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难言

　　节目录完后李杰约白飞宇共进晚餐，他们去的是上海外滩的一个星级餐厅，在舒缓的音乐中服务员依次送上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白飞宇看着这些出自高级厨师之手的精美食品，没有丝毫食欲。但李杰的苦心还是令他感动。他刚在节目上感叹没人陪自己吃饭，一下了节目李杰便为他订了餐。“杰，做节目的时候我没管住情绪，给你添麻烦了。”他一时任性会给李杰带来繁琐的后继处理工作。
　　“没关系，换了我遇到那些事，兴许比你还要管不住自己。”李杰宽慰他。“来，尝尝，你从五点钟节目开始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呢。”
　　白飞宇不忍拂李杰好意，虽然全无胃口还是拈了一片三文鱼放在碗里。
　　“白，你先休息两天。放心，工作室的事有我安排。”
　　“不用，我反正也闲不下来的。”他不会让自己有机会清闲下来胡思乱想。
　　这时有人打电话找李杰，“你好，这里放音乐听不清，我出去接。”李杰拿着手机走到僻静的角落，通了几分钟话后他回到餐桌时面带喜色。
　　“什么事让你高兴成这样？”白飞宇问。
　　“啊？”李杰没缓过神来。
　　“看你脸上都笑成一朵花了。”
　　“啊，我笑了吗？呵呵。”李杰打着哈哈。
　　这小子明显是有心事不愿告诉他，白飞宇笑了一笑，放过李杰。
　　服务生继续上菜。
　　白飞宇皱眉：“菜点多了，浪费。”
　　“不要紧，我私人掏腰包请你。老是让你请我也不好意思，回请你一回。”李杰给他倒了一杯红酒。“这几年你辛苦了。”
　　白飞宇举起杯。“彼此彼此，工作室走到现在不容易。”
　　李杰与他举杯相碰。“你还记得不，当年你才服完军役在香港夜市摊子请我喝酒的时光。那时大家真没想到会有在高档餐厅吃饭的一天。”
　　白飞宇笑道：“那天我兜里不足一百元钱，一边大大方方让你叫菜，一边还担心着到时差钱结帐呢。”
　　李杰道：“你以为我是笨蛋不知道你当时穷得要死？我点的都是便宜菜，给足了你面子。”
　　白飞宇举杯一饮而尽：“我们一直是好兄弟。”
　　听到“好兄弟”三字，李杰脸上略现愧色：“飞宇，上次骗你跟钟家人吃饭确是我对不起你。”
　　“不关你的事。”白飞宇宽慰好友，他心知肚明，黎莺莺爱的只是他扮演的那个角色，与他本人无关，她总会有出戏的一天，钟家相亲，妈妈的偏见不过是她分手的一个理由罢了，没有这些事发生，她也会找个合适的理由来分手的。
　　“白，你和莺莺以后有何打算？”李杰关心地询问。
　　“你应该关心我和工作室以后有什么打算。”白飞宇冷冷道。
　　李杰叹气：“我也希望只关心你，但现在显然做不到。”
　　“李杰，你记住了，你是我的经纪人，拿的是工作室的薪水。别的人，别的事不用你管。”白飞宇换了凶凶的语气教训好友。
　　李杰对他的无礼一向习以为常：“你呀，就是嘴上比谁都硬，心肠比谁都软，若这两者能够换一换，你也不至于至今光棍一条。”
　　“该有的迟到会有，只是缘分未到。不是你的，再怎么努力也不属于你。”白飞宇振振有词。
　　“你看你，又给自己找借口不是。”李杰撇嘴，拿他无可奈何。
　　“找什么借口？你以为我刚才上节目哭是因为她？简直笑话！”他连莺莺的名字都没勇气说，用了个她字代替。
　　“是是是，我知道你是气伯母没把你照顾好。”李杰哭笑不得顺了他说。拿起餐桌上的酒瓶看看：“为什么我一提到黎莺莺名字你又喝了大半瓶呢。”
　　白飞宇一把抢过酒瓶：“不喝？难道白白浪费掉，这酒好贵的。”
　　“菜品也很贵，怎么不见你动一口？”
　　“不合胃口。”
　　“怎么做才合你口味？”
　　“我妈做的菜。”
　　“你呀，就别拿伯母当挡箭牌了。”李杰按下他酒杯不准不白飞宇再喝，语气诚恳：“飞宇，我只是担心你，这样绷着好辛苦，别看你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一旦绷不住，谁知道你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白飞宇一点都不领情 “你再敢婆婆妈妈的唠叨信不信我马上翻脸叫你收拾行礼滚回香港？”
