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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不了口
他后悔了。
一问出那句话,不……吴桐一答应,他当场就后悔了。
他没事作什么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周籽秋抓耳挠腮地痛苦挣扎了45分钟后,该来的还是来了。
怎么办……?装肚子疼?不行,这借口太低级了。
说被老师叫去办公室?
这高中的老师还真没有变态到不让人吃饭的。
直接爽约?
……
他做不到。
下课铃响过好几分钟后,看到周籽秋还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的,他的几个朋友说道,“周籽秋,走啊!”
“今晚吃什么?”
“饭堂吗?”
“好几天饭堂了,换个口味吧!”
“那边好像新开了家寿司店?”
“哇靠,那个超贵!”
“啊?”
“上回我和我妈去两人吃了一百多还没饱!”
“周籽秋?”李雅琪走到周籽秋面前。
周籽秋抬头,“我今晚有事,你们去吧。”
等到他们全都离开了教室,周籽秋才慢腾腾地挪出门口,一步步走下楼梯。
一楼楼梯口,吴桐正倚在墙边,手上拿着一本手掌大的数理化公式书,一动不动地盯着看。
“吴桐。”周籽秋叫道。
吴桐抬头,笑了笑,“来了?”顺手合上书本,塞进口袋。
“这么勤奋。”周籽秋说。
“最后一年,总得拼了。”吴桐耸了耸肩。他才不会告诉周籽秋,在等他的这10分钟里,自己脑子里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性——周籽秋忘了,周籽秋已经走了,周籽秋不打算下来,周籽秋根本不想见他……公式什么的他哪看得进去,不过是拿来作个样子,好歹看起来是个刻苦用功的莘莘学子,而非苦苦等候却不见来人的傻逼。
周籽秋双手插进裤兜,走在吴桐身旁,“吃什么?”
“丰园吧?”吴桐脱口而出。
周籽秋愣了愣,点头,“好。”
丰园炒饭离学校很近,两人这次没骑车,走了过去,人自始至终地多,两人在喧闹的人群里等了好一会儿,才轮到他们,吴桐没有多想,“老板,一份牛肉炒饭。”
“我要牛肉烩饭。”周籽秋说。
排队很久,上菜却很快,转眼,两人就端着热气外冒、香味四溢的炒饭和烩饭,坐到了店铺门前一张小桌子旁。
吴桐拿勺子吃了一口,“啊,炒饭还是这里的最好吃,没有之一。”
“烩饭也是。”周籽秋嚼起了大片的牛肉。除了牛肉,烩饭最大的亮点在于香浓的黑椒酱,伴着白饭一起入口,美味得根本停不下来。
吴桐盯着周籽秋的烩饭。
周籽秋盯着吴桐的炒饭。
“……老规矩?”吴桐举起勺子,试探着问道。
“成交。”周籽秋说。
两人的老规矩就是,炒饭烩饭都一人吃一半。
于是,吴桐满足地吃上了周籽秋的烩饭,周籽秋也满足地吃上了吴桐的炒饭。
“我给你讲个笑话。”周籽秋说。
“啥?”
“你先发誓别把饭喷我脸上。”周籽秋说,“水也不行。”从前的惨痛教训,他可不会忘。
“那你等我把这口吞了。”吴桐鼓着腮帮子加把劲地嚼嚼嚼,再喝口水,咕噜咕噜地咽下了下去,神色严肃道,“讲吧。”
周籽秋直视着他,“你知道金庸的十四部小说书名能连成一副对联吧?”
“这我知道,”吴桐点头,“但我背不出来。”
“不用背出来,”周籽秋接着说,“那你知道《哈利波特》七本书连起来是什么吗?”
吴桐略微想了想,诚实地回答,“不知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周籽秋一个字一个字地把这七个音念了出来。
吴桐顿了三秒,接着爆发出一阵毁天灭地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四周的人,站着的坐着的,全都刷刷看了过来。
周籽秋一点也不意外,“笑点还是这么低。”
吴桐笑点低泪点更低,他对此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情绪不敏感将来怎么当作家?
“不是,这个真的,哈哈哈哈哈哈——”吴桐还没缓过来。
所以,给吴桐讲笑话最有成就感了,不管多烂多冷的笑话,他都能给你捧场。
周籽秋看着这样的吴桐,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
吴桐去找他的那一天,一切看似风平浪静,可吴桐不知道,他宛如一枚炸/弹,将周籽秋的世界炸了个天翻地覆。
在吴桐离去的那日便支离破碎,再花三年时间慢慢拼接,黏合,抹消痕迹的世界。
为什么?
为什么要回来?
