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爸爸，我们不要

　　“Surprise！”

　　惊喜没有，惊吓倒是来了个彻底。容晴晴念到一半的童话戛然而止。

　　若是判断没有错，进来病房的人数不少于十个，有老有少。她没有回头，用手机挡着侧脸开始伪装。慌乱之中，口罩掉在了地上。容晴晴一把抓起盖在棉被上的大围巾往脖子一绕，盖住了大半张脸。

　　帽子和大衣放在床头柜上，她却是坐在床尾，够不着，只能下床穿鞋以背对众人，大手一捞开始穿衣服。这没有穿衣镜，她也不知道帽子戴歪了没，只能凭感觉收拾好自己，然后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一只手紧紧捂着围巾。

　　鸦雀无声。

　　门口挤在一起的人都不说话了，默默看着一个长发女人从下床到穿衣服一气呵成丝毫不见停顿，全程背对他们。眼尖的人看见一双大眼，站在后方的人除了一个后脑勺什么也没瞧见。

　　豆豆躺在床上看着容晴晴装相，只能给予支持，不好拆穿。门口围着的小朋友见床边有个陌生人，也不敢靠近，探头探脑伸长脖子观望。

　　尴尬的场面没持续多久就被人打破。

　　“大家怎么都堵在这不进去？”

　　听见这个声音，容晴晴默默把围巾往鼻子上拉了拉。口罩在慌忙之中被她踩了一脚，已经无法使用，室内不方便戴墨镜，她只露出一双眼睛。

　　魏少泽扛着一颗小松树站在门外，催促堵在门口的众人赶紧往里面走。

　　剧组没有全来，小孩子们一时心血来潮想要来给豆豆布置病房，希望他能愉快过一个平安夜。这是意料之外的举措，导演自然不会分太多人手，只派了两个摄像和三个场工来帮忙。

　　不信教的小孩子们没有参与到拍摄教堂场景中，和魏少泽一起被安排到了病房。大人不在乎，小孩们的三观还没有完全形成，日后也许会有自己的信仰，他们不能强迫小孩加入到宗教仪式之中。

　　听见魏少泽的问话，众人齐刷刷看向病床上的豆豆，得到他一个无奈的眼神。

　　“你们进来啊，这是我妈妈。”豆豆从棉被中伸出一只手朝李笛的方向挥了挥，“你们是来看我的吗？魏叔叔，你扛着树做什么？”

　　平日里李笛和豆豆关系最要好，闻言率先跑过去，站到容晴晴身边问了声好：“阿姨好。我叫李笛，是豆豆的朋友。他生病了，我和其他小朋友过来陪陪他。”

　　容晴晴轻轻点头，故意压低声音：“谢谢你。”

　　等其他小朋友都围上来向她问好之后，她拿出没来得及拆封的奶糖，一人发了两颗。

　　“谢谢你们来看豆豆，阿姨请你们吃糖。豆豆他现在还不能下床，真是不好意思。”

　　李笛不客气地剥开糖纸，把奶白色的圆球放进嘴里，含糊答道：“谢谢阿姨。我们是来打扮圣诞树的。明天就过圣诞节了，可是医院里白白的不好看，我们买了一棵小树回来，魏叔叔买了很多小饰品，阿姨你要不要一起来？很好玩的。”

　　和魏少泽一起装饰？除非她嫌命短。

　　“阿姨还有点事，得出门一趟，恐怕不能和你们一块装扮。”容晴晴摆摆手，对病床上的豆豆眨眨眼，“晚上我会来陪床的，期待看到你们的成品。”

　　趁魏少泽还没注意到她，她得赶紧溜。

　　在角落里放置圣诞树的魏少泽并非没有注意到她，甚至因为她在室内奇特的装扮多看了她好几眼。只可惜大半张脸都藏在围巾下，即便是觉得身影熟悉，他也没有往认识的人身上想。

　　豆豆瞟一眼魏少泽，又瞅一眼亲妈，不情愿地点点头。

　　得到儿子首肯，容晴晴越过摄像越过场工，提着包离开病房。门砰地一声关上，容晴晴故技重施在楼梯上飞奔起来。这回没有被人撞倒，她顺利地回到医院附近的酒店。

　　逃是逃了出来，但总避着也不是办法。正好她还没给豆豆买礼物，于是她换了一身装扮出门。围巾帽子大衣全部换掉，生怕在商店还会遇见方才病房里的人。

　　她一边走一边给豆豆发微信，时刻了解病房内的动向。

　　十八少女：偷偷拍张照片发来。我看看他们布置得怎么样了。

　　金豆豆：【热火朝天.jpg】

　　画面上五个孩子围着一颗小树往上摆红色圆球，高大的男人站在正中间，十分显眼。他手里拿着一颗金色的星星，正往最顶端挂。还有一个摄像入镜，看来剧组要把这一段也剪进正片，当做圣诞特辑的一部分。

