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难言

　　白飞宇好不容易熬到终场。
　　在一群装扮得光鲜亮丽的女明星中，他的眼神始终不离那抹娇小的红色身影。
　　等到人群快散尽的时候。
　　她坐上他的车。
　　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两人的经纪人和助理忙着找娱记临时扑火去了---因为白飞宇大庭广众下那肆意轻搂。他是明星，做的事比常人有着放大千百辈的效应，经纪人必须在明天娱乐新闻出来前把消息压下来，否则明星形象受损，工作室经济效益也将大受影响，在经纪人看来，凡是牵涉到金钱二字的事由，都绝对不是小事。
　　白飞宇已经顾不得形象问题。在他看来，什么明星光芒，万众瞩目都不如身边女孩来得重要。钱，他可以努力去挣，名，他可以拼命争取。而莺莺对他的爱情一旦死去，就永远抓不住了。
　　“这会儿打算是出去吃点东西还是回家？”他小心翼翼的问她。
　　“回家。”莺莺朱唇轻启冷冷吐出两个字。又加上一句“回我自己的家。”
　　这话好冷，刺得他心里一窒。
　　半响无言。
　　车窗玻璃映出上海灯火璀璨的夜景美不胜收，两人心内却是一片漆黑荒芜。
　　“这三个月拍戏辛苦吗？剧组里的人对你好不好？”他知道莺莺性子直不会来事，他不在的日子生怕她一个女孩子在陌生的剧组受欺负。
　　“还好吧，吴先生对我很照顾。”她冷冷道。
　　他放心了，毕竟是多年朋友，受他所托怎会不尽力相助？他能为保护到她而骄傲---他为她调停关系，甚至在拍仙剑奇缘时他明里暗里给她挡了好多冷箭，这些她都不知道的，她也不需要知道。
　　“你在香港日子过得很不错吧。”莺莺打破沉寂。
　　“还好，陪陪家人一年中难得和家里人聚会。”他轻轻道，他一直想要一个家。
　　“还有老朋友陪伴”她沉吟着，隔了几秒钟，终于说出“钟玲”三字。
　　“算是吧。”白飞宇是一个别人对他好，只要不触犯原则，他就无法狠下心来生硬拒绝的人。
　　莺莺将头转向车窗，貌似欣赏沿途景色，任夜风吹干眼泪，借以掩饰一双盈盈泪目。白飞宇则专心开车不再发言。
　　到了黎莺莺居处，晚风送来玫瑰花香味，这情形似曾相识，在广西，也是在撩人的月色馥郁的花香下，他深吻于她。
　　听得她吐出一句“谢谢。”他意识到此时再不主动，只怕要永远失去她了。虽然他至今不明白她的心结所在，但她得给他给一个解释的机会。
　　他想到了古先生的教过的计谋。
　　肢体行动重于语言。
　　他握住她手腕：“等一下。”
　　她的手腕好细，纤若无骨。
　　她飞快地甩开，好象他是一件不干净的东西。
　　这举动刺中了他内在的自卑情结，激起了他怒意，他手上加劲一把攥住她纤细手腕。“你坐下来，我有话问你。”
　　他平常给她的尽是宠溺和温柔，突然强势让她极不习惯。但她还是坐下了，他再凶她也不怕，她有一肚子的帐要找他算个清楚。
　　“白先生，有何指教？”莺莺的客气更让两人间的气场异常沉闷。
　　白飞宇才不理会她装腔作势，两句话直入主题。“你到底是怎么了，你到底想要什么？”
　　莺莺冷笑：“这会儿我什么都不想要了。”
　　“很好！很好！”她一脸愤恼又不肯明说的样子简直要让他气到疯掉，他反复重复这两个字，伤人的话涌到嘴边却无法出口。
　　“我只是奇怪。”莺莺瞥他一眼。
　　“你又奇怪什么？”他粗声反问，
　　“我奇怪你和朋友吃个饭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为什么要偷偷摸摸？”
　　他知道她指的是钟玲。“那天你打电话来我不是告诉你，我在和朋友在一起吃饭。”
　　“普通朋友？”
　　“当然是普通朋友，你又在疑神疑鬼？”
　　白飞宇的回话让黎莺莺气结，又在疑神疑鬼？原来他一直当她是小肚鸡肠的女人。
　　“普通朋友吃个饭需要你妈陪？需要你全家陪同？还用得着把经纪人也带过去？你吃的什么饭？”黎莺莺问的有理有据。
