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与我

作者:南奚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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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泥巴城(一)


      《卿卿与我》
      文/南奚川
      2017.11.08
      -
      你用泥巴捏一座城,说将来要娶我进门。
      ——容祖儿《小小》

      距离跟秦洵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江辞卿再也坐不住,下车来等他。

      车内有暖气,车外只有寒风。
      江辞卿将围巾多绕了一圈挡风,在原地来回走动,扫了一圈还是没看到人,才从大衣口袋拿出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

      响了几声,那边才接起。
      “我到了,你在哪?
      “下楼了,三分钟。”
      江辞卿“嗯”了声,先一步挂了电话。

      这三分钟倒很准时。
      秦洵朝她跑过来,身上还有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他体贴地帮她搓了搓手,关切地问:“怎么在风口等,不冷吗?”
      “怕你找不到。”江辞卿笑笑,没提那十分钟的事,侧过身让他看车,“前天刚取的,你还没见过。”

      宝马mini cooper,搞下来四十来万。
      秦洵前段时间听她提起买了车,没想到一出手就是这价位的。

      这车型小巧精致,适合女人开。秦洵前后打量了一番,依靠着车身,半开玩笑道:“又买车又买房,小金库还有存货吗?”
      江辞卿不想跟他谈论过多关于钱的问题,轻描淡写的略过,“没了,上车吧。”
      秦洵系上安全带才反应过来,问她,“今天不是周末,怎么有空来找我吃饭?”

      他是一名医生,加班没休息是家常便饭。而江辞卿工作也繁忙,两个人一周见不上一面是常有的事,更别提这种工作日了。

      江辞卿按下左转向灯,等着后面的两辆车先走,嘴上淡淡说:“辞职了,正好有空。”
      秦洵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话,“之前不是说好私了,你们公司答应给补偿费吗?”

      “卖给第三方二十来万,补偿费不到五万,我又不是叫花子。”
      汇入车流后,江辞卿开始加速,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就因为这个?”
      “不止。”

      江辞卿本不想说,见他这幅不了解不罢休的架势,索性全说了,“我还是公开了,在微博上。”
      秦洵怄得有点说不出话,缓了缓,尽量温和地劝,“我上次不都跟你分析过了吗?你公开又如何,打官司你也干不赢一个公司的法务部啊。”

      江辞卿打开音响,舒缓的音乐萦绕在车厢内,中和了些剑拔弩张的气氛。

      “说点开心的成吗,秦洵。”
      语气强硬,她并不是在征求意见。

      过个红绿灯的功夫,江辞卿意识到自己的口气不太好,试着补救,“新艺装饰公司给我打电话了,约我下午去他们公司看看设计方案,有空陪我吗?”
      秦洵一怔,随后笑道,“当然有。”
      “那先去吃饭,老地方怎么样?”
      “都听你的。”

      秦洵和江辞卿通过父母介绍认识,到现在半年有余,可仔细算下来见面的天数加起来估计也就半个月。
      两个人都太忙,脱离校园的爱情,计较更多的反而是合适二字。

      江辞卿开着车到了一家私房菜馆,两个人是这里的熟客,服务员热情的招呼他们去楼上的小包间。
      秦洵负责点菜,江辞卿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手机,时不时提几句建议,也算和谐融洽。

      菜上齐后,秦洵用筷子剔下鱼肚子上最嫩没有刺的肉,放在江辞卿的碗里,“来,尝尝,你前几天不还说想吃这家的酸菜鱼吗?”
      江辞卿冲他笑,“谢谢。”
      “客气什么。”

      江辞卿吃饭很安静,基本上不说话,秦洵平时觉得安静也没什么,今天却觉怪异,吃了几口菜,他放下筷子,试探着问:“你找到新工作了吗?”
      “还没有,接了些私活。”
      秦洵眉头微蹙,不太赞同,“还是找个动漫公司有编制稳定些。”
      江辞卿点点头,“我会考虑。”
      “其实你之前的公司待遇挺好的,也没必要闹到那个份上……”

      “秦洵。”
      这顿饭吃得食不知味,江辞卿放下筷子,看着他,“你不用绕弯子,我不是你的病人,有话就直说。”

      秦洵顿了几秒,说:“辞卿你是个理性的人,我觉得你这次的做法欠妥,太过冲动。”
      “你觉得我应该接受公司的‘补偿’,相安无事地继续在那里工作?”