周籽秋在心底问过很多遍,但开不了口。
一看到吴桐的笑容,就开不了口。
一听到吴桐的声音,就开不了口。
他很矛盾,真的很矛盾。他不知如何是好。是放下过去头也不回潇洒大步地往前走,奔向新时代过上新生活?
还是,驻足,回头,等待,期盼……?
明明早已绝望,却压不住希望的火苗一次又一次地悄悄燃起。
这是人性的缺点,还是人性的美好?
和吴桐在教室门口简短的几句对话后,周籽秋魂不守舍,下楼时差点一脚踩空滚下去。
那一晚原本球队有练习,周籽秋临时决定缺席,他几乎没有过这种情况,大家惊讶之余,也没追问太多。
李雅琪一路跟着,问他去哪,周籽秋想了半天,吐出两个字,“吃饭。”
平日里,一般来说,为了避嫌,他不会和女生单独相处……尤其是李雅琪。
可那天,周籽秋默认了她的存在。
他只是,突然,很不想一个人。
他们来到了丰园炒饭。
出于礼貌,周籽秋先问李雅琪想吃什么,李雅琪说,“这家我没来过,你决定吧。”
“老板,来一份牛肉炒饭,一份牛肉烩饭。”周籽秋几乎脱口而出。
吴桐是个念旧的人,同一样东西,吃很久也不会腻。这可以说是他们两在丰园炒饭的御用套餐。
三年了,吴桐走后,他三年里第一次来这里。
否则,他不懂一个人要怎么吃两个人的饭。
更不懂一个人要怎么吃一个人的饭。
然后,就看到了吴桐。
看着吴桐像落荒而逃般骑着车走开时,周籽秋有种冲动想追上去。可他动不了,有一股力量阻挡着他前进,同时嘲笑他的懦弱。
正如那天,他没有勇气,拉住吴桐,让他留下来。
不……也许不是没有勇气。而是他很清楚,挽留也不会有任何用处。
他努力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紧紧捂实的思念之闸犹如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豁然明白,飞蛾扑火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是什么感觉。
不懂的人,只会嘲笑它傻。
他们没有体会过,追逐生命里的光,是怎样一种绝望的幸福。
人本来就不是理性的动物。承不承认都好,人是靠情感活着的。
桌子对面的吴桐边吃着饭边娓娓地说着些什么,周籽秋抬起手,伸向他。
吴桐茫然地看着周籽秋的动作,没有躲避,他以为自己脸上沾到了饭粒或酱汁什么的,不料周籽秋的手指微微上扬,拨开了吴桐额间的刘海。
两人就这么定了片刻,吴桐才反应过来,周籽秋是在看他的那道疤痕。
“怎么?”吴桐笑道,“在验证我是不是本人吗?”
“就你这智商,还能有别人吗?”周籽秋收回手,“估计当年就给磕坏了吧。”
“磕了之后智商也完爆你,赌五毛钱我上回月考比你高分信不信?”
“别逼我数你黑历史啊。”
“说得你没有黑历史一样。”
“没你多。”
“真的?谁小学了还尿床来着——”
“喂——!”周籽秋扭头看一圈,没有熟人,恶狠狠地瞪向吴桐,“有本事明天放学别走!”
“得得得,文斗武斗都随时奉陪。”吴桐笑得很欢。
又吃了几口饭,他觉出不对劲了——嗯?周籽秋是约他明晚也一起吃饭不成?
吴桐装作不经意地抬眼掠过周籽秋,他的表情很正常,让吴桐摸不清意味。
那就,这样吧。
第二天下午,一放学,吴桐就瞅准时机,拿出早已备好的作案工具——数理化公式书,找到昨天那面墙倚着,还研究了一下是背靠还是侧倚更自然,如何才能散发出一种在芸芸众生中超凡脱俗、云淡风轻、宠辱不惊的高人风范……
可来来去去还是一副书呆子的气场。
“吴桐。”周籽秋下来了。
吴桐重复了一遍昨天的动作,收起公式书,两人走向下山的楼梯,开始探讨每日必须经历的对灵魂深处的拷问——今天吃什么?
“饭堂?”周籽秋说。
“好啊,”吴桐说,“这里的饭堂真是我吃过最良心的。”
“你吃过多少家饭堂?”周籽秋问他。
“额,没多少。”
“不过确实,二中的饭堂是为了生存,这里才叫吃饭……”周籽秋感慨。
二中是两人一起念的初中,饭堂一般只有住宿生才会去吃,两人每天都回家吃饭,只有一回为了备考期末,近乎一个月里两人晚上都留在学校复习,试过一两次饭堂……打那以后,他们两看住宿生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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