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案中来

　　男生努力深呼吸着，生生压下了眼眶里的泪，脖颈上青筋暴起，手攥成拳一刻也没有放松。

　　安平坐在桌前，给男生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但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等待他自己冷静下来。

　　男生嗓音异常沙哑，眼中尽是焦急，“我……我已经可以开始了……你、你们想要……了解什么？”

　　安平叹了口气，“你们的名字、关系、家庭住址、监护人联系电话、事情发生的时间、地点、经过。”

　　男生舔了舔干涸裂开的唇，主动端起水抿了一点，握在手心没有放下。

　　“我叫唐琦，她叫唐佳，是我的妹妹……也不算是妹妹，我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一直以兄妹相称。”

　　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我们……我们没有家，我们……住在幸福孤儿院……小佳比我小六岁，是被我从孤儿院门口捡回来的，她天生不会说话，但耳朵很好，人也聪明。”

　　安平听到小女孩不会说话微微皱了皱眉，“她多大年纪？”

　　“八岁整……今天是她八岁的生日……我就是带她来买生日礼物，她才……”

　　唐琪满眼悔恨，下意识地紧咬着自己已经流血的唇。

　　安平眉头皱的更深了，转头问旁边接案的女警，“我记得昨天听到别的区有报失踪案的？也是这么大年纪吗？”

　　女警点头，“好像有一件，安队，我去调份资料给你。”

　　“稍等，”女警听到安平的话站住了，“唐琪，你告诉她你们那里院长的电话，我们现在就联系。”

　　唐琪愣了愣，赶紧点头：“好、好……嗯……张姨电话是153XXXXXXXX……还有、还有一个，小佳今天就要被收养了……她给过我收养人的电话。李氏夫妇，152XXXXXXXX。”

　　女警小跑着出了办公室，安平继续问道：“这么说，是她今天生日以后又要离开孤儿院，你才会带她出来的？”

　　“我……我想给她留个念想，”唐琪神色黯然，愧疚地深深低下了头，“她要过上好日子了，我也没钱给她买些什么好东西，只能带她去银店里挑生日礼物。”

　　“事情说具体一点，从你们今天见面开始。”

　　唐琪又抿了口水，嘴唇上的血渗出来，沾在了纸杯上。

　　“今天下午五点半，我借口请假提前在小佳学校门口等她，大概五分钟后我接到了她，哦对了，他们学校是十五小。”

　　“然后我带她去了小吃街，吃了点东西，六点去了小吃街旁边的朱大金银店。因为她养父母晚上八点半要来接她，所以我一直在注意时间，记得很清楚。”

　　“我……攒了很久的钱……其实之前就在这个店里看好了一个戒指，想当面给她一个惊喜……六点零五左右我进去拿的，其实只是付个钱，五分钟不到我就出来了。”

　　“你为什么不带她一起进去？”

　　“我想给她惊喜，毕竟今天是她的生日……所以让她在不远处树下的长椅上坐着吃东西……再出来……就怎么也找不到她人了……”

　　“我跑过去只看到一个她之前吃的双皮奶剩了一半好端端放在长椅上，勺子里挖出来的一口还没有吃。然后……然后找遍了整条街问过了所有人，都没有人见过她……”

　　唐琪颤抖着双手，杯中的水洒了出来，和着他的泪氤氲开来，痛苦地一把捏扁了纸杯，水哗啦泼了他一身。

　　安平皱眉，心里叹了口气，赶紧扯纸递给他擦。唐琪却捏着纸泪流满面，手上没有什么动作。

　　“然后，你就来报案了。我了解了，这样，现在我去现场看一下，你把当时你们两个人的位置画给我，后你就在这儿等着，配合我们调查。”

　　刚好这时，办公室的门响了，刚才前台的女警走了进来，将一小沓纸递给了安平。

　　“安队，那个案子被案发区的刑侦支队接了，这是昨天那个失踪案的资料。我看了一下每个队现在都接了案子，今天这起失踪案是要划给你们队吗？”

　　安平看了看手中的资料，点了点头。

　　“接吧，上一个案子只剩收尾了，不妨事。你把他安顿好，我现在去现场看一下，等一会监护人来了先立案，等一队剩下队员回来了，通知他们出任务。”

　　“好的，”女警点点画完陆续图明显失魂落魄的唐琪，“你先跟我来，监护人刚通知了，马上就到。”

　　唐琪跟着走了出去，临走前突然回头，冲着安平深鞠一躬，鼻尖都要碰到腿面。

　　“安队长，谢谢您。”他转头出门，只留下一抹清瘦的背影。

　　安平等他走了，才低头仔细翻了翻手中的案件资料，越看眉头皱得越深，紧接着，他“腾”地站起身，快步出了门。

　　*

　　另一边。

　　未晞三人已经搜查完了玄关、客厅、厨房、客卧和走廊，现在准备上二楼。

　　“慢一点，”未晞站在上面给楼梯上一前一后的两人打着灯，“脚下踩稳。”

