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商贾

　　贺骄带着两只狗，告别乡下清澈沁鼻的空气。

　　黑云、黄谷不知是不是害怕马车，一直怯怯的呜呜呜呜。四只肥胖的爪子紧紧勾着马车里垫的锦被。

　　贺骄的马车和瑞王舒适的御辇根本不能相提并论，行至中途，两只小狗都吐了奶水，贺骄吓了一大跳。

　　连忙让冯小哥停车，和婵婵一人抱着一只小狗，下车休息。

　　下车后贺骄才觉得不对，这里是另一处农庄。秋忙时节，地里却没有任何人在忙。家家门窗紧闭。

　　小狗不舒服的在贺骄怀里呜咽着。

　　西南拐角终于走出来十余名年轻力壮、体型相似的青年男子。他们看起来倒不是很凶神恶煞，反而为首的几人都很文气，后面的男子虽然高高大大，但个个眉目端正，笑容和煦，让人十分有好感。

　　但这么多年轻男人同时向你走来，颇让人有种来者不善的感觉。

　　婵婵吓得躲到贺骄背后。冬哥儿抿着唇线，紧紧挡在贺骄面前。他的手还在不停的颤抖。

　　贺骄扑哧一笑，抱着小黄狗，笑的明艳灿烂。她一把搂过冬哥儿。

　　那群人见她身边还有两只狗，两个孩子，还有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冯小哥。

　　为首的儒士男子拱手问贺骄：“这位姑娘，不知道您在这里是？”

　　贺骄还未开口，冬哥儿清脆稚气道：“狗狗吐奶了，我姐姐带我和狗狗下来透口气。”

　　儒士男子笑着摸了摸冬哥儿头，从腰间摸出三文官制新钱递给他，“好孩子，等会到城里去买糖葫芦吃。”扭头看见婵婵，又给冬哥儿三文，“给妹妹也买一串。”

　　冬哥儿不敢接，又想接，抬头望着贺骄。

　　贺骄轻轻的把他和婵婵推到冯小哥那里去。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几个人一看就不是一般人。贺骄直觉不想和这些人搅合的太深。

　　贺骄道：“孩子还小，平日我不让他接别人东西的。”

　　儒士男人一笑，见她挽的妇人发髻，下意识以为她和冯小哥是夫妻。招呼身后的人拿出十两官锭，对贺骄道：“孩子不能接，你总能接吧？”

　　贺骄看着十两银子十分心动。她最近实在是太缺钱了！

　　儒士男人和身后男人对视一眼，稍微放下心来。十两银子就如此心动，目光火热。看来也就是定州城普通百姓之家了。

　　这种火热是装不出来的。那是一种，真的极度缺钱，极度想要。却又怕这钱拿着烫手的火热。

　　既然是普通百姓，那就好办了。

　　儒士男人笑的更和蔼了，他道：“小娘子不必担心，我们只是家中的小公子走失了，心里比较着急罢了。您看我们，想必也猜到了。我们是大户人家的护卫和幕僚。小公子顽皮躲起来了。眼看天黑，我们急着回去交差。”

　　他半真半假的交代这自己情况，抬头问贺骄：“你方才着一路过来，有没有见过衣着华贵，不同寻常的公子。二十出头，长的十分英俊风流。”

　　贺骄摇摇头，和冯小哥面面相觑。没有啊。

　　贺骄依依不舍的看了眼银子，喃喃道：“我方才真没有留意。不然你问问我家冯小哥，他一直在外面驾车。若不是狗狗不舒服，我也不会半路停下。我们还急着回城呢。”

　　儒士男人一听我家冯小哥，脸上笑意更深了。见贺骄目光不舍，还是将银子给了她。“无妨，无妨。”叫冯小哥过来问了几句，再次得到不知道的答案后，儒士带着人走了。

　　想了想，又退回来。悄悄把六文钱放在婵婵手上，叮嘱她道：“我们悄悄的，不告诉你娘。”

　　他把冬哥儿当贺骄弟弟，婵婵当贺骄和冯小哥的女儿了。

　　婵婵太实诚，抱着黄谷，抬头就喊，“他给我钱。”指着儒衣男人，求助的问贺骄接不接。

　　儒士男人绝倒，好半天才稳住笑意。青年汉子中有人撩开贺骄马车，看了眼马车里的秽物，对儒士男人点点头。

　　儒士男人对贺骄道：“天黑之前，早点离开吧。”

　　一行人走远了，贺骄才心有余悸道：“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这里太不安全了。”

　　冯小哥连忙趴在车辕上，把被褥翻了个面，秽物朝下。

　　儒士男人一行人歇在一处草房里，渐渐有人回来禀事。儒士男人一改先前的和蔼可亲，冷酷地道：“既然找不到，天黑之后屠村。无论如何，我们也不能辜负八皇子的信任！”

　　接着，抬头问：“那一家四口走了没有？”

　　底下人道：“没有。小狗拉稀了，沾的那小娘子满手满裙子的都是。小女孩身上也脏了。不过他们应该快走了，看起来刚才好像吓到了他们。男的驾车跟着小娘子去了河边，应该打算是稍微洗洗就走。”

　　儒士男人道：“知道害怕就好。日落之前走了还有他们一条命活，若是日落之后……连那两条狗一块杀了吧。”

　　“是！”