　　李杰被他的固执气到咬牙，索性对好友恶作剧，眼睛往大门方向直瞟：“哟，黎小姐，她也来了？”
　　“什么？”白飞宇听到“黎小姐”三字顿时惊得手几乎握不稳杯子，半杯红酒晃荡出来溅得他手掌都是红色小酒沫。
　　“我看见黎莺莺正从门口进来呢。”李杰压低了嗓子。
　　“她看到我了？”白飞宇背对大门，李杰看的角度对他而言正是死角。
　　“应该没有吧，她直接走向餐厅另一边坐下了，她这个角度看不到你的，白，去打个招呼么？咦，你脸怎么红了？”
　　“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来喝酒上脸的嘛。”他强辩。
　　“我招呼她过来。”李杰暗自好笑
　　“要你多事！”白飞宇坚决制止经纪人多管闲事。
　　经纪人含笑看他此时表情。
　　“你傻看着我干嘛？”被人活活看穿心事的感觉让白飞宇不舒服了。
　　“看戏。”李杰言简意赅。
　　“看你个头。”隔了一阵，白飞宇忍不住问道：“她走了没？”
　　“没有，她叫了服务生，在点菜。”李杰似模似样东看看西瞧瞧。
　　“她是一个，一个人？”白飞宇好盼着莺莺是一个人来，稍微动脑子想一想就能想通这种高档餐厅得有多无聊才会一个人跑来点餐。虽然他嘴上祝福她得遇良人白头偕老，实际心里巴不得她迟迟不嫁。他单身，便希望她也一直单着，心态上就能得到一点点平衡。
　　“是两个人。”李杰狠狠补上一刀“和她一起的男孩子看上去很年青很俊秀。”
　　“你有毛病啊，一个大男人去评价其它男人长相。”白飞宇压抑着心头翻江倒海般的酸楚与怒意。
　　李杰哈哈大笑，将桌上的小甜食递到他面前。“来来来，尝点甜食中和一下会好受些。”
　　“中和，什么？”白飞宇不理解好友此举。
　　“糖可以中和酸性物质的，省得有人醋吃多了伤身。”李杰一语双关。
　　“看来你倒真蛮想立即滚回香港啊？”他道理上说不过李杰便威胁他闭嘴。
　　“我可不想。”李杰告饶，他才不放心留白飞宇一个人在上海呢。
　　“你的嘴巴是用来吃饭的，不是用来八卦的。”白飞宇教训。
　　“可我已经吃饱了。”李杰皮着脸
　　“那就立即走！”白飞宇忽地站起来，目不斜视以最快的速度走出餐厅，只恐走得慢了冷不丁撞见黎莺莺与新男友恩爱。
　　李杰气喘吁吁追上他：“你慢一点好不好。”
　　白飞宇手脚麻利拉开车门，等李杰在副驾驶旁坐定后立即点火发动，口中不忘指责：“早叫你平时锻炼你不听，这下子手脚慢跟不上行动了吧。”
　　李杰抹着额头汗珠：“哪里是我慢？分明是你象见了鬼一样溜得飞快。”话犹未了，白飞宇一个惊心动魄的急刹吓得他住了嘴。
　　“飞宇，这是上海市区，不是高速公路啊，你能不能不飙车？”他开车的速度让李杰胆战心惊。
　　“我知道。”白飞宇开足马力冲出几分钟，随后又是一个急刹。
　　“受不了你，要么我开车，要么请出租送你回去。你一个人横竖不怕死，但我还上有老母家有娇妻呢。”被晃得晕头转向的李杰直嚷嚷。
　　“好！你开！”白飞宇大光其火，把车停到道边拉开车门摔门而出。猎猎寒风吹着他脸，他穿着录节目穿的那套单薄衣衫，毫无知觉一般倚着人行道栏杆。
　　李杰追出来：“飞宇，你冷静些，不要这样。”
　　“我没事，我很好，我很正常，我很开心。”他声音颤抖，不知是激动的还是被寒风冻得。
　　“你何必折腾自己？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儿，黎小姐会难过的。”
　　“她这会儿有人陪着吃饭玩耍开心还来不及，我什么样子关她何事？”
　　“既然你都知道与她无关，你折腾自己又图的什么嘛？最后闹出事来还不是让伯父伯母伤心。”
　　李杰一句话触动了白飞宇的心事。折磨自己除了让爸妈伤心，又能得到什么？白飞宇一腔悲愤被他这句劝说打动，消失于无形，他浑身无力，缓缓蹲下。李杰叹了口气，递给他一支烟。
　　守着他大口吸完烟。李杰道：“我开车送你回家吧”
