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嫡

　　“越过这座山，再西行半日，便可到寿县了！”沈通禀道。

　　沈煜略一点头，掀了帘子朝外看，见此处两岸山脉连绵，周围却是枯草丛生，已是行到了荒郊，这才稍稍定了定神。

　　“终于是甩掉了那队人！”沈通也是长长舒出一口气。

　　主仆二人化作来往商客出了汴京，却万万没想到身后还跟着一批尾巴！若不是昨夜沈煜用计摆脱了追捕，一场恶战怕是在所难免。

　　沈通皱眉：“那帮狗奴才的鼻子还真是灵通！也不知到底是东宫还是慕容表的人马！”

　　沈煜口吻淡淡：“是谁又有什么分别？各个都想要我的命。”

　　沈通觉得言之有理，那两位殿下哪个是好相与的？也不再细究到底是谁，只微微叹口气。

　　过了会，又笑起来：“只可惜那帮人消息再灵通，也决然想不到我们真正要去的是那江南寿县！”

　　几日前沈府放出消息，说是四皇子回京途中被伏，沈煜特南下和庄去营救。

　　消息中被伏是真，南下也是真，只可惜前去营救的并非沈煜，而是掩藏身份的薛绫。而他们则一路西下去往江南寿县。

　　“爷当真要去找七王爷？” 虽然早已经出了汴京，沈通却还是有点不可置信。顿了下，才道： “薛绫的身手奴才自然放心，可四皇子必定也知道来营救的不是爷，奴才是担心回京之后，要如何向他交代？”

　　沈煜出言宽慰：“慕容郯那边我自然想好了对策，倒无须担心这个。”

　　“那爷担心什么？”沈通见他面色并缓，不由问。

　　“我只担心这七王爷并非我预料之中的贤人，又或者不过是个安于平庸的碌碌之辈……”

　　沈煜复叹口气：“只希望这寿县，没叫我们白来一趟罢！”

　　“也只能如此了！”沈通点头。

　　从包袱里拿出软卧，一边替沈煜垫在背后，沈通一边道：“昨夜一场奔波，爷想是累了，蓄蓄精神吧！”

　　精神忽然放松，那股疲惫也很快爬上了身，沈煜点头，枕着那软卧很快闭了眼。

　　一路上摇摇晃晃，沈通也敌不过眼皮打战，只梦的酣畅，马车忽然一阵颠簸，随即是烈马长嘶一声。

　　二人都惊醒了。

　　沈通额上有汗，看一眼沈煜，下意识的摸上了腰间胯刀，警惕的朝着外头问：“出什么事了？”

　　领马的仆从已是勒紧了缰绳，见前头树林里浩浩荡荡涌出一众人，也是吓的一懵，半晌才回：“爷！我们被包围了！”

　　沈煜掀帘去看，果然见一众彪形大汉从那荒林里踏马而来，粗略一算，约莫二十余人。

　　“没想到还没甩掉他们！”沈通眉头深皱，恨声道。

　　言罢已是抽身拔了刀，大有大干一场的气势。

　　沈煜按住他的手，轻轻摇头：“别冲动，这些人与昨夜追杀我们的并非一帮人。”

　　“难不成两队人马都来了！”沈通眉头蹙的更紧。

　　“不像。”沈煜依旧摇头。

　　“那奴才先去探探情形！”沈通这般说着，便要掀了帘布出去了，沈煜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嘱咐道：“我们此去乃是掩了身份，切记鲁莽，该以大局为重！”

　　沈通点头：“奴才明白了！爷您放心！”

　　沈通出去后，果见前头一众人马已经聚集，为首那个虎背熊腰，背上背着一杆长枪，面上一块赤色长疤，容貌可怖。

　　领马的仆从也已从慌乱中回过神，见沈通出来了，不由凝眉道：“看情形，我们应当是遇到流匪了。”

　　“流匪？”沈通微微一皱眉。

　　早就听闻江南一代流匪众多，没想到今日不凑巧竟叫他们碰着了！

　　随即往地上啐了一口。

　　“你们可是从汴京城来的！”流匪中出来一个小个子。

　　流匪不过要些银两，沈通想起沈煜的嘱咐，很快换上一副笑容，话说的也恭顺不少：“回各位大爷，我家主子乃是来往江南与汴京的商贾，这一趟的确是从汴京城来的！”

　　小个子闻言，下意识的偏头去看那流匪的头目，刀疤脸微微一点头，小个子得令，颇有气势的朗声喊道：“那就叫你家主子出来说话！也好叫我们认认人！”

　　认认人？

　　沈通面上不由一凛，半天才佯笑道：“我家主子不过是个普通商贾，倒不知各位要认什么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顿了下，又复而拱手客气道：“要不这样吧，我们这里有些钱财，都拿来孝敬诸位！还望诸位行个方便，放我们归去！”

