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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七章
“咪！”“喵！”“嗷！”
这样叫着，一群毛绒绒的小可爱在沈卯带着五虎退乘坐着石亭升上浮空岛上之时扑了过来，围在他们俩的脚边转悠。
“……”
沈卯沉默了。
她数了数，一只不落，一共五只。
原先一直不见从理论上应当一直跟着五虎退的五只小老虎，她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不幸的意外，所以虽然感到疑惑，却没有去问五虎退这个问题。
“那、那个……”
五虎退抱起其中一只小老虎，一只手握着它肉乎乎的爪爪，朝着审神者摇了摇算是打招呼，“大人，还有印象吗……？”
他期期艾艾地问着，五只小老虎也是一模一样的期待表情，扒拉在五虎退头顶上的那只还“呜”了一声歪了歪脑袋。
印象？什么印象？
沈卯稀里糊涂的，有些抱歉地摇了摇头：“没有……不好意思啊。”
“……”
五虎退张了张嘴，未语泪先流了，眼见着那剔透的泪珠从止住哭泣不久、还带着红肿的眼眶中滚落了出来，就好像他心中的不解与张皇漫到溢出来了似的。
“……呃、”
沈卯手无足措了起来，思绪混乱了片刻，她冷静了些，迟疑着、颇有些迟疑地抱了抱默默流泪不出声的五虎退，全当作安慰，“你……你先跟我来。”
沈卯牵着五虎退，还有一群小老虎并一只狐之助向主室走去，拉着他坐在了几案旁。
她左思右想，都觉着这场景隐约有些古早言情流小说里“你听我解释”“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的变种版本：“你给我解释”“我不解释我不解释我不解释”。其实有些误会一早地解决完就了事了，也不会因为误会徒生间隙、累积缠孽。
“你——”
她坐下来再看，才发现五虎退已经静默地泪流满面了，她只得叹了口气用手抹掉了他的眼泪，“我的确没什么记忆。你要是还记得，不介意的话，能告诉我‘你和我’的事情吗？”
“……嗯、嗯！”
先前还萎靡不振的五虎退听言顿时强打起了几分精神，“事情是这样的——您、您还记得您上学时、路过的一家五金商店吗？”
……那是冬日。
寒冷凛冽的时节中，他瑟缩在钢管里，为的不止是规避寒风，更是为了借闹市的烟火人气躲避时之政府的搜捕。
身为楔之位本丸的付丧神，他却擅自逃离本丸来到人世，此等行为是会为他招致重罪的。
可是，如果可以的话，谁又会随意做出会为自己招来祸患的行径的——五虎退也着实是逼不得已。
太痛了，太痛了，实在是令人太痛了，虽然这个他的身体上当时还未来得及被赐下伤痛，然而揪紧的心脏却好像是被割破得满目疮痍之后、又强塞进既咸涩又辛辣的水中一般，令人困惑地想道，或许继续维持着刀剑之身会比较好。
“……”
即使躲在钢管里，那种捂不热的刺骨冰寒还是“呼呼”灌了进来。
……为什么是他呢？
……他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是因为小老虎们也是“五虎退”的一部分，所以他才能在外力的加持下借着小老虎的身体逃入人世间，好探听消息吗？
【“还有一个原因，毕竟，你被义满将军的遣明使带去过那片土地嘛。”】
【“您、您要找的，能打破本丸这个状态的人……就、就在海对面的那个国度吗？”】
【“哈哈，是我们要找的哦？——请对自己信任些吧、退。”】
然而，凭借这副只有自己几分之一的孱弱姿态，他真的能在人群中找寻到一个能打破困境的人……说到底，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打败审神者呢？
小老虎模样的五虎退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但是不完整的他，思维还是快要连带着身体一并冻僵了。
而一旦闭上双眸，就会想起那天——
面前是兄弟们鲜血淋漓的扭曲化的肢体。老虎们虽然没有到处乱跑，乖乖地簇在了他的脚边，白色的毛依旧不可避免地沾上了血迹。
“……呜啊啊啊啊啊！！”
“药研哥……、乱哥……大家……！”
被近侍传召进了这个房间，五虎退甚至没有来得及注意到他现在的主公，便因为兄弟们的惨状而发出了凄惨的悲鸣。
“呜呜……”
泪珠从清澈的金色眼瞳中不断流出来，滴落在地上，晕染开了已经干涸的血泊。
“呜呜……”
但他仍然吸着鼻子、向前踉踉跄跄地强行，想要将兄弟们解救下来。
“居然这就这样忽略我了吗，”
着着青红叶配色的十二单，那位来自神道世家的姬君却不着体统的地露出了欺霜赛雪的双肩和背脊，“这可不是好孩子应该有的行为啊，退。”
