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据说碧游宫那位精分了

作者:一颗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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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修)


      做坏事被人当场抓到会有什么反应?
      有人会落荒而逃有人会傻楞原地,但显然道人都不是前二者。
      冰颜不见心虚之态,那模样活像是在浇灌自家院子里一丛丛矮灌木时被人打搅了去,他淡然收手,淡然转身,再淡然的看向来人。
      一袭青衣,广袖凝雾,来者自天而下,云靴踏火,足生虚莲朵朵,漫步行来自有无上道韵。
      视线自衣袖的青荷金纹上擦过,鸿钧面上神色无变,只目光愈是深邃,落于青光朦胧的面目之上,似有所思。
      被麒麟龙族一同通缉的经典打扮,来者自是通天,不过似乎晚了步,目光自大小两蛋上滑过,微有怅然,说来这俩跟他是有点缘的,但也浅薄。通天心底轻叹,世间缘分于他都脱不得个‘寡’字,师徒缘自也没出这范围,他也强求过,只是天下万物唯独是缘之一道勉强不得。
      “所以我总想着争一争的。”
      顿步于道人三步外,于己是个进攻退守都极为合适的距离,于他也是属能接受的范围。收敛目光,再度落于两枚蛋上,通天道:“这时激怒盘凤可不明智。”
      “天命不可违。”
      天命?
      眼皮微抬,视线上移,目光恰好落在道人发髻,纯白发丝宛若沉寂了亿万年的纯净冰雪,却又是一眼可知的疏离冰冷。
      通天一生只见过两人生来便有着覆雪发色。
      一位是他兄长,一位是他师尊。

      “为师不认为躲在这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但当着您的面,哥哥是不会打我的呀。”
      红袍少年盘坐在青岩上,笑呵呵道:“所有师尊您多收留我几天呗?”
      对面的白发道人垂眸好似在凝思,少顷,目光投落在天际边出现的乌压压一片,漠然回首问道:“在这之前,玉宸你考不考虑先告诉为师你这次又端了哪家?”

      师尊
      那不过是个最简短不过的词汇,却无端能生出好多枝枝蔓蔓缠绕于心,过往点滴或喜或悲渐染光阴,恰柔情似水恰佳期如梦,怕自己也难辨那一个接着一个迷梦后的真伪虚实了。压住心底那丝乍生而起的凉意,通天目光仍不离道人,在记忆末端的岁月里他也曾反反复复描摹过与这一般的身影,仔细到法衣上的一丝一缕都甚是了然,大抵是看得多,那人的思虑他懂,对眼前这人他亦是明白七八分。
      所谓天命,是旁人不可违,还是你不可违,或是你想违却自己不可做?
      以上选项通天倾向于第三个,这点罗睺亲身证明了。
      虽然性格南辕北辙,但有时候就很神奇,他师尊的逻辑跟罗睺相差真心不远,不过这话不可说。含笑不语,通天细细打量那人,比记忆里的宝相端庄,跟前这道人气质却更偏孤冷。
      高卧九重云,蒲团了道真
      天地玄黄外,吾当掌教尊
      如此四句已概括出身为道祖尊贵而无趣的一生,但除了道祖这一重身份外,鸿钧身为混沌魔神的前半生是怎么样的?
      答案已随同辈故人一一逝去而彻底埋藏在历史洪流之中,便是被鸿钧亲手养大的通天也很难说得清他师尊以前是个什么样,现下初见这孤冷道人,他心底却凭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心念。
      师尊后期的表面功夫做的比现在好多了。
      心底微叹,弹指一道青芒抹去了大蛋上的禁锢阵法,对通天的举动,道人只是旁观,就像他只是来履行某种义务,后事发展如何皆劳不动他半点神思,倒是顶上苍穹隐有所动,通天也不迟疑,掂指掐诀,苍天白日有星子乍显,成一阵,应周天之数,碧空方聚起的乌云顿时散了个干净。
      此阵无名,原是他为阻人偷窥碧游宫而创,后修修改改,倒多了屏蔽天道之效,也不枉此阵首次出世时自个挨的那九道天谴。
      这头通天布阵阻了天道,那头大蛋又晃了几下,仍无法依靠自身破壳,可惜通天却没了成全大蛋一片拳拳孝心的想法,他素来如此,想做时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做,如方才予了一次拯救盘凤的机会,待他不想做时任的旁人万般凄凉也可以无动于衷,正似眼下是半个眼神都不再施舍于大蛋。
      这般性情也是凉薄的主。
      “为师座下六弟子,独汝类吾。”
      师尊之语仍在耳畔心底,当时他又是怎么答来着?
      趁着沉默的间隙,通天全力想了会却没得出结果,他的确像他师尊,因为他放纵着门人深陷劫中,这跟由门下弟子明争暗斗万事不管的师尊本质上并无两样。
      大抵有些特质是一脉相承的,师尊如此,他也如此,因此最后糟了现世报,这都正常得很。
      轻拂袖,一并扫去的还有那些极不合适宜的追思,通天细细端倪了会儿道人的面色,模糊有了些猜想,眨眨眼,在短暂的犹豫后,翻手显出一物抛于道人,像是怕道人不接,虚虚做了个‘昆仑玉髓’的嘴型。
      狭长眼角略微上挑,暗沉眸子在岩浆火光下划拉出一道凌厉的光色,道人还是接了。
      道人的神色通天自然看得清楚,心底难免反思了下自个近来是不是也太闲了,不过见着道人接了,甚有痛改前非觉悟的通天捏掉了那点名为变扭的情绪,颔首点头示意后,转身离去。
      “此因果,本座来日必有报答。”
      身后是一道冷清清的嗓音,如秋雨霖霖的夜,去不掉三分透心凉意。
      足下一顿,通天转过身,望了会儿道人冷峻的面容,忽而说了句,“所谓天命不可为,依在下薄见,那只是心有挂碍最后不得不做下的妥协罢了,只是既然选择妥协,又何必为此不甘。”说罢,直接化虹离去。
      就像他来此只是送个药而已。