　　贺骄欲哭无泪，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她越是想离开这里，越容易生曲折。

　　那些人走了之后，贺骄才反应过来。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这些人除了是护院，也有可能是当兵的。附近卫所的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们统一的步伐行径，不同寻常的威武。

　　寻常人家的护院多是镖局镖师或者江湖中人，重义气，但没有这么规矩。

　　贺骄匆匆洗了洗胳膊，见婵婵还在和自己裙子较劲，抱起她就上马车。“快走吧，我心里特别慌，总觉得这里不安全。”

　　突然，一只手伸出来从后面捂住贺骄的嘴。也有一人捂住了婵婵，从贺骄怀里夺过孩子，拉着他们四人藏入高耸的玉米地内。

　　贺骄拼命的蹬腿，那人不仅捂着她的嘴，还熟练的掐着贺骄脖子某处。她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玉米地深处坐着脸色苍白的瑞王，他右肩头中了一箭。一群人在拼命给他止血，想要拔箭却怕太凶险。

　　赵芮手背上还有一道裂开的伤纹，不知道是剑伤还是刀伤。他抬头看属下抓来的人是贺骄，惊讶了片刻，目光一扫，旁边还有两个孩子，一个男人。

　　赵芮笑道：“竟然是你。”他目光点了点外面，“外面的马车上是你的吗？”

　　贺骄还被人制着，发不出声音。只能点头。

　　瑞王笑道：“好。”吩咐护卫帮他砍断箭羽，迅速和冯小哥换了衣服。

　　贺骄和婵婵也被迫将衣服翻了个面，将沾着屎的一面对着自己。一行人一起出了玉米地，好像他们刚才躲进去就是将沾了拉稀狗屎的衣服换个面。

　　赵芮躬着身子，将头埋的低低的。乍一看，真以为是冯小哥。

　　冬哥儿刚才被吩咐教了话，忍着哭腔和泪意，一边上马车，一边哄贺骄和婵婵，“这样就看不出来啦。等回府换了衣裳，没有人知道的。”

　　婵婵被吓怕了，哇一声就嚎出声。周围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贺骄神经立即紧绷起来。冯小哥已经被扣下了，未来生死不知。

　　婵婵……

　　贺骄紧张的看着瑞王。

　　万幸，赵芮只是沉默着单手把婵婵抱上车。

　　马车内两只狗还在不舒服的呜咽着，天真无邪的眼睛求助的看着自己的主人。它们什么也不知道，一点也不晓得它们给贺骄惹了多大麻烦。只顾着向自己主人诉说自己身体上的不适。

　　贺骄对着还不到两个月大的小狗生不起来气。

　　赵芮马车赶的很稳，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架惯了车的普通农夫。因为冯小哥是右手，赵芮为了不引起人怀疑，用的仍是右手。

　　他右肩还有只未拔-出-来的箭，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驾车的。

　　不过贺骄也不想知道。她现在只担心冯小哥会不会被当做瑞王的替身给杀了。她回去要怎么和冯掌柜交代啊。

　　贺骄心里难受极了。

　　赵芮声音平稳的从轿帘外传来，“贺四姑娘抱歉，我要活下去。”

　　“无论他将来是死是活，我都会把冯掌柜一家接到府上荣养。以及，照顾你。”

　　他第一次没有称本王，嗓音中有着隐忍的痛苦。

　　贺骄没有吭声，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很讨厌赵芮，皇室子弟就了不起吗。他的命就这么尊贵，别人都是蝼蚁。

　　他凭什么挟持她，绑架她。就算他王爷，他救过她。那冯小哥不欠他的啊，他拿她的命来抵啊。为什么要要伤害冯小哥！

　　理智上，贺骄很清楚她是女子，冯小哥是男子。赵芮为了安全，自然会和冯小哥互换衣服。

　　可感情上贺骄就是接受不了，冯小哥可能会死的事实。冯掌柜对她这么好，贺骄后悔死自己去乡下挑狗了。她就不该养狗的。

　　不知是不是赵芮驾车技术比冯小哥好，黑云精神头好些了。猫猫狗狗好像都有感知主人情绪的能力，它奶里奶气的蹭着贺骄，欢快的摇着尾巴。企图让贺骄高兴些。

　　小狗好像知道自己犯了错，纷纷闻着味道，去舔贺骄和婵婵裙子上的秽物。好像想将功赎罪。

　　贺骄破涕为笑，“好了好了，既然把你们抱回家了。我也不会因为这个不养你们的。”

　　终于回程了，赵芮肩头已经失血一大片，不过他看起来精神头还不错。程计府不远处就是瑞王府，贺骄也没理他，径直带着孩子回了屋。

　　让人意外的是，赵芮居然跟了进去。

　　大门一关他就倒下了，维持着最后的清醒。他只嘱咐了两句：“不要泄密。拿着我的扳指去瑞王府找薛怀。”

　　说完就晕倒了，贺骄扶了一把，染了一手血。她目瞪口呆：“你话说完啊。我找薛怀然后呢？”

　　贺骄衣裙温温凉凉的，一低头，大片大片的血。她看着一动不动的赵芮，蓦地撕开他衣服。

　　赵芮腹部缠着绷带，好像是被谁捅了一刀。绷带一直蔓延到后背，又是两道血淋淋只撒了药粉的狰狞伤疤。

　　他四肢无力，软趴趴的拎不起来，好像跟死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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