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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小祖宗吃饱喝足，一手抓住他的袖角，朔之望过去，就见灵月眼巴巴道：“我怕。”
看着不像是害怕，倒像是在报复自己。朔之低眸瞅着袖袍，怀疑她故意将手里的油污抹在他身上，在心头默念几遍“此女留着还有用处”，忍着不愉收回袖袍：“跟上。”
千重山危机四伏，灵月不敢再孤身犯险，任凭她如何心有不甘，也不得不跟上去。
过了半晌，等灵月头脑冷静下来后，想到以魔头的修为，只要他可以遮掩气息，是不可能叫她察觉到的。
说白了，魔头是刻意暴露自己的气息。反正看样子他也不打算追究，灵月巴不得不提。
虽然魔头有时候蛮不讲理，但也不像传闻中那样坏嘛！
不对，她怎么能帮魔头说话，魔头还打算养着她吃呢！
灵月恨不得将前面的背影盯出两个窟窿眼儿来，不料前面的魔头像是后脑勺长了一对眼睛，似有所感：“被妖兽叼走，本尊可不会救你。”
扔下一句威胁，灵月果真提着裙摆小跑着跟上步伐：“走慢点嘛！”
朔之盯了盯她，得出一个刻薄的结论：“矮子。”
灵月反复对比过二人的身量，颇受打击：“我，我今年才不过三千岁。”
朔之的目光在她身上徘徊，继续刻薄：“嗯，那也是矮子！”
被鄙视的灵月也不生气，她今年才将将两千八百岁，而这魔头已经是一万八千岁的老人家，她连个零头都比不上，着实不该同老人家斤斤计较。
这样闷头闷脑走了半个时辰，灵月出了一身的虚汗，后背内衣浸湿一片贴在背上，浑身不舒坦。这时，走在前面的魔头终于在一处岩石峭壁停下。
以她的目力不难看见山壁上生长着根茎碧绿的植株，这碧幽藤是一味炼丹的灵草，好像是用来治内伤还是什么的，不知魔头寻这个做什么？
等魔头采了碧幽藤，灵月猜测他还要寻其它灵草，做好要在山林里头继续转悠的念头。
她赶紧起身刚要跟上去，还未站定，后颈衣领一沉，再一次体会到熟悉的失重感。
这副尊容一点也不气派，倒是叫灵月想起了被魔头拎着脖子拔毛剥皮的野鸡……顿时深感自己受到万分屈辱，不由得悲从中来：“我也会腾云，下次能不能不要这样拎我？”
他一针见血：“你只是个婢女。”
言外之意，没有提要求的资格。
灵月鼓了鼓腮帮子，一点也不后悔自己拿沾满了鸡油的脏手往他身上抹的这件事。
哼，魔族果然蛮不讲理。
脚下葱葱郁郁的千重山渐渐化为缩影，最后化作一个小黑影，灵月恋恋不舍，知道离开千重山，等于失去了一个机会。
有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这一次她全然没了欣赏脚下山川河流的心思：“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魔头似乎在辨认方向，回：“北荒。”
灵月不辩方向，上北下南左西右东，那么她右手边就是东方了。
听到天帝说赐婚的消息，她仓皇出了南天门，竟是一路走错了方位。
灵月望向东面，看着看着，不知是不是云头上的光线太过刺眼，一时竟有些眼酸，险些掉下泪珠子来。
一路至北，枯木黄沙，起伏的峰峦和山丘植被荒凉，显少有人踏足。
没了天敌，倒成为妖兽们的天堂，追兔的，疾奔着的，撒着欢儿……到了北荒，魔头来到一处隐蔽的山腰，若不是拨开洞口的藤蔓，谁也不知内里居然另有乾坤。
布下一道结界，魔头将她扔在山洞里自生自灭，便出去了。
看魔头熟门熟路，八成不是第一次来这儿。
山壁上的通气孔折射进来几道光线，将洞内的情况照得一清二楚，角落里堆积着一蓬干草，空气湿润，但洞内地面勉强还算干燥，没有任何难闻的异味。
尽管知道魔头布下的结界必定很牢固，灵月仍是抱有一点侥幸心理，认为这可能是一个机会。
目送魔头离开，灵月没有立即动手，她按捺住性子靠在角落里的干草堆上闭目养神。
算了算时间，等了一个时辰还不见魔头回来，便取下发髻里的一支桃花簪。
随着仙力的催动，桃花簪迎风而涨，眨眼间化作一把通体流转仙灵之气的宝剑。
“但愿我的桃花剑能劈开这道结界。”
灵月默默祈祷，抬臂横空一斩，剑气划在结界上，透明的壁罩如一团柔软的棉花，竟是轻而易举地将剑气化解掉。
结界纹丝不动，坚固又稳当。
她也不气馁，刚才不过使了三分力量探探虚实，若真一剑被她劈开结界，灵月反而要深思魔头是不是另外设了其它陷阱，在外面等着她。
第二道剑气，她可没藏私，结界如石子投入湖中，微微往外推动着一圈又一圈的水纹。
说不失望是假的，灵月收了桃夭剑簪进发丝里，继续坐到角落里发呆。
也不知过去多久，灵月打了好几个哈欠，眼皮子上下掐架，最后实在是忍不住靠在山壁上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好像有个黑色影子在眼前晃悠，灵月迷迷糊糊睁开眼，不是做梦，真的有个人影朝山洞里来了。
