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见人间

　　迷雾之下，难辨方向，不过倒是不要紧，修士都是耳明目清之辈，夜视十里不在话下，就算有点雾也不妨碍他们行动。

　　麻烦的是，元令璇发现这雾居然还能隔绝神识。

　　这绝对不可能。修真界有史以来能隔绝神识的天材地宝屈指可数，每出世一件都会掀起修士们的寻宝热潮。但不管哪一件，都没有听说还会伴着这样的异象。难道是她未曾听说过的？元令璇有点不安，但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有同样的想法的显然不止元令璇一个，身后的迷雾传来细微的讨论声。“这是什么天材地宝出世，异象如此不同寻常，我竟未曾听说过……” “……不像是异宝出世的异象……”

　　“百面蛛！”有人惊呼出声，声音中带着些许惊喜。“哪里？”有人迅速接口问道，大有参一脚的趋势。

　　元令璇蹙眉，事情越来越古怪了。百面蛛喜阴，常于潮湿的湖畔筑巢，出没也的确伴有迷雾，这条江看起的确很适合百面蛛定居。

　　但是百面蛛的蛛丝可避水火，还有很强的防御能力，若炼制得当，可当元婴真人全力一击。修真界有一阵子人手一件蛛丝甲，百面蛛被大肆捕猎，绝迹已久，世间起码近三百年都没人见过。

　　怎么会毫无预兆的出现在蜃妖的居处附近？

　　元令璇还没有理出头绪来，一片混乱中，又有人惊呼：“盗骊！”又一种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惊呼声此起彼伏，元令璇听到不止一处惊讶中掺杂着惊喜的声音。“……我一定是眼花了，我居然看到了旋龟……”“……我好像看到百面蛛口里衔着履水珠……”

　　修士们已经快被惊喜冲垮了，还有小部分人喃喃的反驳：“…这不可能……”而各门派领队的长辈则都很沉得住气，除了约束弟子外不发一言，

　　元令璇总结了下，基本上出现的都是身怀异宝，绝迹已久的生物，还有一部分则是海市秘境中出现过的天材地宝。

　　可惜的是，不管周围人喊得再凶，元令璇的神识下还是什么都没有。当然这也和迷雾会隔绝神识有关，元令璇现在只能隐约感觉附近五尺并无异常。

　　元令璇想了想，探向自己右后方，最开始大叫百面蛛的那人就在那里。

　　那人大约是个散修，身边并无旁人，在这种门派抱团的时候显得很突兀。他嘴里兴奋地喝道：“站住，缴剑不杀！”但他身前空空如也，别说百面蛛了，连蛛丝都不见一根。

　　元令璇哭笑不得，她想她大概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她站在原地不动，一点也不担心，师傅和大师姐都在，轮不到她操心，还是安心作壁上观的好。

　　元令璇又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江面上，一旦看破这是蜃珠做的幻境，神识立刻畅通无阻，江面上的战局一览无遗。

　　那只蜃已现颓像，形渺真人身形腾跃，手中拂尘劈出一道道青影，一道未消，又添一道，整个夜空霞光万道，紫气氤氲，一派仙家气象。

　　蜃妖左支右绌，躲得很是狼狈，蜃壳上几道深可见肉的伤痕不断流出乳白色的液体，大约是血液罢，整个蜃壳痕迹斑驳，越发显得破败，刚出现时几乎可以气吞江河的气势一丝也看不见了。

　　那些青影并未都劈到实处，有些像是准头不够，恰好贴着蜃妖巨大的壳边擦过，慢慢消失在迷茫的夜色里。

　　元令璇若有所思，师傅在布阵，难道是要生擒这只蜃妖？可按照他的脾气，直接杀了取蜃珠才是最可能的结局。

　　元令璇手一紧，像是被人拉了一把，顺势转头，大师姐正担心地看着她：“手这么凉，回去加一件衣服，江边风大，别受了寒。”

　　元令璇只穿着一件花笼裙，是用轻软细薄而又半透明的“单丝罗”织绣而成，上面用各色丝线绣出花鸟虫鱼，恰一派草长莺飞的旖旎风光，袖上的翠鸟羽毛闪烁着幽蓝的微光，眼睛尤为传神，单薄的袖子随着江风上下翻飞，翠鸟越见鲜活。也越显得元令璇单薄。

　　元令璇转头看江面，师傅还在不紧不慢的劈着蜃妖，看样子还有一会儿。她有点犹豫，这样的热闹可不容易遇到，万一来去的一会儿恰好错过了精彩部分怎么办？元令璇心中天人交战，颇有些摇摆不定。

　　好在晏如烟及时拯救了她，“玄鉴师姐，我这里还有一件阿璇的鹤氅，去年做的，应该还能穿。”

　　玄鉴凌厉的扫了晏如烟一眼，她的本意是支开元令璇，不让她太早知道这些事情，元令璇身后有祁连和韩家，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何必让元令璇现在就不开怀，偏偏她身边的人主意多。

　　玄鉴看着喜形于色的元令璇，心又软了下来，算了，这个小师妹自幼多病，难得这么高兴，容她这一次也无碍大局。

　　元令璇眼睛一亮，喜笑颜开，看了看大师姐，好像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她伸手拽拽晏如烟的上衣下摆，示意她赶紧拿出来，免得大师姐又改变心意。

　　晏如烟垂眼上前，替元令璇穿上刚从法器里取出的鹤裳，阿璇早晚要知道的，现在瞒的再好又有什么用，还不如让她早点知道，也好早做打算。

　　元令璇穿好了衣服，安心在江边看戏。江上局势似乎起了点变化，不再是不温不火，形渺真人的拂尘越劈越快，几乎只能看见留在空中的残影，反观蜃妖那边，从一开始的狼狈到现在还能抽空反击一二，进展神速。

