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爸爸，我们不要

　　汉江市第一医院妇产科B超室门外的等待区长椅上，坐着一名妆容精致的女子。周围的男人女人都对她投以异样的眼光，小声地指指点点。

　　“怀孕了还穿高跟鞋，不怕流产啊。”这天是周六，来妇产科做产检的孕妇特别多，放眼望去等候区全是孕妇，大腹便便的女子理所当然认为高跟鞋也是，这才有此一说。

　　那人的老公没有说话，他人的事轮不到自己说嘴，但状似她闺蜜的另一名孕妇开口了：“也许人家就是来流产的呢？嘘，小点声。”

　　高跟鞋心中无奈，脸上却不为所动不动声色，任由周围人对她猜测。

　　“容晴晴，到你了。”小护士推开门探出头朝外喊。

　　容晴晴从容站起来，拨了拨头发理了理衣领，踩着高跟鞋大步走进B超室。

　　嗒嗒嗒的响声敲在每一个孕妇和她们伴侣的心上，乖乖，自己（自家老婆）可不能穿这个。

　　一进门，容晴晴便眼前一暗，室内照明不足。不知是因为要看清屏幕还是别的原因，那台检测机器旁只有一盏小灯微亮。

　　“上床去，裤子拉下一点，衣服掀起来。”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给她肚皮涂上粘稠的液体，滚轮在她肚皮上按来按去。

　　“是从第一次起就痛感明显吗？”

　　“是的。”

　　女医生没再多问，她低下头仔细又检查了一遍，容晴晴忍着羞耻任她检查。

　　“有男朋友吗？”

　　“……啊？”

　　“噗。”听完容晴晴讲述的看病过程，罗佑不厚道地笑出声。

　　“笑什么啊，我很烦诶。还能不能好好做朋友了！”容晴晴丢掉手中的空矿泉水瓶，没好气地说。

　　这并非容晴晴第一次看医生，自从她青春期开始，被容母带着断断续续不知进过多少次医院，中医西医都看过，西药中药也吃了不少，妈富隆之类的短效避孕药连着吃了半年也丝毫不见效果。于是高中毕业她再没进医院，因为看医生并不管用。

　　这回是她大学毕业后踏进医院的第一次，她觉得她还可以抢救一下。四年过去，也许有不一样的结果呢。

　　但这个陌生的医生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却是头一回。之前几年因为很明显是学生，又是由家长带去，作为母亲朋友的陈医生根本没问她这个问题。
　　是什么意思呢，医生没有继续往下说，她也没有继续问。

　　“我听人说，和谐的夜间生活有助于缓解痛经。那位医生大概也是这个意思吧。”

　　“我怎么没听说过，你别是骗我吧。”容晴晴一脸不信。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会骗你？咳，咳，那个，是芸芸告诉我的，亲身经历。”说完这话，他罕见地红了红脸。为了掩饰，他顺手递了一罐果汁给她。

　　听到这个解释容晴晴倒是不怀疑，她和罗佑从小一块长大，周芸韵是罗佑女朋友，也是她的高中学妹，两人因她相识，从学生时代便开始谈恋爱，到如今已有四年。
　　不过周芸韵也痛经？这她倒是不知道。

　　“你们？好吧我不问，芸芸那个不疼了？”她本来是想问罗佑如何将周芸韵吃到嘴的，转念一想大家都已成年这是顺理成章的事，索性也不再问。

　　“恩，不信你可以自己问她啊！”他一手捏扁易拉罐，朝后边垃圾桶远远一扔，“我一男人和你说这个也是够奇怪。”

　　虽说是奇怪，但罗佑也没有抗拒这个话题，他和容晴晴之间，除了不能谈恋爱之外，什么话题都能聊。两人相识多年，都视对方为亲人般的存在。

　　“算了，不问。”没什么好求证的。

　　“要不要给你介绍一个？保证身心干净。”罗佑开玩笑道，他见过容晴晴痛苦的模样，也见过自家女友的惨状，两厢对比，他真心想给好友解决问题。

　　“得了吧，信不信告诉我妈让她敲你。”虽然有人现身说法，但她不愿意随便找个男人解决问题，她宁愿自己咬牙忍过那几天。

　　罗佑听见容母的大名便不再言语，他有些犯怵。

　　容晴晴也不再逗留，向罗佑告辞：“我走了，明天让芸芸来上班。客户不太满意这次的设计，要求我们三天之内改好。时间比较紧，你别把着人不放啊。”她本就是来这找周芸韵的，向罗佑吐槽只是顺便，既然正主不在，她呆着也没意思。

