剧。言先生长着一张喜气洋洋的娃娃脸，俊眉朗目----黎莺莺也有一张俏丽的娃娃脸，真是天生一对壁人！
　　他祝福之余又免不了小小的心酸，单身久了就是这种心态吧，看到别人成双成对的，羡慕中夹带着一点小小的妒忌。
　　他不是没有想过成家立室。有个人照顾总比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好。奈何作了演员时间就由不得自己安排。他长年在外排戏，熟悉的女生只有娱乐圈中人。
　　娱乐圈的女生比平常人家的女生更开朗大方，他稍微有那么一点想交往的意思还没出口，人家就来主动关心他，对方态度之积极热情往往吓得在感情方面迟钝又腼腆的他手足无措落荒而逃。
　　这些年他被传了许多绯闻却没捞到一点实在好处！他枉担虚名，至今还是单身狗一枚。
　　黎莺莺整天“师父师父”的叫他，他也“小霜小霜”的回应。他喜欢这种相处模式。师徒关系让他对她的所有亲近欲保护欲占有欲都变得合情合理。两人都不过逢场作戏罢了，对于自己的快速出戏能力他自信满满。
　　那天早上拍完后晚上才有他与黎莺莺的戏，难得可以休息。午饭后他小寐。他早知道黎莺莺有时会乘他睡着时偷偷看他，而且一看就是大半天，仿佛在他脸上能看出朵花儿来。他暗笑傻萝莉不知避嫌。但对于她的小动作他心里是欢喜的，他装睡，由着她发花痴，趁她没留意的时候，他也在偷偷瞄她。
　　直到他听到黎莺莺和别人私语言先生来探班才把他拉回现实。
　　言先生的存在他一直知道也承认。
　　他承认自己对于眼前娇小女生有了温馨美好的感情，但这份感情的激发全是源于剧中的徒弟小霜而不是女星黎莺莺。
　　剧中他是小霜的师父，现实言先生是黎莺莺男友。两个男人之间互不冲突。
　　小霜在拍摄期间从来不提言先生一个字，这更让他安心。
　　而现在那个他的乖徒弟在他面前亲口说出言先生的名字了，还不愿让他听到细节。很明显，他被排斥在一对甜蜜的恋人世界之外。
　　他胸口震颤，口中如沙漠干得沙沙作响。
　　心空得可怕，他的小泰迪熊就要给别人拿走了，其实那根本就是别人的，于他不过是暂时借用。
　　他再也无法静下心来休息，满脑子那两个人甜蜜的样子，满脑子的不甘心，他不止一次自问，我这是怎么了？
　　她们一去好久好久，天都快黑了，他担心着一个女孩子在外不安全，一想到有言先生保护她，他的担心完全多余又自恨多管闲事。
　　她今晚不会回来了吧。
　　他想。
　　晚餐送上来，有他爱吃的菜，他食之无味，此时吃龙肉都尝不出美味。
　　同剧组的张先生发现白飞宇愁眉苦脸饭量锐减问他是不是病了，他推说自己瘦身不能多吃。
　　好不容易熬到那个小小的人影出现在眼前。
　　她还是回来了，他心头一热放松下来，本来打算不理她小施惩戒，但看她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他的心就狠不下来。
　　她大口吃饭吃得香甜的样子好可爱。
　　她饿坏了吧。
　　怎么不请女朋友用了晚餐再回来？
　　言先生真是一点都不懂事。
　　他一面压抑着心头那莫名其妙涌上来的欣慰同时又为她抱不平般埋怨着言先生。
　　天气太热剧组太赶压力太重让他这个一向理性的人都混乱起来了。
　　其实他在黎莺莺面前一直都不太清醒。
　　可惜当局者迷。
　　“饿着了？”看她吃饭他都跟着有了食欲。
　　她嘴里一面嚼着饭一面叽咕着在外面给他带了小礼物。
　　徒弟好乖，始终没忘了师父。
　　看她鼻尖上一滴晶亮的汗水差点要滴到碗里，他好想伸手去帮她擦。可惜他下了好大的决心，最后也只是手指头不着痕迹地在原地轻微动了动。
　　她发现自己吃相难看，不好意思地放慢了速度。
　　“师父等会儿去试试我买的面膜，她们都说效果很好的。师父用上了一定帅裂穹苍。”
　　帅裂穹苍？又是网络上的新词吧，他老了，不懂这些小孩子的新名词，不过他明白她是换了一种方式夸他帅而已。从小到大总有不少女孩夸他帅，夸到他对这些赞美都麻木了，但她的夸奖他就是爱听。
　　她一句话让他甜个半死一句话又能让他心塞个半死。
　　“师父四十多岁的人还能帅成这样也不容易，底子好。”
　　她以为是在恭维。
　　“小霜，其实师父才三十多，只比你大几岁呢。”她长了一张萝莉脸让他当初误会她才出校门大学生，后来了解她也是快三十的人，他们年纪差距不过十年，他隐约有了种踏实感。
　　“哎呀，我真看不出来，一直以为师父有四十了呢。不好意思啊。”黎莺莺一脸的诚惶诚恐。
　　你这是道歉还是打脸呢？他恼得咬牙又止不住好笑。
　　好在你遇到的是师父，要是换了心眼小的搭档，哼，有得你受的。
　　她傻呼呼又认真的样子好可爱，丰腴的圆脸上嫩得似乎可以掐出水来，红润唇微微撅着，象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只属于他的花骨朵。
　　这个念头又一次不受控制的钻出来。
　　她黑汪汪的眼睛凝视着他，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事。
　　他全身都燥热起来，不知是天气还是其它原因。
　　“我认得言先生的。“
　　鬼使神差，他突然冒出这句话。
　　一说完，后悔不已。
　　把言先生拿出来说什么意思 ，是等着她畅谈爱上言先生的甜蜜？
　　他是不是自己找罪受？
　　不说又着实不甘心。
　　他想听她亲口承认与言先生只是普通朋友？
　　娱乐圈里普通朋友往往只是男女朋友的代称而已，他是不是要听她听口承认了才能彻底打消自己的胡思乱想。
　　可恨她支支吾吾吞吞吐吐，总是回避言先生的事。跟他指东打西，指南打北。
　　两人真没恋爱，又何必处处回避？
　　年轻人都在事业上升期，传出恋情对彼此总是不利的，他理解黎莺莺各种隐瞒。
　　他表面风清云淡，内里心乱如麻。
　　好歹合作了一个月，凡事他虽不明言，都是尽量在照顾着她的，现在她这样子回避自己算什么？小霜，原来你一直把真心待你的师父当出售新一闻毫无操守的狗仔防备着！
　　他越想越气，怨黎莺莺把自己当了外人，恼她对自己有防范，更恨自己不争气赶着上门去关心她。
　　他的气愤有许多条理由，
　　但有一条他绝对死活不认。
　　归根到底，是因为他在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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