“主、主人……大人！——”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虽然他现在身处于天守阁最顶层的阁楼里，密闭的空间除了墙壁上镶嵌的荧光玉石，再无任何光源，而略显昏暗，但是短刀良好的夜视能力还是让他看见了对方手里把玩的——一对熟悉无比的薄花色的眼珠。
“呜，唔、呕……——！！”
从生理和心理就感到了不适，这个生性本就敏感脆弱的付丧神后退了几步，本体刀的刀鞘和什么物体相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
颤巍巍地转过头，他不由得崩溃地跪坐在了地上，任由一些尚且新鲜的血液打湿了他蜜柑色的护膝绑带和洁白的衣袖袖口。
“……啊啊、呜……”
只有口中发出了不成调的哀鸣。
映入五虎退的眼帘之中的，是几个和特殊材质连接在一起的，透明的部位，长度大约有50公分的圆柱形状的罐子。在同样透明的液体里沉沉浮浮，注视着他的，有泛蓝的银色的眼珠，赤金色的眼珠，藤色的眼珠……但是数量最多的，就是审神者手上把玩的那种色彩的眼珠。
“骗、人的吧……”他的双瞳失去了焦距，倒映处了被捆绑在架子上的乱藤四郎，“乱哥？……”
虽然失去意识的大家都是破破烂烂的布娃娃的样子，可是，唯有乱藤四郎——他的脸，简直不敢想象那位娇媚艳丽的审神者大人到底使用了怎样、与她的美丽外表相反的狠毒手段，烫伤，鞭伤，划伤，腐蚀……统统都出现他甜美的脸上。
“为、什么……啊……”
为什么这个本丸里的兄弟们时不时就会消失一段时间？五虎退原本以为他们也被审神者大人派往了远非自己能力所能驾驭的战场上了，却不知道他们受到的是更加惨无人道的待遇。
“嗯，你问我吗？”
有着金色菖蒲纹饰的木屐，完全依照礼仪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审神者不急不缓地前进，离五虎退越来越近，“你不觉得美丽吗？”
“可是这份美丽，却并不属于我，这是多么大的遗憾啊……”
审神者抚摸着自己的脸，眼神迷离。这位审神者也的确有孤芳自赏的资本。
“我很中意哦，尤其是眼睛，不是被称作——心灵之窗什么的吗？一个人或许会骗人，但是，他的眼睛绝对会坦诚一切。所以，我最中意眼睛了呀。”
审神者的嘴角弧度弯起，“呐，退，宗近找了你吧？告诉主人吧、他对你说了什么，说出来吧。”
“……”
“告诉主人吧，”
美丽的审神者轻柔的抚摸上了颤抖不已的五虎退的脸，五虎退只觉得自己被触碰到的地方被灼烧一般地疼痛起来，“很紧张吧，很难受吧，所有的一切都压在自己的肩膀上的那种感觉……明明完全与我无关呐，为什么要找上我呢？我凭什么负责呢——对吧？”
说着貌似与五虎退感同身受的温柔如水的言语，审神者涂着大红丹蔻的指尖却以截然相反的狠辣动作，摁捺在他的眼眶上，眼见着就要将他的眼球抠出来——
砰——！
装着眼球的玻璃罐子被撞翻在地，一个没有起伏的声音传来。
“主人，三日月宗近带到。”
“都说了不需要三日月宗近不需要三日月宗近！！”
先前还从容自在的审神者没有任何前兆地暴怒了起来，她一脚踹上了来者的肩膀，尖锐的指甲在他的脸庞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可怖伤痕，“那个该死的老不死他的眼睛我‘看’不得你听不懂吗！就这样给我擅作主张！！真是的……！一期一振！？……你是不是已经坏掉了？怎么，跟了我这么就，现在终于到极限了？坏掉了？呵呵呵呵呵……”
喜怒不定的审神者又缓和了态度，以一种怜爱的神情揩去了没有任何表情的一期一振脸上的血液，点在了自己的嘴唇之上：“还说什么一生一振便足矣……不过是背负虚名的废铁罢了，什么吉光之名啊，和普通的刀剑也没什么区别嘛，本来还以为你还能算特殊的呢……啊、对了，你说，宗近在门外吧？”
审神者眼珠一转，若有所思地站了起来。她拖着逦迤的裙摆，眯着眼睛乜了五虎退一眼便走出了房间，五虎退只觉得被她看了那么一眼，还安分待在眼眶中的眼瞳都生出了被指甲划过玩弄的痛觉，像是被激了一下，他终于从这噩梦一般的场景中回过神来，看着闯入这个房间的兄长，僵硬地微笑道：“一期、一期哥……？”
是从初见起，就和他的印象中截然不同的兄长。此刻的他，神情麻木，眼眶深陷，与其期待他下一刻就解救他，倒不如相信他已经成了审神者的傀儡了。
所以，当他朝着五虎退拔刀出鞘的时候，五虎退居然还能想着“果然如此”。
……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用那干涸的双眼流着泪，用那嘶哑的咽喉说着歉意，用那冰冷的怀抱拥抱他，最后却还是高高举起了蒙上尘埃的刀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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