　　元令璇微微一笑，师傅还是老样子，二十年前第一次见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在敌人最占优势的时候迎头痛击。
　　每一个与形渺斗过法的对手都对形渺这种做法深恶痛绝，因为你不知道他是真的力有未逮，还是虚晃一招，正蓄力准备一招制敌。

　　迷雾仍未散去，身后的混乱已渐渐平息，谁都不是傻子，即使一时未曾意识到异常，等奋力一击却发现眼前的天材地宝都是幻象，还不清醒才是咄咄怪事。这只蜃妖的能力似乎不是很强，一会儿功夫，大半修士都脱离幻境。

　　证据就是元令璇身后的议论声又大了起来，其实大部分修士都不八卦。但是除散修外，来参加薄山海市的都是各门派精英弟子，入门不久，涉世未深。这种场景见得少，不免格外关注形渺真人。

　　“快看！”这声音听得格外熟悉，像是刚刚最先出声的那位散修的。元令璇回头一看，果然是他，这么快就从幻境中清醒过来，看来他的悟性不低。

　　刚刚元令璇抽空扫过江岸边，有些门派弟子都还没清醒过来，两边一比，这人资质着实不差。

　　元令璇确定了是他，就不再关注。刚刚江面上突生变化，形渺真人终于放弃慢腾腾的劈蜃壳。他的阵布完了。

　　《洛书》有载，震卦，正东。震巽两卦对峙，是为雷风相搏。

　　正是形渺真人现在用的困阵，起先布局，而后一招制敌，特别适合形渺真人这样把布阵当做炼器来玩的人。

　　江面上，形渺真人已经开始收网了。手中的拂尘疾劈，一改方才不温不火的攻势，一式劈下，浩浩荡荡的青影连成一片，半个江面都背笼罩其中，顺势而去，直罩垂死挣扎的巨大蜃妖。

　　眼见蜃妖即将落网，元令璇身后传出一片克制的欢腾，就像是表演即将落幕，观众们起身喝彩时的欢呼。元令璇黑线，越来越像看表演赛了，还是状况百出的那种，观众们倒是捧场，没一个喝倒彩的，不过不排除有人在心里吐槽没说出口。

　　青影越逼越近，几乎贴近蜃壳的边缘收缩，终于，那只巨大的蜃被捆在了形渺真人的网中，形渺真人拂尘换到肘处，单手掐诀一收，那只巨大的蜃随着青影的收缩逐渐变小，缩至与手掌大小。形渺真人信手一招，那蜃妖立时飞来。

　　战局已定，修士们愈发高兴，年轻弟子们一个个神采飞扬，元令璇也跟着露出了放松的微笑，虽然很相信师傅的能力，但这是她第一次直面这样宏大的打斗场面，心里难免有点惴惴，现在看到尘埃落定，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玄鉴侧头看了看身后欢腾的人群，微叹道：“到底年轻。”又看了看身边的元令璇，益发忧心，这样的性子以后下山可怎么办才好，罢了，她在一天就护她一天，就是她没了，也还有韩家在，不怕她受人欺凌。

　　元令璇听见玄鉴的那声轻叹，不解道：“大师姐，有哪里不对吗？”

　　玄鉴微微一笑，轻扶她消瘦的肩膀，并未解释，只道：“接着看吧，等会就知道了。”元令璇有些茫然的回望了玄鉴一眼，还是听话又看向江面。

　　江面上，那只蜃妖已经快被形渺真人收入袖中。突然，江面上轰的一声巨响，腾起巨大的水柱，旋转着攻向形渺真人，是那群消失的蜃妖！

　　是了，蜃妖是群居，抱团求生，决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修士捕杀同类，元令璇恍然，难道这就是大师姐暗示的后续？元令璇蹙眉细思，不，大师姐说的不会是这个。蜃妖修行低微，即使拼死一搏，也不过是蝼蚁撼柱，徒劳而已。

　　那水柱越旋越高，摧枯拉朽一般直冲天空，蜃乃水属，这里又是灵气充裕之地，今晚更是月圆之夜，形渺真人也不得不微避锋芒。
　　他一手任旧掐诀制住剧烈挣扎的蜃妖，另一手一扬拂尘，遮天蔽日的青影瞬间直冲向水柱，砰然巨响，水花四溅，岸边的修士们躲避不及，大多数都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似的，眼睛都睁不开。

　　元令璇倒是还好，玄鉴见事不对迅速撑起灵力罩，护住二人。元令璇看着眼前的景象目瞪口呆，事情发展太快，她有点反应不来。
　　环视周围，修士们各个都成了落汤鸡，只有少数同大师姐一样见机快的修士幸免于难，其他的则沾满了从江里带来的水草，鱼鳞等物。片刻前丰神俊朗，容光焕发，称得上年少得意的诸位门派精英们形象算是全没了。

　　元令璇看看周围一身鱼腥味的才俊们忍不住想笑，细碎的讨论声戛然而至，片刻前欢腾的气氛一扫而空，江边终于安静下来，只余风声呼荡。元令璇有点怀疑形渺真人是不是故意的。他不会嫌岸边的人太吵故意来这么一出好让人闭嘴吧？

　　众人都忙着清理刚刚的余波，只见空中一道白光划过，疾驰向江面，速度快的让人措手不及。

　　是那只蜃妖！元令璇心下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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