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有个谢夫人

作者:血衣关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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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〇〇五


      片刻,那女子又抬头道:“那你能不能去和谢舒说说?她姐姐谢皖是孙将军的结发妻子,如今虽已过世,但孙将军对她情深义重,连带着对谢舒也颇为垂爱,若是谢舒能同意我进门,想必孙将军也不好说什么。”

      孙权犹豫半晌,道:“可我与谢舒的关系并不十分亲密,怎么好贸贸然就去与她说?况且她进门时已有裳儿一个妾室,如今新婚不到两日,就又多了一个妾室出来,岂不委屈?”

      那女子手中一紧,轻声追问道:“你怕她委屈?你是不是见她生得清丽,所以喜欢上她了?”

      孙权抬手向她面上轻轻刮了一下,那女子一躲,孙权笑道:“怎么会?是这两日我与她相处下来,觉着她性子还算和顺,新婚之夜我没在她房里过夜,她也不曾为此哭闹,她这么谦和知礼,我也不能太过了不是?”

      说着却又想起什么,犹疑道:“我总觉着我大哥似乎不大喜欢你,我想纳你为妾,他便百般阻拦。前月我大哥和公瑾义兄率兵攻破庐江郡,你也是那时从庐江郡一路随众迁来江东的,是不是在路上曾与他有什么过节?”

      那女子黯然道:“我与你大哥素不相识,能有什么过节?不过是他嫌我出身微贱罢了。袁夫人是袁术的嫡女,出身显赫自是不必说,她的族人和袁术的三万兵众如今都安置在江东,你大哥同意你纳她为妾,也是借此拉拢和安抚她的家族部众。谢舒的家世出身虽不比袁夫人显赫,但听说她父亲也曾在朝廷中做官,算是官门之后。我却是一介贱民,先前在江北家乡随族人务农,生计艰难,便想迁徙至庐江郡以求活路,恰逢你大哥攻破庐江,我这才随众来到江东的。”

      孙权笑道:“你这么说便错了,我大哥绝不是这种人。你出身微贱,我孙氏亦是寒门,当年我祖父不过是富春一介瓜农,我父亲起先也不过是小小县丞,直到黄巾贼乱,我父亲举义兵讨贼,这才渐渐起势。父亲死后,大哥平讨吴郡、会稽二郡,称霸江东,方有了我孙氏的今时今日。生逢乱世,不以出身论英雄,我大哥绝不会因此看不起你。况且谢舒虽是官门之后,可她父亲早在董卓火烧洛阳时就死了,此后便家道中落,嫁我的时候,她已是孑然一身,嫁妆还是我娘和谢氏族人给贴补的。如此论起来,她比你也强不到何处去,可我大哥不还是照样逼着我娶她?可见不是因为出身的缘故。”

      那女子听孙权如此说,才展颜笑了一笑,道:“罢了,谁嫌我都不要紧,只要你不嫌我就好。”

      孙权低头见她一张秀面比窗外的月色更见清婉柔丽,唇角两朵笑涡犹如夜昙微绽,不觉心中一动,揽过她低笑道:“我怎会嫌你?我疼你都来不及。”

      那女子顺势依在他怀中,两人相偎片刻,书房的内室中原本备有卧榻被褥,以供孙权在此休憩过夜,那女子扯过他的衣袖便往内室里去了。孙权年轻气盛,乐得顺承,内室的纸门一关,便只剩下了衣袂摩挲的细响。谢舒只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忙将书卷和灯台揣好,摸黑溜出了书房。

      回到屋里已是月近中天,青钺不知何时醒了,见谢舒没了踪影,焦急万分,但又不知该去何处找寻,只得站在廊下等候。此时见谢舒回来,忙迎上前道:“夫人往何处去了?奴竟睡着不知,未能跟随,还请夫人宽宥。”

      谢舒定了定心神道:“不打紧,是我见你睡着,因此没有叫醒你。方才我觉得气闷,独自出门散了散,此时已好些了。”

      青钺道:“夫人既是身子不适,便尽早歇下吧,明日奴禀过孝廉,请府里的医倌来看看。”谢舒含糊应了一声,除去外裳钻进了被里,直到此刻心中还怦怦乱跳,半晌才渐次平复,困意上涌,慢慢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日孙权仍呆在别处,一夜也不曾在谢舒屋里留宿,只在白日里偶尔来坐坐。但他既不喜谢舒,谢舒又与他没什么话说,坐不了一时半刻便又走了。

      闲话渐渐在府里传开,下人越发疏懒怠慢,庭院里的落叶不扫,水塘里的藻苔不除,紫绶本就对孙权冷妻宠妾的作风颇有微词,连日来又在各处受了气,更加心下不豫。青钺怕她嘴快惹祸,起先还提点她两句,但久了也暗自替谢舒不平。谢舒虽每日足不出户,只闲阅书卷度日,但对此略有知觉。因她是穿越来的,平时自己动手惯了,如今虽然下人服侍不周,也并不觉得如何。

