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尾巴

　　许胭抱着作业送到化学组办公室几次，这时候她已经可以挺直腰板了，因为高中校服发下来了，比初中的还要大，还要蓬松，许胭可以轻轻松松的伸直胳膊，手指尖都不会漏出来那种。

　　“恩。”

　　“好了。”

　　“放那吧。”

　　每次化学老师也就这些话了，她想多交流一会儿都不行。

　　下了课，许胭抱着一大堆习题，像个小跟屁虫一样跟在老师身后，书本摞的几乎盖住了她的视线，从楼上一直搬到二楼，累得她手臂发酸。

　　许胭将作业本放在书桌上，化学老师挥了挥手，又道：“行了。”

　　她抿着嘴，却没有立刻退出去，而是小声支吾道：“老师，离子反应这里......”

　　化学老师靠在椅子上，端着茶杯，不耐烦的打断许胭的话：“你能不能让我歇一会儿，这不刚讲完么？”

　　“好好好，我先回去了。”许胭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老师是这种反应，跟她在初中的老师完全不一样，以前老师们都是在课堂上软磨硬泡的让人来问题，千万不要憋着，原来高中的老师是不喜欢被打扰的。她诚惶诚恐的按着骨节，默默的往出走。

　　“晚上是你班自习吧，晚上再说。”化学老师也觉得自己语气有些不善，见许胭低着头可怜的模样，赶紧补了一句。

　　回到班级里，已经是下节课了，许胭的语文基础不错，上课也相对轻松，自从和班主任上次的谈话之后，她再也不觉得这位老师严厉了，虽然她时常绷着脸，不苟言笑，从门口突然而至的时候，能把大家吓得一哆嗦，但是许胭仍然非常感激她，她能从语文老师严肃的表情里，窥见一颗温柔慈善的心。

　　大家在做练习的时候，班主任走到许胭旁边，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许胭不明所以的抬起了头，怯生生的跟班主任对视，班主任突然问了一句：“在这里坐的怎么样？”

　　许胭一愣，不知道这话有什么深意，但仍然点点头：“挺好的。”没有什么不好的，班主任其实很公平，不像有些老师一样，谁家里花钱了就给谁安排好座位，他们班级的座位最开始是大家自主选择的，然后一周一换排，最后一排的同学总会轮到第一排，第一排的也自然会换到后面去。班主任还说了，如果两个人想一座，并且能保证好好学习，她会尽力安排在一座，前提是同性。许胭觉得孙尧就挺好，虽然不爱学习，但是也不打扰她学习。

　　班主任点点头，一路走到陆琛桌子旁，小声嘟囔一句：“没戏了。”

　　陆琛笔尖一顿，又继续往下写了，当然这些许胭并不知道。

　　晚自习的时候，她攒了一天的问题，抱着自己的错题集，一边吃晚餐一边等着化学老师来。虽然开学时间不长，但是老师前面的位置还是很棘手，大家问问题的很多，甚至连陆琛也经常会问一些超纲的问题。

　　化学老师刚一坐下，又不少同学就已经冲上去了，他们将化学老师围成一团，七嘴八舌的问着，许胭挤在后面，不敢靠到前面去，她怕谁挤到她的尾巴，再察觉出她的异常。

　　好不容易前面没剩几个人了，许胭刚把自己的书放下，才说了两个字：“老师......”

　　班级里另一个男生冲了过来，一把把书盖在许胭的书上面：“老师这个C为什么不对？”

　　化学老师抬眼一看：“这么简单的题你怎么能不会呢？那么聪明的脑子白长了，配平了么？”

　　那男生笑嘻嘻的捧起书一看，恍然大悟的冲回去了。

　　许胭等他跑了，才重新指着自己的错题本：“老师，固体电解质这个离子反应......”