　　十八少女：嗯，还不错。十分钟后再联系。

　　金豆豆：……哦

　　收起手机，容晴晴打电话约埃尔敏一块逛街。看小朋友们的架势，估计没两三个小时不会走，她还能顺便吃顿丰盛的晚餐，填填自己空空如也的胃。

　　埃尔敏本不想做伪装，但容晴晴坚持要她一块蒙脸，她也就顺势买了条新围巾，当做给自己的圣诞礼物。

　　购物中心很大，黎巴嫩作为时尚设计师的另一个天堂，女装店绝不会少。大厦有三层全是女装，一家连着一家，花了半小时容晴晴也才逛了两家。

　　“怎么，你都看不上眼吧。衣服，看来看去也就是那几种款式，冬天的就更少了，想要做出花样也只能在面料和版型上做创新，今年的流行和去年相似，挑不到也是正常，何况我们本身就是干这行的，你眼光恐怕比我还高些。”

　　容晴晴苦笑，她原本就不是来给自己看衣服的，怪她没说清楚。

　　“我们去童装区看看吧，还没给豆豆买礼物，看看有没有圣诞服。今天他小伙伴都来看望他，穿得活泼朝气，他一身病号服，整个人没精打采。中国人喜欢红色，也许他会开心一点。”

　　埃尔敏挽起她的手：“走吧，童装区在六楼。”在这节骨眼上动手术，以中国人的思想，是要穿红去去晦气的。她和容晴晴混久了，多少懂了点中国习俗。

　　现代社会，人人都懂营销。刚踏入六楼童装区，容晴晴就被满墙大小不一的圣诞服迷花了眼。

　　“够你挑的了吧。”埃尔敏朝身边的女伴努努嘴，“不过我建议你也买一套，两个人穿一样的更有意义。医院里也不止你儿子一个小孩，其他病房里也有小孩的。你不是常给社区里的小孩送礼物吗，这次也可以。”

　　容晴晴认识埃尔敏不是在黎巴嫩，而是在意大利。相熟之后，埃尔敏邀容晴晴来黎做客，她才对这个国家稍微了解了一部分。两人后来因为一起参加各种各样的时装周，租房也定在了一起。对于容晴晴的某些小习惯，埃尔敏了如指掌。

　　“你出一半。”容晴晴没有拒绝这个提议，也许医院里真有需要她送温暖的小孩。别人领不领情是一回事，她送不送是另一回事。

　　“好，我出一半。正好上回我爸妈带侄子过来玩，家里留下一堆新买还没用的玩具，我回家一趟，你在这慢慢挑，我很快回来。”

　　说要担负一半的人开车回家拿玩具，把容晴晴一个人落在了人生地不熟的购物中心。听她的话，容晴晴买了个一大一小两套之后，便失去了再逛的心思。

　　休息区的长椅没人坐，大概人们都在家里狂欢，容晴晴一个人霸占了一整条。手提包里传来嗡嗡嗡的震动声，她把遗忘许久的微信点开。

　　金豆豆：妈妈，魏叔叔走了，小朋友们也走了。现在齐蕊只有齐蕊姐姐在，你快回来吧。
　　金豆豆：妈妈你为什么不回我？你在做什么？
　　金豆豆：妈妈，你怎么连电话都不接？
　　金豆豆：【等待.jpg】

　　一看消息时间，半个小时前。逛街太过兴奋，她都忘了要时刻和儿子保持联系，以便知晓魏少泽的动态。

　　离开了？那正好，直接打车回医院，不用埃尔敏来接了。

　　十八少女：刚才没看见，我现在过来。

　　给埃尔敏去了个电话，通知她直接把东西送到医院去后，容晴晴出商场打车。出租车还没等到，她先嗅到一丝甜香。

　　商场下面有一家面包店，大大的招牌下挂着一串槲寄生，两边各放了一棵小圣诞树，彩灯一闪一闪，颇有节日氛围。玻璃门向两旁打开，新出炉的甜甜圈正被店员往架子上摆，细白的糖粉撒在金黄的甜甜圈上，容晴晴没忍住诱惑，提脚进了面包店。

　　她把口罩摘下，又把围巾扯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让香气盈满胸腔。

　　店里没有其他客人，只有一个女店员在忙碌，见容晴晴进门，热情地问：“您好，需要点什么吗？”

　　不是熟悉的法语，而是阿拉伯语。好在容晴晴跟着埃尔敏久了，能听懂一些日常对话。

　　不确定店员懂不懂法语，容晴晴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阿拉伯语，确定发音没问题后开口：“要一个甜甜圈带走，谢谢。”

　　“甜甜圈，一个，谢谢。”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容晴晴向右一转，对上一双熟悉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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