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色

　　他坚毅的下巴还留着胡茬，呼吸扫在她脸上，如风一般，混着烟草味，说不出的男性的魅惑。
　　郁瑾下意识自省：早上起来有没有喷香水。哎呀，好像没带香水！
　　她应该自带体香的吧，言情小说里不都这么写的吗？

　　郁瑾偷偷瞅他，从胡茬到薄唇，淡红色，翕动之间，分外柔软。
　　她挪动脑袋，不动声色地离他又近了点，视线扫了原石一眼：“哦，这啊，看到了！”

　　再打算向上瞅时，正好撞到傅琢探究的眼眸。
　　郁瑾一愣。
　　傅琢的瞳仁漆黑，深不见底。时光的沉淀让这双眼老实又狡猾。
　　郁瑾想，如果他闭上眼，她能吻上去。

　　但傅琢没有。他冰冷的手指放到她额头：“怎么脸这么红？发烧了？”
　　“……”

　　郁瑾没了吻他的心情，低头，拿起第二块石头：“这个呢，你为什么选它？”
　　“第一块还没说完。”傅琢捡回第一块原石，“有癣，代表可能有绿。行话说绿随癣走。只要开出绿色，种水不错，这块石头就涨了。”

　　郁瑾“哦”了声：“为什么，你们都以绿色为尊。翡翠翡翠，红黄是翡，绿为翠，你们把人家摆在一起做玉石的名字，偏偏绿色更值钱——你们想过红黄的感受吗？”
　　“这是业内规矩。”傅琢说，“另外，绿色是绿色，翠色是翠色，不要混为一谈。”

　　郁瑾奇怪道：“这有区别？”

　　“行业老一辈的说法，好的绿色才叫翠，一般的绿色，叫绿不叫翠。”
　　“……”这说法真绝了。

　　傅琢略带调笑：“你不是从小就喜欢翡翠，连这个都不知道？”

　　郁瑾说：“我是从小喜欢，从我爸那里耳濡目染。但……但我又没研究过它价值。况且我喜欢只是喜欢它的颜值。假如一块不值钱的料子被我看上了，那就是无价的。”

　　傅琢顿了下，意有所指道：“假如那块料子后来升值了，有人出高价买，你卖不卖呢？”
　　“不卖。”郁瑾斩钉截铁。

　　“那你呢？”郁瑾问，“你卖吗？”
　　傅琢愣了愣。看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着灵动光芒，与记忆里的那只小猫没有差别。仔细看她五官，跟过去都没什么变化。
　　“得看我有多爱。”

　　*****

　　三块原石讲解完后，傅琢给郁瑾留了点时间让她慢慢消化。
　　他坐在一旁，没有跟围观的同行搭话，点燃一根烟。

　　尼古丁化为气体，顺着气管流通入肺，三四口后，总算压下心中的不平静。
　　这一刻他想起很多事，二十八年的生命，经历太多风风雨雨。偏偏那些大风大浪他已经忘记；反而平淡的日常，他一闭眼，那场景就冒出来了。

　　“喂，你别走。我送你一块翡翠。”
　　“我爸爸雕的笑面佛。”
　　“好看吧？”

　　傅琢下意识按了按胸口，红线系着的翡翠还在。
　　沉甸甸的翡翠，同样不名贵，他一戴就是十八年。
　　玉不离人人不离玉，早融为一体。

　　*****

　　郁瑾根据傅琢所言，琢磨了许久，什么松花莾带脱砂雾，哪些表现代表皮下有什么料子，看得她眼睛疼，记得头发晕。
　　半个小时后，总算得了点要领。“师兄。”她回头喊，“看完了。”

　　傅琢回神，掐灭烟，点点头，问老板：“老周，这三块料子，开个价。”
　　郁瑾吃惊：“要买？”不是教她赌石吗？怎么自己赌上了？
　　“买。”

　　周老板是个身材矮小的中国人，为人实在，扫了眼那三块原石，开价：“傅老板你要是真心想要，三块打包带走，凑个吉利数，66万。”
　　“行。这三块先放你这。”傅琢丝毫不提给钱的事。
　　“没问题，傅老板的信誉，我们信得过。”

　　赌石圈内人都非常注重信誉累积。一句话调动价值千万货品不打字条的人大有人在。
　　傅琢在这个圈子里是个传奇，想巴结讨好的人也大有人在。

　　他跟郁瑾说，“我们再去转转。”

　　“还转？”
　　“转。”他把两只小电筒塞她手上，“自己选一块，”指指一堆原石，“切开，涨了算你的，垮了算我的。”