      或许真是心血来潮来送个药的。
      落于梧桐林,出于暂时没打上门的想法,通天没直接闯进去,隐去身形,借着玉宸多日观察地形的便利,他顺利躲过好几巡逻卫队,然后停在一棵颇为雄壮的梧桐上。
      玉宸忽而开口,“他刚刚可说了要认这因果。”
      “不高兴了?”摊手半托,正接住了叶间散落的光,恰好巴掌大小,手能纳得住,通天轻笑,“道祖的人情可稀罕了。”
      玉宸略恼,“红云怎么死的,这还是你跟我说的,现在你自己忘了?”
      “不就是蠢死的?”
      垂眸凝着手心的光,通天眼神略飘,在洪荒因果不清难免有损于道心,故修道者多畏惧于因果,不过世间既有万物,自然是什么奇葩都有,而红云也算其一,红云所修之道便是乐善,以善为基,乐于助人,这与他喜助的性情分不开,而他人因此欠下的因果也是红云的存世立身之法,其中得失无可厚非,凭这点红云在洪荒本也横着走,却偏偏出了紫霄宫让座一事,有时让他人欠下因果是保命符,但有时恰恰相反,恩德过重难以偿还是其一,因果不消道行难进是其二,天道清算性命不保是其三,三者并重,红云这恩德最后就成了催命符,催的是负债者的命,催的也是他红云的命。
      以前通天是觉得可笑的,施恩天下竟成了不得不死的理由,何等讽刺。
      后来他也看得开了,把希望寄托于旁人的态度,就无怪欠债对象袖手旁观,期望于世人都与自己一般,就无怪施恩对象恩将仇报。到底自己做的事是好是坏,得来的结果是福是祸,到底看的不是旁人,而是自身实力。
      通天淡淡答道:“红云他最大的问题是他没那实力却偏偏搅和到一些不属于他那层次的事端里。”
      “那你有这个觉悟?!”玉宸的语调微微升高,“道祖的因果不提,你压制三族故意拖延量劫时间,这般导致的业果通天你可想过?”
      “还没发现吗?你我的因果桩桩件件其实都分的清楚极了,你做下的是你的,我做下的也只能我的,不管我做了什么因果都算不到你头上,玉宸你担心什么?”
      “别转移话题。”
      “我敢做,自然是清楚个中得失。”通天淡淡笑道,“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这方面我比你熟练多了,不需担心。”
      “熟练?”第二次咀嚼这个词汇,玉宸显然也意识到压制三族量劫这种事通天不是第一次做了,但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少顷,玉宸叹息,“现在我是真不懂你了。”
      通天感受了会儿天地间四窜流转的风,许久长长叹了口气。
      “不是为了师尊,从来都不是。”
      “是么?”玉宸尚带怀疑,“那昆仑玉髓呢?别告诉我是你手滑。”
      默默把绕到嘴边的手贱收了回去,通天想了想,最后诚实回答。
      “玉宸,他受伤了。”
      而且这伤他还熟的很,每回跟天道撕完也是这般,虽面上是看不出端倪,但内底却损耗得厉害,天道还特喜欢下黑手,养伤期间还得时常品尝一番抽骨扒筋炼魂碎魄的滋味,也亏好他当时属于在紫霄把牢底坐穿的类型,随意寻个旮旯躺千年万来个月尸就好,碍不着旁人。
      而昆仑玉髓是最佳的镇痛药。
      只是那时的他本不该有这种东西。
      偏偏他还是得了。
      拢回飘远的思绪,通天听得玉宸问道:“他会用?”
      “师尊精通的东西,医药毒就是其一。”通天感慨,“感觉世上就没什么师尊不会的,生孩子除外。”
      “所以你都学了?”
      “师尊会的我自然得会,不然怎么对得起道祖门下四个字。不过说起来,师尊不会的我也做得到呢。”对这问题通天真认真思考了会儿,少顷,眸子宛若弦月,他含笑抚掌,“这般说来,我岂非比师尊还多会一门本事。”
      可我一点也不觉得骄傲。
      紫府内的玉宸已经不想说话了,幸好他也了解通天的脑回路——在这人眼中能不能跟做不做完全是两码事。可再怎么说,能得出这种结论,通天你这么不靠谱你哥知道吗?
      “你不想便算了,但不要再……通天我担心你。”
      当通天不愿再谈时往往喜欢开地图炮——无差别群嘲,而当他拿自己开刷时,一般来说他的忍耐度已经到了极致,不能再逼下去,即使有心问通天是怎么看待他师尊的,玉宸还是很识趣的没问出口,只说了如此一句,而此时的通天,目光虚虚在无尽湛蓝里描摹了什么,无喜无悲。
      良久,就着和风清阳,通天轻笑道:“师尊他很好,真的。”
      此语轻轻,宛若叹息。
      有些人不惧炼魂弑魄,也不怕背叛算计,乃至于世间所有加诸于身的恶意都凛然无畏,却始终放不下痛到极致时旁人给予的微末温暖。
      罢了。