　　言罢，便对着领马的仆从一个手势，仆从领命，回身从车厢里拿出一个蓝巾包裹，掷
　　到了那小个子的脚边。

　　小个子伸手一捞，随即掂了掂，笑眯眯的，朝着刀疤脸道：“大哥！这银子可还真是不少呢！”

　　“除了我们自个留了点行路的盘缠，余银全在里头了，请大爷笑纳！”沈通又是抱拳一笑。

　　“银子我们收下了！”刀疤脸发话。

　　沈通面上很快一松，正打算道谢，忽然又听那人道：“不过……人也必须给我留下！”

　　话音刚落，那一队流匪便朝着马车逼了过去，他们各个手拿寒刀，面容冷峻。

　　沈通先是一怔，随即眸里沾了点怒意： “银子已经孝敬给诸位，诸位这又是要做什么！可别不知足！”

　　刀疤脸摆摆手：“兄弟你也别动气，我们也不过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顿了下，又朝着那帘幕之人道：“怪也只能怪候爷得罪了不该得罪之人！”

　　这些人竟然知道他们的身份！

　　沈通大惊，领马的仆从也是面色铁青，二人纷纷跳下马车，抽刀贴身，一左一右护住了马车。

　　刀疤脸道：“早闻礼信候爷乃是一等一的美男子，现今你也是逃不了，不若出来一见，也叫我们兄弟几个开开眼？”

　　众人纷纷笑出声。

　　“呸！”沈通怒不可遏，“凭你也配！”

　　“各位既知道我是一品候，自然也该知道谋害朝廷命官的罪责？”

　　沈煜的声音从轿中传来，嗓音如潭水划过耳际，明明清润，却叫人不寒而栗。

　　刀疤脸没由来起了一点怵意，但很快，又笑开：“候爷此言差矣呀！我们何时说要谋害朝廷命官了？就是借我们一百个胆子，我们也是不敢对您怎么样啊！”

　　沈通指了指周围：“既然如此，还不放行？这又是几个意思！”

　　刀疤脸笑道：“我们不过奉命拦住候爷，动手的话……自然得是正主！”

　　话音刚落，便听身后传来一阵铁骑凛冽之声，浩浩荡荡一群黑衣蒙面人，正是昨晚尾随他们出城的那一队。

　　为首的那个摘了蒙面，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沈通的面色骤然一变，咬牙切齿的报出那人的名字。

　　“陈随雁！”

　　沈煜这时候掀了帘幕出来，他今日虽只一身布衣打扮，却依旧难挡那风神俊朗的气质，冷冷打量了一番陈随雁，又看了一眼那身后数十个铁甲武士，沈煜脸上却并无骇色。

　　陈随雁一拱手，似笑非笑：“别来无恙啊，沈候爷！”

　　“从我出城便一直跟着，又派了这伙流匪挡住我的去路，陈都尉对沈煜还真是锲而不舍！”

　　陈随雁：“我是三殿下的人，自然是为主子做事，沈候爷不必挖苦在下。不过也是出乎意料，沈候爷竟真如沈二姑娘所言并未去和庄，而是掉头西下！难不成真是要去扶持那七王爷？”顿了下，又冷冷道：“三殿下诚心招揽，候爷却不识趣，既是如此，我劝候爷还是乖乖受降，随我去见主子，免得受些皮肉之苦！”

　　“竟真是二小姐！”沈通恶狠狠的咬牙。

　　领马的仆从先是一愣，随即也是怒红了双目。他怎么也料不到，这奸细竟是出在自家人里！

　　“二妹之事的确是沈煜管教无方，叫都尉见笑了。”沈煜面上有些冷，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乖乖受降这话，倒是刺了沈煜的耳朵。”

　　沈煜抱拳一笑：“早就听闻都尉得廊州鬼谷子真传，剑术堪称一绝，沈煜手下亦有位剑痴，只可惜他如今不在。不若我今日便替他向都尉讨教一二如何？”

　　言罢，便纵身一跃立于荒道中央，手中之剑已然出鞘。

　　那把剑周身冒着杀气，剑身如钢，剑尾如蛇，正是当日薛绫从玄月山庄所盗的东皇剑。

　　陈随雁怒道：“果然是你！”

　　沈煜笑笑：“看来都尉认得这剑？”他随手使了几招，随意道：“不若这样，若是都尉能在我手里过上三十招，这把自诩的天下第一剑就归你如何？”

