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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龙扣
少年步伐精妙,起伏间好似林中小兽,表情自在欢畅,让人看着也觉得舒服,朱允捻住腰间垂荡的绾带,苍目若有所思。
——“皇上…”首领低声道,“要属下过去么?”
朱允摇头,“他想要东西的主人过去,不会给旁人。”
“皇上…”首领还想说什么,朱允捋衣迈开步子,已经朝七崽走了过去。
咿?居然真的亲自过来?七崽收住步伐,注视着朝自己走近的老人,他白发斑驳,好像有些年纪,面容却又不像普通老人苍老不堪,仍是威严体面,一双凹眼像极了谷中振翅的雄鹰深目,被看见,就成了他的猎物。
七崽长这么大,就怕过两人,一是帝王谷主凌晓峰,他掌管谷中大权,连亲生女儿都能关在思过崖那么些年,另一个就是姑姑,她只要沉默,七崽就怕的要命,怕她生气,怕她伤心,怕她再也不管自己。
除了他俩,天下没有七崽怕的,但现在…走向自己的这人,他明明眼神里也没有凶意,但却让七崽生出莫名的压迫之感,心上大石重压,定住了脸上的少年无忧。
朱允朝七崽摊开手心,“是要我亲自来拿?”
七崽摇头,比划着自己开玩笑的,也没真想让老人家过来,跟着还朝朱允鞠了个躬,托起玉龙扣放在了朱允手里。
“你,哑的?”朱允温声询问。
七崽想点头,但面上却摇了摇头,琢磨着也不认识这人,还回东西,便要离开了。七崽踢起脚下的碎石子,朝着巷口转身走去。
——“皇上,该进去了。”首领上前提醒。
“额。”朱允忍不住又看了眼就要走出巷子的少年,轻握手里失而复得的玉龙扣,推开了虚掩着的孙家偏门。
孙府水榭
朱允到时,秦岩和孙荣已经候了一阵。朱允把玩着手中龙扣,拂袖坐定,淡眉微微抬起,“你俩要见朕?”
孙荣上前半步,神秘道:“您让属下查探的事,已经有些眉目。”
——“老九的伤…”
孙荣点头,眼里也满是兴奋,“钱庄在湘西有分舵,那里的掌柜密信予我,说湘西苗族有土方,曾经治好过活死人。那病者症状和九王一样,现在好的和常人无异。”
——“当真!”朱允话音发颤,“当真?”
“不敢欺骗皇上。”孙荣俯首,“这方子已经拿到,我让人细细看过,大部分药材孙家都有,就差一味药引,需要皇上相助。”
“太医院里,缺什么就去拿什么。”朱允大手挥过,“朕回去就与长安招呼声。”
孙荣摇头,低声道:“这味药引太医院暂时也没有,得等到开春三月,湘西进贡…”
“开春三月的湘西贡品?”秦岩隐有所思,“你说的是…蝮蛇胆。”
“蝮蛇冬眠,开春才会出没,蝮蛇剧毒,胆汁却是奇药,尤其擅治不动之症,这方子里最重要的就是蝮蛇胆,蝮蛇珍稀,胆汁更是精贵,千金难求,据属下打探,每年进贡也唯有一副而已,要是小年,难见蝮蛇,更是一副都难寻…皇上?”
朱允沉思,“只要进贡到宫里,多少你都尽管拿去给老九。往年进贡的蝮蛇胆呢?内务府可有留存?”
孙荣沉下声音,“如此珍贵的药材,一入库就会被内医院制成药用,不瞒皇上,我才得方子就已经让人去内医院打听,才知道这几年湘西年景不好,已经数年没有蝮蛇胆进贡,今年算是风调雨顺,不出岔子的话,等到开春…”
——“苗疆有良药,接骨生筋,起效如神。”秦岩低喃,“奇药奇效,也许真可以试试。”
“不论什么法子,不论多难得的药引,上天入地也要给老九得来。”朱允重捶案桌,“朕会暗授长安,开春三月,留下这副蝮蛇胆。”
朱允低吁了口气,深目又看向秦岩,“你也有事和朕说么?”
“末将夜访九王府,意外发现…王府里有一处暗道。”
“暗道?”朱允淡眉微动,似乎也不觉得太奇怪,“朕记得,那时前朝襄王府邸,襄王善战又有谋略,在自家挖个藏身之处也说得通。怎么?”
“暗道的入口,就在九王寝屋床后的墙后,奇怪的是…王府里少了一样东西。”秦岩低缓说出,“九王妃的剑。”
——“雀羽剑。”朱允脱口而出。
“皇上记得那把剑?”
“怎么会忘?”朱允抚须,“晓柔在茹贵妃身边长大,她最喜欢和老九一起练剑,一把龙鳞,一把雀羽,两人舞剑时,身影叠叠好似一人。”朱允少许回忆,沙声又道,“雀羽剑?不见了?”