      “你看你,又不缺钱,毕业两年就自己买房买车,还计较那些做什么?再说你现在已经是漫画主笔,又有自己的作品,职业前景多好……”

      秦洵说得头头是道,江辞卿没打断他,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所以这事还有商量的余地,不如你回公司道个歉,你们老板惜才,肯定会——”
      “我道歉?”
      江辞卿感觉自己听了个莫大的笑话,反问他,“你觉得我被侵权得不到应有的补偿,还应该由我跟公司道歉?”
      秦洵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当下吃点亏,以后再想办法补偿回来啊。”

      “在你看来,被侵权没什么大不了。”
      秦洵语塞。
      他无力反驳,因为这就是他的真心话。

      江辞卿不愿多待,站起身从衣架上拿过自己的大衣和包,开门之前被秦洵拦下,“辞卿我是为你好,你名校毕业,可这种待遇的工作在元城也不好找,现实一点不好吗?”

      良久。
      江辞卿抽出自己的手,回头看着他,轻声说了句:“我本以为,你起码能安慰我一句。”

      秦洵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她离开。
      自始至终,没再说一个字。

      -

      江辞卿开着车兜了一大圈,踩着约定的时间到了装饰公司。

      前台热情地招呼她到楼上的咖啡厅坐下。

      大概是从小学美术的习惯使然,江辞卿对装修的要求特别多,之前找了几家装饰公司都不太满意,最后通过秦洵的朋友介绍,联系找到了这一家。

      江辞卿这几天日夜颠倒,刚才和秦洵的争吵也让她心情不快,这会儿靠在沙发上微眯着眼,有点昏昏欲睡。

      “江小姐,江小姐?”
      隐约间听见有人在叫她,江辞卿睁开眼,看见是上次和她交流的设计师,取下耳机付之一笑,“不好意思,没听见。”
      “不碍事,江姐工作很忙啊,要注意休息。”纪驰年纪比她小,一口一个姐,叫得特甜。
      “谢谢。”

      纪驰打开手中的文件夹,从里面抽出两张,放在她的面前,“上次你说想要地中海风格,我们根据你家里的实际面积和格局,做了三份方案,后面有对应的报价,你先看看。”
      江辞卿一张一张地看过,总觉得差点什么,问道:“有手绘效果图吗?”
      纪驰被问住,讪笑道:“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安排人画一份。”

      “有白纸和笔吗?”
      “有的。”纪驰起身去吧台拿过来,“江小姐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写下来。”
      “画比较直接。”

      纪驰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直到看见她拿着笔,在纸上利落的勾勒线条,没几分钟,客厅的大概的布局就呈现在了纸上。
      虽是黑白,但比文字更加清晰。

      江辞卿画完最后一个次卧的效果图,放下笔打算跟纪驰解释一番,突然有人撞了一下自己的肩膀,一杯咖啡倾泻而下。
      她反应快,往座位里面靠,咖啡落在桌上,刚画完的效果图被浸湿,一片狼藉。

      江辞卿见那个女人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连脚步都没停,出声叫住她,“一句对不起都不说?”

