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福少女

　　沈随心上学了，就在周氏赔了肚子还折鸡后的第三天。第二天跑了一整天净房的周氏第三天一早本来觉得自己好了许多，一听到这个消息，又立刻气得躺了回去。那天她明着暗着说服沈随心和沈念心，想让她们带上俊哥儿。然而，她贡献了一大桌的好吃的，最后也不知道这两个小丫头到底听懂了没。想着那只野鸡，她就觉得不能白费了，叫了春花来，让她领了俊哥儿去二房院子门口截沈念心去。沈念心年纪小，人也单纯，其实不是最好的人选。但是前几日荷花那事儿，和那日沈随心对自己的表现，周氏对于沈随心有一种拿不准的感觉，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这大姑娘，不简单。

　　沈随心作为一个小孩子，自然没有那么神通广大立刻知晓这家里所有事。所以当她看到和沈念心手牵手过来的俊哥儿时，还是惊讶了一下。不过那只是一瞬，她就神色如常地过去，跟两人一起过去，就跟她不知道本来只有自己和沈念心两个人去上学一样。

　　他们所去的地方并不是沈老太爷的书房，而是花园里面的一处小小的房舍。沈家是个四进院子，前面两进都是会客这些，后面第三进就是大房的，沈老太爷和沈老太太住在四进。院子的西南角和西北角各有一个院子，是二房和三房住的。在东边就是一个花园，在沈随心眼里自然是小的，在寻常人家眼里看来，倒是难得的齐整院子了。

　　沈随心走在花园里面。这花园虽然占地不大，但是有一条小小的小溪，溪边的景致错落有致。各色花木数量不多，品种也不是什么高端品种，但是这栽种的人显然很有品位，看似不经意的一丛花一丛草也是很别致。几人顺着溪边走着转了个弯，就见着一小片竹林，掩映着三间小小的房舍。

　　走近了才发现，这房子竟然是真正的竹舍，竟然全是竹子所做的。沈随心看到的时候，心里不可谓不疑惑的。作为一个全家都是白身的家庭，沈家的房舍大小和下人的数量，是不是有些过了。就比如花园，许多寻常官吏府里都没有，这实在就不是一笔小的开支，不是每个官吏都能够承受得起的。就算是天高皇帝远，这地价便宜，买人也便宜，可是养这么多张口也不是容易的事儿啊。

　　怀着这个疑惑，沈随心他们终于走到了教室。沈老太爷已经在里头坐着喝茶了。他见到沈俊的时候，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也没有什么意外，只是抬了抬下巴：“坐下吧。后日辰初准时开课，可记住了？”

　　“记住了。”俊哥儿摇头晃脑地大声回答。沈念心没念过学，见到俊哥儿说话，落后一步也开始说。

　　两个拉长的童音听得沈老太爷心里很舒坦。沈老太爷点点头：“念心人小，坐在中间，俊哥儿坐这左边第一张桌子。好了，接下来我们就开始学这第一课。身为沈家子弟，你们知道我们沈家的来历吗？”

　　俊哥儿带头摇头。沈念心也有样学样。沈随心虽然没有摇头，但是心里不可谓不好奇：这可是瞌睡遇着枕头了。

　　“我们沈家虽然不是大家族，这祖上也没有什么大富大贵，但是一句耕读世家还是能称得上的。”沈老太爷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一下，饶有兴致地看向他们：“你们知道什么是耕读世家吗？”得来的自然是一顿摇头。

　　沈老太爷的胡子微微上翘，放下了茶杯，伸出了一根指头：“我就猜到你们不知道。这耕读世家可不是随便哪家都能够这么说的。我们沈家虽不是名门望族，但是好歹也是经过百年的。这祖上，也是出过一些名士官吏的。”

　　百年？这华朝建朝还不过五六十年，这沈家竟然还是经过了两朝的吗？沈随心在心里暗暗惊异。

　　然而，沈老太爷接下来的话让沈随心眼睛都瞪大了：“这名士嘛，前朝里面，幽篁里和梦笔算是一般，要论最出名的还是白马卿。本朝的话，二十年前应是荣归最出名了。”他顿了一下:“这做官的就数不胜数了，要论官职大小的话，就数前朝的沈禄了，官至丞相。”

　　前朝那大刀阔斧沈随心一口茶差点儿喷出来，还是靠着自己这么多年的涵养所以才憋住了。她咽下了那口茶之后，有些纠结地看向了沈老太爷：“是说姓沈的都是我们这族的吗？”那这样来说，五百年前大家可能都是一家。

