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捕光者

　　天空中飘着蒙蒙细雨，时间指向正午的方向。
　　浅川希子在客厅帮着伦子擦洗家具，客厅的沙发刚擦到一半，传来开门的声音。
　　“我回来了。”
　　工作了半天时间，刚从网球俱乐部下班回来的越前龙马站在玄关处将雨伞收了起来，溅湿了奔跑着迎了上去的卡鲁宾，猫天性怕水，卡鲁宾炸起毛喵了一声跑回了屋里，正好从浅川希子脚边跑过。
　　“欢迎回来。”
　　浅川希子撩起了垂落在右颊上的头发，看着越前龙马走近，手里攥着一个快递封。

　　还没等他说什么，浅川希子率先开口：“今天迹部给我打电话了。”
　　越前龙马脱下运动服挂在门口，扯了扯里面帽衫的领子：“说什么了？”
　　“他观察了整整三天，确定我弟弟派去监视他的人消失了。”她看起来毫不意外，声音淡然：“如果不出意外，文也应该已经暂时放弃了在东京找我，正对着呈上来的一堆报表焦头烂额，就和我当初一样。他总是要经历这个过程的，接下来至少一个月，我可以暂时出去活动一下。”

　　距离她住到越前家。也过了整整两个星期了，这段时间内浅川希子都是闷在房子里，这样的反应也是意料之中。
　　“不，不是这个原因。”像是看清了他的想法，她直白说道：“只是……我在东京有一个想去的地方。”
　　想去的地方？
　　越前龙马提起了兴趣：“什么地方？”

　　浅川希子一边擦着沙发的扶手，一边将掉在颊边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青山灵园。”

　　翌日，下午三点，天气多云。
　　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本田行驶在东京川流不息的车道中。
　　“让你陪我出来这一趟，真的不好意思。其实你把我送到那里就好，没必要一直陪着我……”
　　在副驾驶上，浅川希子戴着墨镜口罩
　　越前龙马握稳方向盘，不为所动：“反正我现在清闲。不过，现在能这么清闲还要多谢你之前的那个连夜弄出来的保密协议，不然恐怕那些媒体早就会闻风而动了。”
　　“虽然酬金减少了一半？”
　　“我还没有贩卖隐私的兴趣。”
　　浅川希子笑了笑，赞赏地说道：“你这一点相当了不起呢。”

　　轿车拐了个弯，开到了另一条路上，这条路上的车和人都渐渐稀少了起来。
　　越前龙马轻咳一声，转移话题：“说起来你怎么会拟定保密协议的？”
　　“之前工作的时候，见的最多的就是保密协议了，熟能生巧也学会了。”
　　车内也不能摘口罩，着实是闷得慌，于是浅川希子将车内空调的温度调的低了些。
　　她说：“那家俱乐部老板是看准了你之前对这些方面不太了解，想把这件事当做一个大新闻转手卖出去，这个新闻的价值说不定比你的佣金还要高。下次要当心，这也是合同里常见的陷阱。”
　　她视线落在窗外。
　　远处，高楼的尽头是座公园一样的墓园，种着的樱花树还没到花期，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乍一望去，来墓园的人也不多，这让她下意识松了口气。
　　“上次我把那个合同交给你的时候，你就是直接签了，那次我就有点担心。幸好你这次没真的直接签，而是带回来说考虑一下——要是下次我不在了，你要记住不管什么合同都带去律师事务所让律师看一看，一定要记住。”

　　——“要是下次我不在了。”
　　她话说的不经意，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却是一紧，隐隐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他低声问道：“什么叫要是下次我不在了？”
　　浅川希子眼睑微阖，轻轻一笑。
　　“借住在越前君家里面添了这么多麻烦，我怎么好意思一直叨扰下去。以后的路还很长，越前君总不能以后所有的合同都靠我过目吧？”

　　红绿灯转换，将还没来得及接话的越前龙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浅川希子剩下的半句话，声音轻的像风。
　　“一场梦，不管多温暖，总是要醒的。”
　　她说。

　　越前龙马没有听见。

　　距离港区的公立墓园“青山灵园“已经越来越近，越前龙马打起转向灯，开进了一边的停车场。包括越前龙马，两人都是全副武装地下了车。
　　浅川希子明显来过的样子，熟门熟路地头前开道，越前龙马跟在她身后。

　　她先去了墓园旁的一家花店。

　　花店里有许多定制的花束，每一束都搭配的色彩素雅，且花语都十分合适在此寄托哀思，虽然价格高了些，但大多数前来祭奠的人也都不吝于购买这样的花束。浅川希子进了店，却只是买了三支白百合，看起来不免有些过于简单。

　　墓园内人群三三两两在亲人的墓地旁聚集着，越前龙马鲜少来到这样的环境，不时从周围传来被刻意压抑着的低声抽泣，引得他不由报以回望。
　　浅川希子却垂下眼帘，表情平淡，头也不回地走过一排又一排公墓。穿过悲喜无间的人群。

　　她压低了声音，在路过那些红了眼眶的生者旁时，口中念念有词。
　　“……你必汗流满面才得糊口，直到你归了土；因为你是从土而出的。你本是尘土，仍要归于尘土。”
　　“你是基督徒？”站在后面的越前龙马离得近，听到了她的话，不由得惊讶地问道。
　　她摇了摇头：“我不是。”
　　又顿了一下。
　　“这些话，都是躺在这里的那人曾经读给我听的。”