　　便因为盗剑一事，慕容表算是真正开罪了武威候爷，连带着他也难辞其咎，自领了二十大棍，这仇如何能不报！

　　陈随雁单手一撑，拔剑便朝着沈煜头顶劈去。

　　腾腾杀气扑面而来，沈煜眉梢一凛，随即伸手去挡，只听啶的一声重响，两刃相接迸出火花。

　　陈随雁一股狠劲上头自然用了十分力气，沈煜只觉右手一麻，那东皇剑都险些被那力道震出了手。

　　当真好身手！

　　仅这一招沈煜便可断定自己绝非此人的对手，再加上这周围的数十死士，若是硬碰硬，更是没有任何逃脱的机会。

　　沈煜一面拿剑抵挡攻势，一面动着心思。正待那招“长虹灌顶”又劈面而来，沈煜施足全力掀开那利刃，随即乘着陈随雁后退的时机，足下一点，整个人便向后跃出数米，直落在那流匪头目的身后。

　　刀疤脸这厢正看戏看的起劲，忽然脖子一凉，一柄冷刃已经挟住了他。

　　“大哥！”

　　“臭小子！还不快放了我大哥！”

　　流匪们怎么也没料到会出现这一幕，先是一怔，随即纷纷大怒，拽了缰绳便围了过来。

　　沈煜朝着那群流匪淡淡一笑：“你们大可再上一步试试！真是不想要他的命了？”

　　言罢，手下一用劲，刀疤脸只觉脖上骤然一痛，一股甜腻的血腥很快绽开来。

　　刀疤脸：“沈煜！你娘恁的！你还真敢……”

　　话还未落音，便觉那冷刃又深了一寸，顿时吓的嘴巴紧闭，大气都不敢再出。

　　“看来你也不想要脑袋了？”沈煜威胁道。

　　刀疤脸知道他不是开玩笑，忙朝着众人骂道：“还不给老子退下！退下！没看到老子脑袋在他手里？快退下！”

　　流匪们面面相觑，却也不敢拿自家大哥的性命开玩笑，纷纷朝后退去，只依旧虎视眈眈的盯着沈煜。

　　刀疤脸这才舒了口气，掂着笑脸道：“候爷！候爷！你这是做什么！是那陈随雁要捉你，是那三皇子！我不过是收钱消灾，你看，这不是没对您动手……哎呦，您悠着点，那是脖子，是脖子！”

　　“闭嘴！”沈煜瞪着刀疤脸。随即向沈通一点头。

　　沈通犹豫不决，半晌才一咬牙，拉着领马的仆从上了马背。

　　抽刀砍断那驮马车的缰绳，一夹马腹，两人一马朝西而去。

　　流匪们下意识的侧身让路，现在他们是丝毫不敢惹恼沈煜。

　　陈随雁却是恼了：“单钢！三皇子的命令你竟敢违抗！”

　　刀疤脸心里窝火，本来是想为点银子，没想到这把把命都给搭进去，又恰逢陈随雁的话满满听了一耳朵，更是怒不自持。

　　“没看到老子被挟持了吗！我管他娘的三皇子还是八皇子！”刀疤脸骂道。

　　随即又哭丧着脸看着沈煜：“候爷，那银子我不要了行了吗？你们朝堂上的事，你们自己解决，跟我这个草莽有什么关系？”

　　顿了下，又嘿嘿保证道：“要不这样，你放了我，我立马带着我的人走，你们要斗自己斗！我们流风寨的人绝不插手！”

　　“光凭沈煜一人今日怕是难逃一劫，只得借用单寨主的手下用用，得罪了！”

　　沈煜抱歉一笑，随即朝一众流匪道：“给我拦住他们，到了江南寿县，沈煜自会将令寨主完璧归还！”

　　流寇们不敢不从，很快勒马上前，阻碍住了陈随雁的人马。

　　陈随雁眼神微眯，银牙咬的嘎吱作响。

　　半晌，忽然大笑起来：“沈煜，你以为凭着这群乌合之众，能挡的下禁卫军的御用铁骑？”

　　“禁卫军？”沈煜一怔，不可置信道。

　　顿了下，脸上铁青一片：“你们竟敢私调驻扎汴京城的禁卫军！慕容表这是要谋反吗！”

　　“谋不谋反今日可不是候爷您一人就说了算的！”

　　陈随雁冷笑，随即将手中炎黄令高举，朗声道：“流寇作乱，礼信候爷寡不敌众，英勇献身，都尉陈随雁调兵镇压，剿灭余下乱党！”

　　“陈随雁！你娘恁的！你竟要杀我们灭口！”刀疤脸再顾不得自己的脖子，怒声骂道。

　　陈随雁看了一眼单钢，随即冷冷发令：“弓箭手准备！”

　　禁卫军很快拉开阵势，挽弓搭剑，箭头正是对准沈煜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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