      江南地暖气湿,虽早已入了秋,但雨水仍旧频繁,天时阴晴不定。这日又是个阴沉日子,昨夜淅淅沥沥下了半夜秋雨,侵晨时分却又停了,天幕灰蒙蒙的,像是笼了层薄纱,暗淡的流云被秋风卷得时聚时散。

      谢舒夜来睡不实,一直半梦半醒到天色将明,青钺紫绶已轻手轻脚地起身,在外间低声说话,谢舒此时才觉倦意翻涌,见窗外天色晦暗,便索性蒙头睡了。

      再醒来时已过了食时,天色比清晨时略亮了些,青钺恰巧在外间收拾,听得里头谢舒起身的声响,忙开门进来伺候。紫绶拿了一把比她还高的扫帚,正在屋外廊下刷啦啦地打扫,见谢舒屋里开了窗,便也进来帮手。

      谢舒打发她道:“瞧你累得满头的汗,歇歇吧,待会儿去厨下瞧瞧有什么吃的没有?说来惭愧,我这一觉睡了这么久,肚子已有些饿了。”

      青钺自身后替她将发髻挽起,低低道:“这几日天时不好,总没有个见晴的时候,夫人神思恹怠,昨晚便没吃饭,现下的确是该饿了。只是如今已过了食时,按说厨下的人早该把饭食送来的,却不知怎么一直没动静。”

      紫绶在旁接道:“如今世道大乱,人心也跟着坏了。这几日我便看出来了,这孝廉府里的下人最是势力,只看着孝廉的眼色办事的,近来越发疏懒得不像话,昨夜下了半夜的冷雨,院里的桐木樟木落了一地的叶子,也不见派人来扫,池塘里的鱼饿得张着嘴吐泡,亦不见有人来喂。”说着,转身在门口的铜盆内浣了手,道:“夫人等着,我这就去厨下瞧瞧。”

      谢舒叮嘱道:“到了厨下,好生与人说话,你性子急,休要为此争执起来才好。”

      紫绶已出门去了,在廊下听见谢舒的话,遥遥答应了一声,脚步轻快地绕出了庭院。

      青钺替谢舒梳了头,又浣净脸手,上了妆,见谢舒无旁的事吩咐,便道:“紫绶小孩心性,方才虽答应了,却未必往心里去,请夫人稍候,奴去厨下看看。”

      谢舒点头道:“你处事稳重,我也放心。”青钺便起身去了。

      厨下杀鸡宰羊,烹炙煎煮颇为腌臜,因此远设在府中远离居处的冷僻一隅。紫绶一路径至厨下,只见前院里养着各色家禽牲畜,厨中下人往来纷繁,家畜时时受惊,叫成一片,颇为热闹。院子四角开辟了几方池塘,养着河湖里捕来的鱼虾,以供其鲜。后院紧邻菜地,种了各色时鲜蔬果,以备随摘随用。

      厨中正忙得热火朝天,虽秋日风冷,走得近了,也觉得一阵阵热意扑面而来,浑身上下都沁出了薄汗。大敞的窗里源源不断地冒出白烟,送饭的侍女正手捧各色漆盒铜簋,从廊下匆匆经过。

      紫绶见厨下这般着紧造饭,并不是有意怠慢,才将气消下去几分,见一个侍女手捧着一盏黑底朱红彩绘的漆木碗正从厨中出来,便上前揭开碗盖瞧了瞧,只见碗中盈盈满满,盛了一盏汤水,看着像是牛尾茭白羹。

      紫绶道:“你们厨下还算用心,知道深秋湿冷,吃这个温补滋阴。那便赶紧送到夫人房里去吧,夫人一早起来便说饿,可不能再耽搁了。”

      那侍女抬眼看了紫绶一眼,认出她是谢夫人房里的人,目中便有几分鄙夷好笑之色,却又不敢太过显露,只得略敛了神色道:“这羹汤并不是要送给夫人的,是孝廉今早吩咐下来,特意做给袁夫人的。”

      紫绶听了这话只觉好不没脸,她心明眼亮,那侍女面上半阴不阳的鄙薄笑色虽只一闪而过,但早已被她收在眼底,当即皱眉道:“你说什么?”

      那侍女道:“孝廉昨日在前头摆酒宴客,听说晚夕回房时尚没有尽兴,要袁夫人陪着又喝了几杯。袁夫人不胜酒力,今早起来头疼,孝廉就让做了这道羹汤给她送去。茭白最解酒了,且要热着吃才好呢,还请紫绶姑娘让让,若是放凉了,岂不惹得袁夫人怪罪?”

      紫绶见她虽低眉垂首,颜色恭谨,但话里话外却处处透着不驯,竟似全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气得怔在当地。那侍女见她不肯让,便躬身行了一礼,从她身侧过去了。

      紫绶愤愤回首道:“你们害怕袁氏怪罪,就不怕夫人怪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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