　　“你等我看看题！”化学老师推好眼镜打断许胭的话。

　　许胭安静的等在一边。

　　“啊老师老师，这个离子共存的题我也不会！”那男生又冲了过来，但知道许胭在问，并没有将书拍在桌子上，只是大大咧咧的喊了一句，那意思，也是等老师给许胭讲完。

　　结果化学老师嗔怪的看了他一眼，笑着嘟囔：“毛毛躁躁的。”然后顺手接过了他的书，耐心的讲了起来，而且一讲就是二十分钟。

　　那男生看了许胭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将注意力放在了题上。

　　许胭又被冷落在了一边，心中格外难受，化学老师有些重男轻女，班里的同学隐隐看得出来，这位老师觉得男孩子普遍比女孩子接收的快，更聪明，女孩子要反复讲题，还不一定能懂，特别麻烦。所以她从不吝啬对男生的夸奖和对女生的不耐烦。

　　许胭并不是第一个受到这种对待的人，但唯一不同的，她还是这位老师的化学课代表，每天勤勤恳恳的收作业，发作业，留作业，帮老师拎包擦黑板拿东西，别人用来写作业的时间，她还在办公室里查卷子，她总觉得，她不求老师偏向她，但也不要将嫌弃做的如此明显。

　　她觉得自己特别没出息，她有点想哭，而是在老师身边站着眼圈就红了，但她绝对不能当着这么多人掉眼泪，她拼命的眨眼，拼命的吸气。

　　半个小时过去了，化学老师甚至跟那男生插科打诨起来，许胭就像一座雕塑一样站在一旁，没人注意到她，其他女生看到许胭的待遇，自觉地改问身边的同学，没有人再上来插入这个僵局。

　　陆琛心里挣扎良久，终于从座位上站起来，拎着自己的化学书，走到讲台前。

　　化学老师一见陆琛过来了，停下跟男生的话题，意外的问道：“今天的课你不能有听不懂的吧。”

　　陆琛摇摇头，冲老师一笑：“我来帮老师分担一下。”说罢，从桌子上拿起许胭的书，拽着许胭的胳膊，在许胭目瞪口呆的表情下将她拉出了门。

　　门口有个小方桌，桌旁边又两个椅子，也是给老师指导晚自习用的，为了便于其他班的学生来问题，但此刻显然是空着。

　　陆琛有些心疼的摸了摸许胭的脑袋：“哭什么啊，多大点事儿。”

　　许胭脸一红，她无论如何不想别人看见她哭，更何况这个人是陆琛，于是她逞强道：“谁哭了。”

　　陆琛心领神会，往座位上一坐，腿一翘，书本一摆：“来吧许同学，免费指导哦，物超所值哦。”

　　许胭不自觉的弯了弯眼睛，走廊清凉的风吹走她身上的汗意，也吹干了她眼底的余湿。

　　“谢谢了，陆老师。”

　　“不客气。”

　　两人对面挂着硕大的条幅，上面是自建校以来就无处不在的两句话，勤学善思，务真求实。往来匆匆的学生们没有过多看向他们俩，有的人顺便瞥一眼条幅，就推门进了屋。

　　走廊里只剩下两个人讨论的声音和楼外止不住的蝉鸣，陆琛在认真的给许胭讲题，划重点，举例子，甚至还能延伸一些老师没有讲到的知识点和他自己记忆复习的方法。许胭乖巧的凑在陆琛身边，歪着脑袋努力记忆，手里的笔也不时记下忽略的知识点，陆琛的侧脸离她很近，她觉得空气中都混入了青涩的少年陌生的气息。

　　她将目光投向陆琛记得密密麻麻的辅导书，突然之间觉得心中无比的安宁和踏实，陆琛也是这样学习的，别人只看到了他的成绩，却不知道，他比所有人都更努力，更认真，没有平白得来的优秀，只有一次比一次更多的付出。

　　“同学，听懂了没？”陆琛用笔头轻轻敲许胭的手背。

　　那一刻，许胭突然就觉得，她在这个班级的生活，虽然有莫名其妙的羁绊，但是仍然越来越好了，她属于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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