      “我瞧着火山口那边很热闹呢。”
      面无表情的侧首,通天凉凉俯视,罗睺不知道何时立在了那,身靠棵五人环抱粗的梧桐,双手环抱于胸,下颔微抬,唇角压笑,一袭黑袍穿不出半点肃穆,尽显风流轻薄,看他眉眼春色微漾,怕是才从哪个温柔乡里爬出来。
      通天笑,“指不得人家也是跟你似的来找老相好,我想你也没兴趣当这打鸳鸯的棒吧?”
      “相好?这般你便千错万错了。”
      见通天不似认识鸿钧的模样,罗睺略满意,反起了介绍的心,“他可是我反面,我活得有多舒心,这家伙就能把自己过得多憋屈,欸也是可怜见的,连温香软玉的滋味都没尝过。”
      两辈子坚持禁欲孤身的通天对此不置可否。
      “不过我还挺想他。”
      通天斜睨,“我以为你们仇深似海。”
      “我的确是恨。”
      仇恨这种东西本就是这世上最不可理喻的东西,他恨鸿钧,是真恨得心肝肺都疼。
      只要那人不死他的恨就没终止的那刻。
      或许在时间的一两间隙里他也生出过困惑,这般的厌恶究竟是出于道魔的不相容的本能,还只是单纯的他恨他。
      不过也不重要了,因为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不妨碍于他对鸿钧的恨。
      这何等愚昧愚蠢愚不可及的仇恨。
      “恨这种东西有时候就这么没道理的。”
      罗睺远眺,“说来他还是我的嫡亲兄弟呢。”
      同日而生,他驻死,他守生,按理他们本该互为半身。
      不过混沌魔神怎么会有亲情这种东西?
      当他踩着他两千多兄弟姐妹的尸骨走到今天,那所谓的兄弟情谊于他都是放屁,他从不在乎是不是再多上一具属于他半身的。
      他一定要杀了鸿钧。
      这是他的道。
      罗睺凝着天边一点,笑得灿烂。
      “世侄你就没什么特别想说的?”
      似是意识到罗睺接下来的话,通天神情微微有点冷意,“你希望我说什么?”
      “你身上流着的也是我等一般的混沌血脉啊,世侄。”
      兄弟相残,是混沌魔神的归宿,也是盘古子嗣的命。
      谁都逃不过的。
      等了半晌也没等到罗睺猜想里上清不信命的宣言,但他知道自己未尽的话这人是听懂了,出乎意料的结果引得他侧目,“你真没半点感想?”
      通天的神情十分宁静,凤眸半阖,微仰面承接着倾覆而下的光芒,就好似他的生命从来都是一片光明粲然。
      少顷,他睁开眼,目光却错过罗睺落在火山口,恰逢此时,地动山摇,南明火山竟在这时喷发了,熔融岩浆快速冲落,一阵热气先一步扑面,通天仍是那般冷漠的表情。
      “看来你的烤鸡大餐是没指望了。”负手仰望,目光落在高飞于空的盘凤身上,眼看着盘凤冲进南明火山口,正靠自身涅槃来压制住南明火脉进一步爆发,其余栖息于梧桐林的凤凰也一一升空,愤怒的鸣叫响彻苍穹。通天浑不在意是否给人背了黑锅,或凤族是否已经发现了他们这两个外来可疑人物,他只是淡淡跟照顾了他家小孩几年的‘保姆’吩咐道:“我想罗睺你若有空在这感慨身世,不如带着团子多跑跑,他最近胖了。”
      “我是说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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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冬天第一场雪,值得纪念。
    虽然存稿就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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