“人没了,也无人留意过那把剑,但既然是和九王的定情之物,没理由无缘无故消失。”秦岩推测道,“剑就悬在暗道入口那面墙上,末将大胆一猜,会不会是…九王妃携剑从暗道离开,去追九王。”
——“怎么可能?”孙荣惊道,“九王妃落水溺亡,尸身都被打捞上来,一尸两命…都已经下葬十多年了。”
“够了!”朱允悲愤呵斥。
孙荣知道自己戳到皇上痛处,赶忙闭嘴不敢再说。
“二殿下这些年一直惦记着九王府,皇上知道这事么?”秦岩鼓起勇气又问。
“朕知道。”朱允收起情绪,“老二死性不改,正事不做就知道陷在美人窝里,他打九王府的主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是不好意思向朕开口,就求着得势的兄弟做主,偏偏汐儿最在意她九哥留下的东西,这些年从中斡旋,总算没让老二得逞…朕见保得住,也没有多加过问…”朱允抬眉,隐约明白道,“秦岩,你是想说…老二志不在宅子,而是宅子里的东西,那条暗道?”
“心心念念十几年的房子,一定是有让他牵肠挂肚的东西。”秦岩果决道,“暗道几乎没人知道,但他又生怕哪天被人发现。旧宅有暗道也没什么奇怪,但他越想得,就越奇怪,末将联想到九王妃不见的雀羽剑,就更觉得其中有蹊跷。皇上…”
——“九王妃之死,难道和二殿下有关?”孙荣眼神一僵,“去追九王…为何要去追?她怎么知道九王去了哪里?就算是九王告诉她,他去帝王谷也是一诺千金,九王妃明事理,当时都没拦下他,事后怎么会再去追…秦将军?我不明白。再退一万步来说,暗道?为什么要走暗道?”
“皇上。”秦岩没有回答孙荣一个接一个的疑问,他知道,皇上睿智,一定可以洞悉自己刚刚所说。
“因为她知道,老九必将一去不再复还,不是以身守诺,而是…落进别人设下的套路。”朱允骨节凸起,一字一句沉痛吐出。
——“九王妃怎么会知道?”
见秦岩沉默,朱允低咳道:“说出你心里想的,看看是不是和朕想到一处,不论想到哪里,但说无妨,真真假假,朕都恕你无罪。”
秦岩单膝跪地,“这些,末将昨晚就已经藏进肚里,连小丫头都没有说。人心险恶她已经见过,末将不想她再担心受怕更多。皇上,殷将军战死后,他的旧部分散军中,但都惦记着殷将军的恩义,对九王妃也如主上。这些旧部,有的驻守南方,有的扎根北境,九王夫妻虽然和他们没有太多来往,但殷将军余威尚在,只要九王他们招呼声,还是能尽归所用。”
“说下去。”
“我问过九王府的老奴,他记得,九王失踪后,王府人来人往,各色来路都有,还有…殷将军旧部进出。”秦岩沉着继续,“九王妃忧心夫君,召来父亲旧部在各地查找也是正常,王妃口碑在外,人人都赞叹她的好处,如果知道夫君真是去帝王谷抵命,她绝不会加以阻拦,但如果知道是谋害她夫君的圈套…”
“她怎么会知道?”孙荣惊得打断,“连皇上也才知道不久…”
“殷将军散落各地的旧部,孙老爷?”秦岩握拳,“这些人身在前线,融在军中,他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知道很多朝上人,局中人看不见听不到的事。如果我想的不错,九王妃是从他们口中零星的消息线索里,意外整理出一个猜测…”
“猜测!?什么猜测!”
“南蛮之乱。”秦岩深望不语的朱允,“皇上,是南蛮之乱。”
——“那年南蛮突起叛乱,势如破竹,护城令发到云都各家各户,那也是朕登基以来,最近乎绝望的一场战事。”
“南蛮二十四寨突起叛乱,不过半月就连取大燕七城,直逼云都而来。”秦岩幽声道,“末将这些年常常在想,南蛮对大燕俯首称臣多年,大燕军力也多部署在北方,从没把区区南蛮当做大患,就算有异动,也绝不会来势如此迅猛,让燕国南方溃不成军。除非…”
——“除非…”朱允眼光深邃又绝望。
“南蛮叛乱是蓄谋而生,得了燕国里应外合,才会短短几日就连番告捷,直奔云都而来。”秦岩垂下头颅,“皇上,十六年的南蛮之乱并不是外邦侵犯,而是大燕内乱,有人…要借南蛮的手…通敌卖国,意欲谋朝篡位!”
孙荣虽然追随朱允多年,也替朱允暗中谋划许多,但他毕竟是个文人,阴谋阳谋见过,但谋朝篡位却是想都不曾想过,听秦岩咋声如雷,孙荣脸色一白,软软坐在了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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