　　白飞宇象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不再反抗乖乖坐进副驾室。

　　回到白飞宇所居小区已是一个小时之后。
　　“我送你上楼？”李杰关心他。
　　“不用。”白飞宇断然拒绝。
　　“今晚我陪你？”李杰调侃。
　　“去你的，我失恋了可是性取向没变。”
　　李杰打个哈哈：“你还能开玩笑呢，我就放心了。”
　　白飞宇不理好友。抬头看了看家，他都不愿称之为“家”的冷冷清清居住地。
　　厨房的一角透出灯光。
　　“怎么回事，我早上走时没关灯？”白飞宇感叹自己这两天过得糊里糊涂，出门连关灯都忘记了。
　　“也许是钟点阿姨做了清洁忘记关灯呢。”李杰提醒。
　　“今天是阿姨做清洁的日子？”白飞宇心神恍惚早不记得应该哪天做清洁。
　　“唉，飞宇，你还是别想太多，好好睡一觉吧。”李杰指了指白飞宇脑袋，意思是再不休息只怕他真的会出问题了。
　　与李杰挥手作别后白飞宇一步一蹭上了电梯。
　　他真是不想回那个冷冰冰静悄悄想喝口热水都得自己亲手烧水的地方。
　　白天有粉丝陪着，李杰陪着，虽然心里不畅快总还有人间气息相伴也不觉得太寂寞难捱。夜里他一人形影相吊，满心孤苦失落。
　　白飞宇在自家房门口呆呆站了一阵，方才用冰冷的手掏出同样冰冷的钥匙，转动门锁。
　　果然钟点阿姨来做过清洁。整个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是好闻的橘子香水味儿，他记得莺莺最爱用这款香水。
　　这位清洁阿姨同黎莺莺有同样爱好，实属难得。
　　白飞宇泄气般把钥匙一扔，毫不注意仪态的摊开躺上沙发让自己放空，厨房灯开着，他也懒得去关。
　　厨房传来锅碗响动。
　　白飞宇心里默默骂了一句脏话---人倒霉连老鼠都欺负上门了。自从他收养的猫走失后，家里鼠害猖獗。他懒得去管，他又不是猫，在没有粘鼠胶这些工具帮助的情况下，他拿那些灵活的小东西无可奈何。他闭上眼睛安静的躺着，任悲伤沉淀。他演了十几年的爱情戏，不乏有失恋的情节，临到自家他才知道自己的表演多么流于形势多么浮夸。真正的伤痛无法言说无法表演，无法用合适的语言传达给别人，甚至无法传达给自己本身，那是一种撕心裂肺深入骨髓的痛楚，痛得久了，只会让人麻木，死一般的麻木。
　　空气中飘来饭菜的香味，真实、浓郁，他又做梦了么？没等他搞清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厨房里又传来抽油烟机的工作声，还有油在锅里烧热了发出哧哧声。
　　这无论如何不可能是老鼠能发出的声响。
　　白飞宇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但怎么可能？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又盼着是真的。他没胆子到厨房那边一探虚实---他承受不了失望的打击。
　　他又细细查看整个房间，终于给他看到，挂衣架上挂着一件黄色女式大衣。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神智恍惚脚仿佛整个人悬浮在云端，近乎虔诚般捧起大衣让柔软的羊绒在脸上来回摩挲。是莺莺的味道，千真万确。他化了灰都会记得的甜甜香味。他此时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想更多，只是瑟缩着身子唯恐别人抢走了般死死抱住那件呢子大衣，就象小时候抱着那只小小泰迪熊一样，把脸深深压进其间，任由眼泪大滴落下。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吃饭啦。”才把他唤回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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