      刚才手滑的是一位中年妇女,站在她旁边的是一位年轻女人,看起来像婆媳。

      女人听见她的声音,正欲开口,却被妇人打断,“你这小姑娘,又没伤着你,火气还不小。”
      “你毁了我的效果图。”江辞卿只管陈述事实。
      妇人不以为然,“让设计师重画就是,收费这么高要死哦。”

      江辞卿本想理论一番,见纪驰面色尴尬。
      都是给别人打工的,她不愿让人难做,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跟在妇人身边的设计师小飞还在与她周旋,劝她留下,价格好商量。

      话说一半,忽的被打断,“小飞,送客。”
      小飞和两个女人皆是一愣,看向门口的男人。

      黑色毛衣牛仔裤,身形颀长且精瘦,算不上完美身材但并不单薄,皮肤偏白,五官立体,尤其是左眼角的那颗泪痣,更显清隽。

      晁轲手上拿着图纸,对妇人说道:“要是不满意,我们也不耽误你的时间。”
      妇人瞧着他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说话也不客气,“你谁啊?”
      小飞擦了把额头的汗,对她解释,“王太太,这是我们的老板。”

      王太太越发咄咄逼人,“你们这公司规模不大,收费可不便宜啊,我告诉你,元城大大小小的装饰公司我都认识,你们可别欺骗消费者!”
      晁轲略点头,给她让开道,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你!你们这是什么态度!”王太太被气得不轻,甩手走了出去。

      见人离开,小飞局促的搓了搓手,低头不敢看他,“老板,对不起,是我的失职。”
      “不怪你,忙去吧。”
      小飞松了一口气,脚底抹油就下了楼。

      晁轲只是路过,眼下事情解决,他也不愿久留,转身准备上楼去找设计师改图纸。

      “……晁轲?”
      江辞卿追上去,站在楼梯口。

      她刚才听见门口的动静,走过去的时候只看见了他的侧影,七年过去,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模样。
      江辞卿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但好奇心趋势着她叫出了声。

      原本正在上楼的男人听见声音,停下了脚步。

      一秒,两秒,三秒……
      他缓缓地转过了头。
      记忆里那张爱笑的脸与现实完美重合,江辞卿发现他的变化并不大。
      只是胖了点,高了点,笑容淡了点。

      江辞卿扯嘴笑笑,七分自嘲三分庆幸,“这么巧,我还以为看岔眼了。”
      晁轲不由得攥紧了手上的设计稿,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无异,“是挺巧,你有房子要装修?”

      江辞卿被他云淡风轻的态度刺激到,紧绷的神经反而放松下来。

      亏她刚才还在想找什么托词问候一下才显得正常,结果是自作多情。
      简直有病。

      江辞卿半开玩笑道:“对,听说你是老板,老同学是不是要打个折?”
      晁轲脑子混沌,随口一说:“当然,给你打五折。”

      五折还不得亏本。

      江辞卿没拆穿他,抬手看了眼腕表,“我赶时间先走了,五折我记着,下次我和我未婚夫一起来,你可别反悔。”

      未婚夫。

      晁轲彻底笑不出来,移开视线装作不在意地问:“要结婚了?”
      “对啊,新房嘛,你可要让手下的人用点心帮我装啊,老同学。”
      江辞卿把最后三个字咬得特别重,不等他的反应,转身就走。

      不知过了多久,晁轲连走带跑,来到纪驰的格子间,抓住他胳膊就问:“江辞卿那套房的装修是你负责的?”
      纪驰不明所以,怔怔的点头,“是啊,怎么了老板?”
      “有人陪她来吗?”
      “没有。”

      晁轲松了口气,转而又听见,“这次没有,不过第一次有个男人陪她来的,感觉像是她的男……”朋友。
      纪驰被晁轲盯得心里直发毛,最后两个字死活也说不出口。

      晁轲撑着桌子,皮笑肉不笑,一字一顿地问:“男朋友?”
      纪驰吓得不敢说话。
      请……请不要为难一个打工的。

      “这单你不用管了。”
      纪驰快哭了,“老……老板,再……再给我……我一次机会……”
      “这单归我。”

      纪驰愣住。

      晁轲拿过江辞卿那套房的设计稿,“我把手绘设计图画完后,你打电话告诉她,你忙不过来,需要换个设计师。”
      “老板你怎么知道她想要手绘的?”纪驰傻白甜地一问。
      结果换来一记眼刀。

      纪驰立马老实,面露难色的,“可是,这临时换……”
      晁轲拿出身为老板的威严,“没有可是,她不同意,我就找人换你。”
      纪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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