　　位置越靠里面，周围的人也越少。
　　枯黄的落叶飘落在青石板地上，浅川希子走到青山灵园中的「外国人墓地」的区域，怀中抱着三支白色的百合，一言不发。
　　越前龙马跟在她的身后。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墓园的尽头。
　　浅川希子停下了脚步。

　　在一株歪斜的樱树下，静静掩藏着一个不起眼的墓碑，浅川希子深深吸了口气，凝视着那墓碑足足有一分钟，才将三支百合摆了上去。
　　越前龙马望了一眼墓碑上的文字，姑且判断出是法文，内容却是不懂。

　　浅川希子摘下墨镜和口罩，独自一人站在墓碑旁，低垂着头，目光深处，那份之前一直被刻意压抑着的惆怅与哀思终于像是洪水一样倾泻而出。
　　越前站在远处，遥望着她。

　　她一只手紧紧握住墓碑的一角，柔顺笔直的长发垂落在墓碑上。
　　抚摸着那块长了青苔的墓碑，她像是和人交谈一般，喃喃自语了起来。
　　“田村爷爷，过了这么久才来看你，真是对不起。和你当年说的一样，属于我的那条路，终于也被我走出个大概。我按你说的，尽力做了，恒久忍耐，又有恩慈，不自夸，不张狂……我终于成了你当年全力想要教导出来的那种淑女，你该看看你教导出来的姑娘的，我知道你会为我骄傲的。”
　　背对着越前龙马，独自面对着那块墓碑，她哽咽着，红了眼眶。

　　听到她喉咙里拼命压抑的哽咽声，越前龙马下意识向前走了两步，不小心听到了她剩下的话。

　　“至于文也……文也他大了，从我这里接管了公司，他做的肯定比我好，不会错的，他已经不需要我保护了。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拼命坚持要保护的雏鸟，已经能够独自飞翔了。”

　　乌云破了个口子，从里面漏出了阳光。
　　阳光落在她的睫羽上，微微闪烁着，像是扑闪的蝴蝶。

　　“田村爷爷，在那里，你和你的真理小姐过的还好吗？她原谅你帮我了吗？”
　　她蹲下的身子微微蜷缩起来，向前挪了挪，快速地抹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溢出来的几串泪水，吸了吸鼻子。
　　似乎是觉得这样的动作有些不妥，她又站了起来，喉咙翻滚了几下，咳了咳，移开了视线。
　　“你也不用担心，我挺好的。”

　　风轻轻吹过，将她耳后的一缕头发吹到了前面。

　　她顿了顿，像是在期盼什么回应，下意识又说了一遍。
　　“真的挺好的。”

　　除了风声，和树叶的沙沙声，没有任何声音。

　　越前龙马站在她背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注视着她。

　　夕阳西下。

　　回程的路上，越前龙马装作不经意地问起了她去看了什么人。
　　“是田村爷爷，是日本人，但是因为是法国国籍，所以墓碑上刻的是法文……越前君你见过的。”浅川希子表情平静，声音却还带着鼻音，说着目光又是一闪：“哦，对了，你没见过，是叔叔阿姨见过，我记错了。”
　　“难道是……”越前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依稀的影子。
　　“就是那天，来越前君的家接我走的那位老先生。是我家曾经的老管家，也是在英国抚养我和文也长大的人。”浅川希子轻轻吸了吸鼻子，声音细微，却被越前龙马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默然了一阵，忽然想到她之前提过的，她的父母。
　　他记得前几年财经新闻里，她父亲还经常出现，甚至有时候还带着她，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父亲就不再出现了。
　　他还记得，她说的那句话。
　　——“不仅仅是我爸爸，还有我妈妈。”
　　那时，她爸爸妈妈都在打她，她胳膊内侧还都是鞭痕。

　　“那你父母呢？”

　　浅川希子忽然低下了头。
　　垂着头，她捏着裙子的边沿，松了又紧，几次后，裙子上现出褶皱。
　　“你知道我爸爸吸/毒的。”

　　越前龙马握着方向盘，点了点头：“嗯。”
　　“后来我在田村爷爷的帮助下，想办法摆脱了祖母的控制。但是之前，我的祖母和父亲两人常年内斗，公司内元气大伤，尤其是父亲，还吸毒，没了祖母的钳制，公司更是绝不能交给他。”
　　她安静地陈述着。
　　“嗯。”越前龙马凝视着前方的信号灯，又点了点头。
　　“最后在祖母一派的一群董事的帮助下，我总算是险胜。可没了公司，他吸毒吸得更厉害了，下台后三个月，他就死在了他的情/妇家里。他下台后，妈妈不挨打了，可是也病倒了，精神更不正常了，送到了私人医院，听了爸爸吸/毒过量死了的消息，一个人在精神病院自/杀了。”

　　乌云散去，阳光西斜。
　　那阳光却和她无关。

　　她只是静静地说着，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

　　越前龙马忽然明白，她只是累了。

　　只是累了。

　　黑色的本田汇入车流，消失在东京的茫茫人海中。然而在东京的一隅，却也同时发生着不同的故事。

　　在浅川希子和越前龙马之前离开的墓园内，还是那歪斜的樱树下的墓碑前，原本应该无人问津的地方，却站了一个人。
　　他穿着和这里格格不入的高级定制西装，身形挺拔。有着一头火红的赤发，和与之相衬的赤色瞳孔。
　　夕阳下，墓碑下，三支白色的百合还十分湿润，散发出温暖的香气。

　　他注视着那三支百合，缓缓勾起了唇角。
　　“果然……我就知道你还在日本，浅川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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