　　手电筒是选赌石必备工具。一般配置两只手电：黄光与白光。
　　黄光是暖光，更接近太阳光，适合看色料；白光则看种水，也适合观察裂。

　　灯光下的翡翠比自然光下的美丽怡人，与舞台上聚光灯下的演员歌手一个道理。

　　郁瑾并不具备灯下看石的本事。但依据傅琢说的其他几点，很快挑好了一块原石。

　　“就这块了。”郁瑾献宝似的，指着一块黄皮原石，“这一块下面，说不定有黄翡。”

　　翡翠通常有五色，除了红色绿色，还有黄色紫色白色。
　　郁瑾挑的这块，约重四公斤，皮壳为雾，这种料子的原石，确实多出黄色翡翠。

　　傅琢挺愉悦的，眉毛上扬，夸了句：“不错。”
　　郁瑾笑嘻嘻的，眼睛弯成月亮。

　　傅琢问老板价钱，这个老板则不如周老板和善，狮子大开口：“30万。”
　　“嗯。”傅琢也没讲价，“麻烦请几个人，帮我搬去开石房切料。”

　　终于迎来这个时刻！
　　郁瑾心脏狂跳，开没开切便激动不已。她不由自主掐傅琢胳膊：“师兄。”
　　傅琢低头看了看胳膊，再看她。
　　他眉眼十分淡定，似乎这四块石头的命运都与他毫无关系。

　　这96万可花的是你的钱。

　　“你不紧张吗？”
　　“不。”他云淡风轻，“是涨是垮，剩下的都看运气。”

　　工人把第一块带癣的石头放到切割机上，锯片钻进原石里，擦出火花，发出阵阵清脆尖锐的轰鸣。

　　傅琢赌石，旁边自然少不了看热闹的人。
　　听到这般尖锐的声音，一个老人当场评价：“这声音，里面的料子看来种水不错。”

　　郁瑾不明白为何得出这结论。
　　这人声音慈祥，给她解释：“切割的声音越尖锐，说明种水越老。种老的翡翠做出来物件更漂亮，而且寿命更长。”

　　翡翠又称缅甸硬玉，因硬度大，切割也非常困难，一小块原石，花了五分钟才切开。
　　“出来咯！”工人搬出切成两半的原石，平整的表面都是灰。他用湿抹布擦去灰，原石原本的颜色终于展现出来。

　　“有绿，涨了！”
　　“正阳绿！”
　　“大涨！”
　　“恭喜傅老板。”
　　“恭喜恭喜。”

　　工人去忙切第二块了。

　　郁瑾凑近脑袋，一看，果然，石头虽小，确是满满的翠色。跟帝王绿那种霸气至尊的绿不一样，这种绿，是春天的枝头，抽出的第一片嫩叶。
　　郁瑾拾起这两块石头，欢快地凑到傅琢跟前：“你看看，这绿色好漂亮！”

　　傅琢接过其中一块，有些惋惜道：“可惜太小了，做不了手镯。”

　　手镯是翡翠饰品里最贵的。开出一块料子时，商人们第一个想到的总是手镯。
　　若做不了手镯，就做戒面胸针吊坠耳环等其他东西。

　　郁瑾郁闷：“切涨了你不高兴？还嫌它不够好？”

　　旁边那位老人笑着走过来，扫了一眼郁瑾手上的原石：“糯冰种，也算不错的种了。”他淡笑着，放轻声音，“你可能不知道，傅老板曾开出一块玻璃种帝王绿！200万的料子，升价成10亿。经历过那样的大喜，现在一切切涨都不是什么高兴的事了。”
　　郁瑾目瞪口呆，转头看傅琢，眼睛发光，仿佛看到了行走的印钞机。

　　傅琢谦虚地笑了笑：“都是运气，论赌石，薛老您才是大家。”
　　“诶，别说这些。我老了，看不动了。”薛老摇头叹气，“赌石还是得留给你们年轻人。”

　　谈话间，第二块石头也切出来了。
　　“恭喜傅老板，又涨了！”工人乐呵呵道。

　　这次切出的飘绿花冰种。料子看起来带蓝色，如梦如幻，中间夹杂深绿色的絮，如墨一样晕染开来，像山水古画一般。
　　“师兄，这块也好看！”郁瑾惊为天人，枉她自称喜爱翡翠多年，竟连翡翠最原始的样子都没见过，“太美了。”
　　傅琢走来，半蹲在她身边：“高兴吗？”
　　“嗯！”

　　郁瑾乐得合不拢嘴：“师兄，这块料子够大，能做手镯了吧？”
　　“够。”傅琢扫了一眼，“至少够做2个。”
　　郁瑾掐指一算，又看到满空飞的钞票。她激动之下，身体失去控制，扑到傅琢身上，搂住他脖子使劲蹭：“师兄你真是太厉害了！你是我的骄傲！”
　　傅琢重心不稳坐到地上，双手撑地才支撑身体不倒下，她在他耳边磨蹭，酥.痒难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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