　　贝贝走在白鹿后面护着她，白鹿小心翼翼地向上走，木质地板被两人踩得吱呀作响。

　　楼上有大小四个房间，走廊是两端各有两个，两端尽头的墙面各有一幅巨大的全家福占了大半墙面，手电筒的光照在镜框上。

　　干净的玻璃闪着白光反射出众人的影子，灯光下的照片显得有些诡异阴森。

　　“这边是书房，从这儿开始一间一间搜。”未晞站在书房前，用手电筒扫视了一圈，这才准备带众人进去。

　　“不对啊……”白鹿却不动，站在原地直盯着来时的楼梯看。

　　“我家也是小二楼，但按理说这种楼都是带阁楼的，我在房子外面也明明看到了冒尖的小屋顶，但这楼梯却到这层就封死了，连上阁楼的路都没有。”

　　未晞听到这话微微一愣，灯仔仔细细将楼梯照了一遍，颔首。

　　“的确，小白说得对。如果这里没有上阁楼的楼梯，那就一定有什么暗门被隐藏起来了。”

　　他走到应该继续通楼梯的位置打起灯光向上看，贴着淡雅墙纸的墙却没有一丝缝隙。暗门应该不在这里。

　　“不在这儿，先不管了我们继续搜，重点注意隐藏的暗格暗门，和不自然的物件摆设。看清楚再动手，陈宇擅长做炸/药，一定要注意安全。”

　　几人便开始一点一点地毯式地搜查，寻找和案件有关的疑点，零零碎碎找到了些和陈宇的东西，却没有真正与‘荆棘鸟’相关的。

　　难道，真的仅仅只是这些了吗？陈宇这样一个人这么重视老宅怎么会不留下些东西呢？

　　四人从最后一间房里转了出来，又回到了那条走廊上，甚至连阁楼的暗门都没有找到。

　　“这也太奇怪了吧，”贝贝端着手电不厌其烦地重新打量着墙上的每一寸，“该不会，阁楼是封死的吧？要不我们请人来打个洞？”

　　白鹿没接话，自己举着一个手电，仰脸研究着走廊两边墙上挂着的摆设。

　　两边对称各挂了三组小型的组合相框，照片上亲昵互动的三人。

　　她一路走一路看，灯光最终落在了走廊尽头的大幅相框上。

　　白鹿站在相框前停下了脚步，她小小的身影印在玻璃上，环抱着光明，周遭逐渐被黑暗吞噬。

　　相框里，三双纯善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未晞转头就看到令他心惊胆战的一幕。

　　白鹿趴在墙上，打着光从相框的缝隙中往里瞧，缠绕纱布的手指居然还胆大包天地试图往缝隙里伸。

　　突破肇事者家地下室门后发现门栓上连着炸/弹的生死关头历历在目，他心头猛然突突跳起。

　　未晞皱着眉，又惊又气地狠狠摘下手套大步冲过去，从后面一把抱起小捣蛋，下一秒就把她放在了自己身后。

　　贝贝目瞪口呆地看着气急的未晞，因为这个高大的男人用的不是公主抱，而是家长抱孩子的那种托抱——用一只手从后面揽腰，一手托起屁股的那种托抱。

　　白鹿被放下后一张小脸红到爆，头埋在手里又尴尬又害羞地不愿理他。

　　未晞叹了口气，低头将她揽在怀里，心疼地揉着她的软发，嗓音暗哑。

　　“你下次发现什么一定要叫我，我不想再体会一次差点失去你的感觉。”

　　白鹿身体僵住愣了愣，然后伸手轻轻拽住他的衣角，小小声认错。

　　“我……我错了……你别生气……下次不会擅自行动了。”

　　未晞踏踏实实抱住身上带有自己买的洗发露香味的小孩，淡淡的清香软绵绵地融化了他的怒火，一颗狂跳的心这才安稳地放回了肚里。

　　“你刚刚发现了什么？”未晞声音低沉。

　　他知道白鹿不是冒险的人，却时时刻刻都害怕她会大意，会遇到不可预知的危险，想把她像孩子一样藏起来疼着护着。

　　但她是个有自己思想的成年人，他不能。

　　白鹿从他怀中仰起红彤彤的小脸，“我觉得这镜框后面有东西，我看到好像有几根长长的线粘在上面。”

　　未晞心下有了决断，他清了清嗓子，呼唤谢铭。

　　“谢铭，能听到我说话吗？找拆弹组的同事来看一下，我们可能遇到了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