　　沈老太爷悠闲地呷了一口茶：“自然不是全部，我们沈家可不是那种沽名钓誉的人家，这族训第一条就是不可沽名钓誉。”他说着，顿了一下，似乎是思索了下：“也就是七八成是我们的祖上吧。说起来，若不是因为因为沈禄当了官一下子出名了，其实我们还是想一直低调地当耕种世家的。”

　　沈随心:……你这淡淡谦虚但是很得瑟的表情真是有点儿欠揍啊。不过，真的这么牛？

　　许是看出了自己大孙女眼里一闪而过的不相信，或者是确实觉得自己这口气太像是那种骗子，沈老太爷忽然起身，拈了拈胡须:“你们在这里等着。”说着，他就去了旁边的屋子。片刻后他转回身来，将手中的一个本子放在了他们面前:“看吧。”

　　沈念心立刻转头看向了沈俊。沈俊一下子脸红了，扭了扭身子，双手搓了搓：“祖父，我只认识几个字。”沈随心已经扭头看向窗外了，忍不住小叹了口气：这家人怎么哪儿哪儿都透露着不靠谱三个字啊。

　　沈老太爷显然一时没想起孙子孙女们这是第一次上课，清了清嗓子，慈祥地坐在了他们的身边，笑着翻开了那个本子：“这是族谱，我给你们念吧。”

　　沈老太爷一手指着那书本上的字，一边给他们说着那些名字。沈俊和沈念心自然是听得懵懵懂懂，但是沈随心跟着沈老太爷的进度扫了好几页，发现他说的还真是八九不离十。最难得的是，华朝开国的大将军，居然也是沈家出来的？这不是耕读世家吗？

　　沈老太爷说到那位大将军的时候，停顿了一下，随后说道：“哦，这个沈彰，因为念书不行，弱冠后才考中秀才，没甚念书的头脑，就投笔从戎了。能至大将军，也算是另辟蹊径了。”

　　咳咳咳。沈随心一口水再被呛住:那可是领着五千兵击退突翎国三万军队，死守镇西府一个月未破。等到了支援不说，他还带三千轻骑埋伏在突翎国回去必经的山谷两旁，直斩落突翎国唯一皇子，让华朝并了突翎国的开国功臣啊。还有，弱冠后才考中秀才这算是资质很差吗？有一次春闱的状元都五十多了，大家还赞他前途无量呢。这老头子，嘴里就没几句好话。

　　沈老太爷念完，合上了族谱，看向了沈俊:“俊哥儿你听了先祖们的事迹，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沈俊仔细想了想，睁着好学的大眼睛问道：“为什么那个先祖要把大象沉了啊？”

　　沈随心差点儿没有喷笑出来，连忙端起水来喝了一口掩饰自己的笑：亏得这是南方，俊哥儿还知道大象呢。

　　沈老太爷拈起了胡须，目光转向了沈俊：“所以，沈家百年，若是二十还没在科举上考中举人，这天资也就不用继续往下考了。”

　　沈随心怜悯的目光投向了在一旁傻乎乎地扳着手指头在数自己还有多久到二十的俊哥儿:她有一种预感，这沈老太爷这是在这里守株待兔等着自己的孙子们自投罗网呢。

　　按照之前说好的，上学之日的晌午饭由大房张罗了送过来，沈老太爷和孩子们就在这边吃。经过前日的那只烤鸡，几个孩子都对这大房的吃食充满了期待。其实那日的烤鸡，除了几个孩子，周到的陆氏自然先是孝敬了沈老太爷沈老太太，又给二房也送了一只。因而，沈老太爷虽然嘴上没说，听见刻钟一敲，他立时停下了:“那就用饭吧。”

　　王婆子的手艺大家都是惯的，不光是味道，连摆盘都能认出来。因而食盒揭开时，众人瞄了一眼，见是熟悉的样子就转向了下一盘。不过，今儿个直到拿到最底下两层层，才看到了新鲜的东西。

　　倒数第二层放着一只盘子，盘子不是往常的圆形，而是像花瓣一般有六瓣。这盘子也不是往常的白色，盘边是绿色，然后从盘边到盘心儿，那绿色由深入浅，最浅的接近白色的地方，摆着一朵花。这花共有三层，仿佛是最常见的牡丹芍药的模样，最底下一层是大红色，再中间那一层是桃红，再往上就是浅浅的水红色。不光是造型好看，细细一闻，似乎有肉香，豆香，还有花香味，层层叠叠，闻起来很浓郁，但是合在一起却异常地和谐。半夏微笑着说道：“这菜名叫花团锦簇。”

　　这盘菜吸收了所有人的视线，因此最后一碗清清淡淡白水一般清澈的汤被端出来的时候，大家只是瞧了一眼就过了，都纷纷伸出筷子往那朵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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