　　白飞宇一时无言，虽然当时被骗了去的，但那目的确然是相亲。以前都没对她说过，这会儿在她逼问下承认了岂不是火上浇油？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我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解释不清的事无需多言。
　　“那好，我来帮白先生梳理这三个月来的行程。”黎莺莺眸中泪光一闪，声音也哽住，她紧紧捏住拳头，不在他面前露出半点懦弱。“白先生回香港休息了一段时间，听说有门好亲事介绍，便带了家人高高兴兴去见女方。见面之前为了确保一次性成功，白先生还专程拜了月老庙。白先生我说得没错吧。”
　　她讲的大多数还真是那么回事，虽非出自他本心，但事情阴差阳错就发生了。“白先生嫌我打扰你结交上流社会名媛的雅兴？请你明说，我不是不识趣的人。”想到这些天所受的委曲，莺莺再也忍耐不住，眼泪断线珠子般流下来。
　　她一流泪他就服软，这简直成了两人相处以来不变的铁定规律。
　　他拿纸巾给她拭泪，被她拂到一边。“乖，你听我解释，我当时真是被李杰骗了去的。”她的眼泪让他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骗了去？你多大的人了，谁人能骗得过你？工作室你是老板，李杰是你员工，他有胆子在此等大事骗你？你当我三岁小孩子随意敷衍？再则，就算是骗了去，你在席上兴致勃勃的什么意思？”她擦了把眼泪清清嗓子咄咄逼人不肯放过。
　　“乖，不要生气了，钟家与我家是世交，当众给她家难堪以后两家怎么为人？你体谅一下我的处境好吗？”他的解释无力苍白，更激起她新仇旧恨。
　　“那好，这事暂且不提。算是李杰骗了你---这个我自然会找他问个一清二楚。”莺莺哭得梨花带雨，仍然保持着头脑清醒“你相亲当晚为什么要关手机？敢不敢告诉我你在做什么？”
　　本来是白飞宇“有话问她。”情形反转，倒成了她步步逼问他手忙脚乱。
　　“我在睡觉。”听她意思是怀疑自己对钟玲做了苟且之事，她当他是什么人？枉费他诚心实意待她的真心！
　　“一个人？”
　　“你认为还有几个人？”
　　他纯粹在使性子，在黎莺莺看来就是欲盖弥彰。如果不是，他为何不肯爽爽快快承认没有做过？联想到他与钟玲相亲当晚他破天荒的关手机，接下来十天他不肯跟自己有任何联系，相必这段时间与钟玲卿卿我我百般恩爱，自然会嫌弃她来电碍事。回想这三个月来自己对他相思入骨，日夜思念。他竟然在香港佳人别抱。嫉妒，失望，悲伤，种种情绪将她的爱情梦想绞个粉碎。莺莺狠狠咬唇，血是热的，心却是苦的。明知他风流成性，她为什么还要爱上他？
　　他无懈可击的侧面美得一如当日。长睫下深海般的眼神亦如当日，他把自己隐藏得太深太深，他把好多事情都埋在心底，只管让她来猜，她发现自己从来没看透他的心……
　　“既然如此。”等不到他明确回应，她怀了一腔怨愤单方面宣布“钟小姐学历高家世好人物漂亮。我也不愿耽误白先生前程。我......”悲从心来一时语噻说不下去。
　　“我凭什么要听你安排，你以为你是我什么人？安排这个安排那个？”他砰砰拍着座椅扶手狠狠发火。
　　“我和白先生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冷冷道。白飞宇一腔怒意被她瞬间击个粉碎！她什么意思，是决心不要他了？
　　“白先生的情感世界太丰富，人又聪明世故！可是我笨，我爱的人也不需要太聪明太复杂，我希望能够占领他整个生命，我希望能有一份清清白白的爱情。”
　　“你的意思是我给的有所保留还是指我别有心机？”
　　“白先生，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你的家庭，你的过去，还有你的将来，对我来讲，都那么复杂，那么难以捉摸，我不敢对自己担保我的婚姻会照着我想要的路走，而你却总是一次次让我失望。”
　　听她声声控诉，白飞宇欲哭无泪，夹在妈和她之间委曲求全，恨不得把心掏给她，换来的下场却是一句“他让她一次比一次失望。”“你要我怎么做才肯信我？”他嘶吼，他已退到无可再退，不知怎么做才能挽回她的心。