　　但一个月后的周末，她改变了想法。

　　容晴晴大姨妈来得突然又猛烈，她早晨被痛意闹醒便觉得床单湿了一大片。右手往身下一摸，再拿出来时已经变成血手。好在她已经见惯，一点也不害怕这神似恐怖片道具的床。

　　本想起身换洗床单，但她这一会的痛感比以往来得强烈，她压根坐不起身，唯一能缓解疼痛的姿势是向右侧身僵直身体。她哆哆嗦嗦从床头柜上摸过手机看了看时间，七点——容母的晨练时间，家里只有她一人。一句求救的短信花了三分钟才打完，她赶紧放开冰凉的手机，将双手死死藏在空调被里。

　　正好跑完步停下来休息的容母感受到裤兜里的震动，掏出手机一看：妈妈，快回来，我可能要晕过去。

　　容母看到短信掐指一算，坏了，今天又能见到血染的风采。

　　匆匆忙忙赶到家里，鞋子都来不及换，容母冲进女儿卧室，立马被蓝色床单上那抹鲜艳的红色刺激到。

　　“我的天呐！”不可思议的语气从她嘴里飘出。

　　“妈妈。”容晴晴如蚊子一般哼哼，咬紧牙关才叫出妈妈两字。

　　“能动吗？先去厕所换衣服吧，床单我来换。”

　　容晴晴在容母赶回家的这段时间内，硬是像蚕宝宝一般蠕动身体，在床头柜里找出了常用的电热宝，充上电后紧紧捂在肚子上，这会子痛感已经减少很多，起身换衣服应当没问题。

　　等容晴晴从床上下来，容母掀开床单一看，底下的棉花垫也被浸透了。

　　“哎。”容母长叹一口气。

　　棉花垫在她们家是标配，每年都要采购几床，就怕容晴晴无知无觉弄脏了床。一年十二个月里头，要她事先发觉并提前做好准备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血染的场景在容家发生过多次，容母淡定从衣柜中拿出新的棉花垫铺好，换上晒好的棉质床单。床单在她们家也属于消耗性物品，权当给生产厂家创造利润。要不是质量太差女儿睡不惯，容母真想买一批一次性床单，让容晴晴两天换一次都不碍事。

　　十分钟后，容晴晴还没出来。容母只好去卫生间敲了敲门。

　　“晴晴怎么样，还好吗？”

　　“还，好。”

　　两个字要分两次说完，大概是不怎么好。容母扶额又忙活起来。

　　即使事实证明红糖水和乌鸡白凤丸对容晴晴的症状毫无用处，容母还是给她冲了满满一杯，黑色的药丸摆在杯旁，就当喝热水吃零食吧。把开了一整夜的空调关掉，她又找出另一个电热宝充上电，等女儿重新上床时让她垫在脚下暖脚。俗话说得好，寒从脚起，保护好了脚，身上自然也暖。

　　虽然时值八月，天气炎热，容母还是觉得这一步不可省略。

　　做完这一切，太阳已经升起，暖洋洋的阳光洒进房间，窗帘随风飘起，照进房里的光线随着窗帘的动作一会左一会右，似在嘲笑容母的多此一举。

　　该做的都做了，女儿还没从卫生间出来。容母冲着还在卫生间奋斗的容晴晴安慰了几句，只得到蚊子哼哼的两声回应。

　　为什么越长大反而痛得越厉害呢？容母百思不得其解。

　　打了个电话给已经上班的丈夫，交代他中午早点回家给女儿做饭后容母便开车离开了家。不能不走，今天正是一号，酒店的例行会议她不能迟到。

　　容母走后十五分钟又过去，容晴晴才从阵痛中恢复，慢悠悠捂着肚子一步一步把自己挪上了床。

　　两天的疼痛期过去，容晴晴开始认真思考起罗佑的建议——找个男人进行和谐生活。

　　在找他商量之前，她先上网搜了搜这个问题，结果发现和她一样的姑娘不少，还真有人上网问痛经与和谐生活有没有关系。有人说有，也有人说没有。具体解决方案没找到，百度推广的医院广告倒是看了一堆。曾经有医生和她说过自己属于原发性痛经，天生的通道过窄，只能等日后自愈。

　　可她等不了了，没经历过的人永远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痛楚。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她来到了罗家。

　　“来啦，等等。”

　　是罗佑开的门。一见到容晴晴，他气不打一处来，为什么总有人在他造人之际打断他为世界添加新生命的伟大计划。

　　“敲门这么久，以为你招魂呢！”

　　一向要和罗佑拌嘴的容晴晴这回却没和他掐起来，反而一本正经说道：“我想过了，你上次那个建议，我同意。”

　　“啊？”

　　他不记得给过什么建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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