他背着光线，看不清面容，周身裹着寒气，以及一丝浅淡得若有若无的血气。
灵月几乎一眼就瞧见魔头身上的玄色锦袍沁出好几抹可疑水迹，许是还未凝固的血液。
魔头重伤了！
何人能伤他至此？
灵月心思百转，还没有个答案，等离得近了，血气也藏不住，她闻见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压下心底的困惑，拍拍屁股从干草堆站起：“你受伤了？”
“死不了。”朔之面色极白，是那种透明如薄纸的惨白色，径直走到灵月刚暖好的草堆坐下，也不看她，腰背挺直，双手分别搁在两边膝上，闭目盘腿疗伤。
见魔头迫不及待打坐，灵月的小心思彻底活泛起来了。
观伤势，可能真的伤得很重……那么，灵月偷偷瞄了瞄结界，又回头打量朔之。
如此这般来回数次，冲上头的热血一褪，灵月的脑袋瞬时冷静下来。
单靠蛮力破不开结界，如果她宰了魔头，结界自然不攻而破。
可问题是，魔头回到山洞就开始盘腿疗伤，浑然忘记洞内还有自己这个异族。
他这般旁若无人，说不定还有别的倚仗。一时倒叫灵月斟酌良久，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山洞里寂静无声，她独自站了会儿，小腿又酸又软，干脆摸着黑坐到另一侧角落里。
今日大概是她仙生以来中过得最狼狈、最疲惫的一天，灵月坐在草堆里，抬头望着山壁外黑漆漆的夜，又累又怕。
洞内黯淡无光，草丛里传来不知名的虫叫。
山风拂过，周围一片沉寂，灵月双臂环膝，开始有些想念云梦泽。
因着阿娘闭了死关，所以爹爹才带她至天宫赴宴。
从前爹爹不许她踏出云梦泽，旁人只道是父母过分娇宠，将她护在羽翼下。
但灵月晓得，是因为她身体的缘故。
都以为她体弱，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听闻她天赋极高，又极受父母疼爱，是以不知惹了多少刚飞升上来的小仙艳羡。
可旁人却不知，她其实有多羡慕那些小仙们……
突地，身旁角落里传来衣服面料摩擦的声音，接着，黑暗里出现一只手掌托着硕大的夜明珠，照得整个漆黑的山洞明亮起来。
灵月打量着魔头，见他精神抖擞，不免内心一阵庆幸，幸亏没头脑发昏的冲他动手，不然……
似听见了她的心声，朔之抬起眸子来：“方才可有起过趁本尊受伤，对本尊动手的念头？”
被看穿了心思，灵月有些结巴：“没、没有。”
朔之忽略她的心虚，轻哼：“在此处歇息一晚，明日回魔界。”
听着他的话，灵月一颗心沉到了湖底。
“这山洞如此简陋，怎能叫魔尊屈居？况且你身上还有伤，要赶紧找个大夫治一治才好。”
朔之哪里不清楚她的小心思，山洞粗陋，他却不大讲究这些。
再说从前也不是没有住过，比之更简陋的他也住过，即便他现在是魔尊又如何，何必讲究那些华而不实的派头？
他内伤已痊愈大半，身上几道皮肉伤并无大碍。若是放在平常，他大概懒得折腾，在此随便凑合一晚就是，只是……
朔之盯了灵月一眼，瞧她乌黑清亮的杏仁眼下有了一抹青色，灰头土脸的，想必是住不惯。略一迟疑：“这附近有个镇子，去那里歇一晚。”
瞅她双眸放光，朔之这次不拎她后颈衣领，难得大发慈悲的伸出一只宽大的袖袍：“抓住。”
灵月愣了下，依照着自己理解的意思，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放肆。”
后者面色极为难看：“本尊要你抓住袖摆，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灵月红了红脸，爹爹就是这样牵她手的，可眼前这个不是她爹爹，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说是附近，本以为眨眼就到了，不知是不是魔头受伤的缘故，这次速度慢了许多。过了一个时辰，才看见一个掩藏在黄土高坡的客栈。
此地常年风沙不断，草木难见，这样一间客栈已是极为难寻。
灵月也顾不得客栈破旧简陋的环境，只想着能舒舒服服泡个热水澡，吃上一顿饭，好好睡一觉。
这里显少有人经过，见到他们二人，掌柜一张皱得像橘子皮的老脸笑眯眯，热情又卖力的招呼着。
上楼洗完澡，灵月换上百宝囊里的干净襦裙，拭干头发，一面清清爽爽立在窗前吹风，一面望着头顶的星空出神。
突地，她感应一抹熟悉的气息。
很熟悉。
不会，是错觉吧！
她闭目探了探，那抹气息更清晰了。
是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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