　　莺莺倒没想到他会退让，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高攀了白飞宇。此时他主动丢低，给不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白飞宇将她的小手牢牢包在掌心让她挣脱不得。“乖，教我，我到底应该怎样做？”他长叹一声，纤长的睫毛悲伤地垂下，象犯了错的大孩子。他不想让她离开，好不容易美梦成真快要有个家，她一走，他的家就散了。
　　莺莺迟疑半响，决定冒险给他一个机会，他那些绯闻和最近的相亲事件就此略为不提，只要他以后真心待她。“我们两人交往有一段问题了吧，于情于理，都应该和双方家长见个面。”她与他的恋爱一直抱着谈婚论嫁的心态。
　　“我也有这方面考虑，我从香港给伯父伯母带了礼物来着。只是一直没机会交给两位长辈。”白飞宇道。
　　他有这份心意让莺莺怨气消掉不少。“我一直想去香港拜访伯母，不知伯母喜好如何”她得让白家人承认有她这个媳妇的位置并给予她必要的尊重。
　　“现在不行。”白飞宇一口回绝。
　　“为什么？”难道她见不得人？
　　白飞宇思忖，到底说不说真话？钟玲的事他存着好心哄了莺莺，结果反而被她记了恨，罢罢罢，善良的谎言也终归是谎言。还是不要骗她的好，省得以后多生事端。
　　“乖啦。”他尽量放软声音哄住她：“我妈现在对娱乐圈的女生还有点看法。不过你放心，我会慢慢让她改变的。”莺莺恍然，怪不得一提到见家人，他总是推推让让，根本原因是白家人瞧不起她！可她的爸妈一听她说到和白飞宇相恋的情况立马高兴得什么似的。妈妈还连连的问未来女婿的饮食起居，只担心招待不周让他受了委屈。
　　“你也是艺人，为什么你妈就对你没看法没偏见？”莺莺不依不饶。
　　白飞宇吞声忍气，白太太先入为主戴了有色眼镜看人不对在前，毕竟当妈的担心儿子吃亏上当才会小心谨慎，总归来说妈还是一片护他的好心。
　　“你妈是非不分！”莺莺一肚子委屈，也为自家父母不值，情绪激动下头脑发热说话更是冲人。
　　“你闹够了没有？”白飞宇沉下脸来，妈纵有不对的地方也应该由当儿子的来承担，他绝对不能容忍有人对妈无礼，他心爱的女人更是不可以！
　　莺莺怔住，自家爸妈的体贴关怀白飞宇视而不见，白太太对她怀疑否定就是爱护儿子，而她指责白太太一个字就会拂他逆鳞引得他大光其火。他对双方父母的尊重程度好不公平！
　　“白飞宇，要是你妈始终都不接受我，你怎么办？你选我还是你妈？”黎莺莺不是一个咄咄逼人的女孩，但短短几小时内她承受的打击太多太重，白飞宇与钟玲那些不清不白的事，白太太轻视自己的现实，重重叠加，简直让她快要崩掉！她没有多余精力考虑他的感受，任着性子问出了这世间普通女人逼着男人选择而男人又势必无法选择的一句。好比无数女性指着男人鼻子问：“你妈和我同时落水，你选择救谁？”同样难以作答。千百年来没有男人能够妥善应答。白飞宇当然也不例外。
　　“怎么会？怎么可能？”他支支吾吾打发她。
　　“我和你妈你必须选一个。”她已无自控力，一味逼他。
　　“你脑子里成天胡思乱想些什么啊？”他发起脾气。
　　她心里一片冰凉，犯错的是白太太，他倒赖她不明事理。以后有任何的纷争他也是铁了心的站在他妈那边了。
　　“你不肯选是不是？那我们就......”没等她说出那两个字，白飞宇已抢先道：“分手。”
　　车内骤然安静，十二月的夜，冷而湿润。随着这两个字说出，两个人都疲惫得一言不发，又仿佛得到某种解脱。争来吵去，目的不就是这个？他们竟然会象市井男女一样不顾形象的争吵，或者他们根本就是一对普通饮食男女，只不过被包装了明星光坏，当光环褪去的时候，他们也有着常人一样甚至比普通人还多的烦恼。
　　白飞宇咬着牙，他善解人意聪明可爱的徒弟小霜哪里去了？是她么？是眼前这个成天疑神疑鬼还对他妈不尊重的女人？
　　莺莺亦如是想，温柔宠溺怜她爱她痴情专一的师父哪里去了，眼前男人虽然有着和师父同样英俊的脸，他却只会对不分青红皂白对她吼叫嫌她麻烦！此外，他还风流成性桃花运不断！他不是师父，绝对不是！师父不过是他的塑造的角色罢了，师父在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她爱上的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莺莺突然大笑，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再长的剧终有落幕的一天，男主演早已全身而退去追求他所要的幸福，而她仍沉于其中不舍出戏。
　　他心里该有多讨厌她！
　　白飞宇闷声道：“解脱了感觉很开心是不是？”
　　他狠心伤她，明知莺莺已经一无所有，也许他想表达的正是他此时的愉快吧，摆脱了无钱无势情商低下的平民女友，攀上高学历冰雪聪明的大家闺秀。
　　“白飞宇，我终于想清楚了一件事。”莺莺静默几秒“我爱的人于世间并不存在，我爱得好荒唐。”
　　“我早提醒过你，我不是你师父，你现在才发现爱错人了？”白飞宇冷冷道。
　　“只能说你演技精湛让我入戏太深。”师父，始终只是一个虚构的角色，莺莺伤感不已。
　　“那么恭喜你终于出戏。”他冷笑。
　　“你不是我师父，师父不会是一个自私自利冷漠无情不知自爱的家伙。”他置身事外的云淡风清笑看她失落伤心，她偏要拿话刺他，她痛，凭什么让他白白逍遥自在？
　　“我本就不是你师父，我早给你讲清楚了。”他说得轻松。
　　“那当然，白先生快速攀上富家千金的手段，师父做不到。”
　　“黎莺莺，你不用变着法子挖苦我。你在这圈子里也差不多混到一线了，只要够努力，得到有钱公子青睐的机会不是没有。”白飞宇面无表情说着风凉话。“黎小姐可以放手去追求豪门梦，你大可放心，我今后决不来骚扰你的生活。咱们一刀两断，说到做到。”男人决断起来心意如铁。
　　“白先生也请放心，你安心陪着富家千金吧，希望你跟她从一而终百头偕老。”从一而终！她对始终他有所介怀---她还是放不下这个扮演过师父的男人！
　　“我跟她的事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他恶狠狠呛她。
　　“那么再会。”黎莺莺本想摔门而走，但她不愿比钟玲显得小家子气，可惜她在白飞宇面前演技总是无法正常发挥，刚一跨出车门，她便嘴唇颤抖，眼泪汩汩而出。好在他闷在车内看不见。
　　白飞宇一直保持目视前方的姿态，莺莺对他的评价听在心里让他百感交集。这世上绝对没有一个人能陪另一个人走到最后的。谁都不会例外！他整整大半年全心投入的感情得到此等下场！外人怎么毁他辱他骂他他都可以不在乎，为什么他最爱的女孩也不能公正的对待他。拈花惹草？花花公子？他跟女孩子多说会儿话都会脸红的人怎么就配上了那种不堪之词，他想解释，他想申辩，但一开始，他越解释越糟糕，骗她不对，说真话的他在她眼里更是罪不可恕！她指责他，嘲笑他，甚至连他妈都不能幸免，他不知道究竟两人之间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错误。最后她一语惊醒梦中人，他们的矛盾之所以无法解决，根本原因是她爱的另有其人，一直是他在单相思！
　　听得莺莺的脚步声踏踏远去，白飞宇适才的盛气全部消失无形，只余下疲乏懊恼，他慢慢松懈下来蜷成一团，缩在车内的小小空间里，任凭眼泪流淌。他流着泪一个人想了很多很多，小时候妈妈的遗弃，入伍时女友的背叛，他记起初入行时那个第一次因戏生情的女孩。他提出分手时那女孩哭着问哪里做错了她愿意改，只要他肯留在香港，然而他还是义无反顾的离开。正如他刚才反复追问莺莺自己哪里做错了，他愿意改，却仍然不能得到莺莺的原谅。他与莺莺都是有感情洁癖的人，都不会因为怜悯而施舍爱情。想通这点，白飞宇心里一阵冰冷，无可救药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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