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无双

　　尹天仇傻在原地，无辜问道：“为什么啊？”

　　杜若风半眯着眼，掠了下于屋外张望的樊清雅，低声道：“总之不许。”

　　尹天仇顺着杜若风视线，瞄见樊清雅时，刚巧对方回身，红木楼梯拐角处留下一抹绿影，方意识到，之前杜若风化名‘周晨星’，便是不想令他人知晓身份。可如今，若还唤他‘周晨星’，不巧将那启暝引来该如何是好？

　　思及此，尹天仇再开口时，与杜若风低声唤道：“杜…小白？”

　　杜若风懵怔抬眼：“什么？”

　　尹天仇笑道：“你总要有一个名字的，看你穿着白白的，长得也白白的，唤你小白好了？”

　　杜若风半张脸闷在被子下，盯了尹天仇良久，迟钝着翻身，一整天，都没再跟尹天仇说话。

　　尹天仇忐忑着守在杜若风身边，只午饭时拿着铜板，去楼下小摊贩手里买了四个馒头，自己吃了两个，留下两个放在桌上，杜若风却碰都没碰过。

　　夜色渐暗，尹天仇无聊之际，将墨砚开，摊开宣纸于其上默写起《庄子》，一边写一边念叨着，偶尔声音一放大，不免瞧一下杜若风，忙压低了声音，继续默写。

　　待了许久，尹天仇才觉出不对劲，想杜若风睡了一整天，便算是受了伤，如今也该醒了，此刻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会不会是死了过去？他若是死了，自己可怎么是好？他可连遗言都没交代呢！

　　不慌时，尹天仇开口，怯生生道：“杜…小白？小白？小白？”

　　杜若风从被子下探出头，晕乎乎睡了一阵，这会儿又被尹天仇吵醒，好歹休息了一天，倒也没很气。起身靠在床上，与尹天仇冷冷道：“做什么？”

　　尹天仇缓了口气，蹭了蹭手指，将馒头扔给杜若风道：“你一天没吃东西了，不饿吗？快吃点吧！”

　　杜若风接住馒头，瞟了眼边缘处的墨水印，道：“我不饿。”

　　尹天仇上前，至了杜若风面前，探手摸了摸杜若风额头，复摸了摸自己的：“还以为你病了，不过还好啊，怎么会不饿？”

　　杜若风盯着尹天仇那只手，半晌转过眼去，喃喃道：“没胃口。”

　　尹天仇只当杜若风惦念着死去的姝姝与妹妹，与其劝道：“不吃饭怎么可以？你身上受着伤呢，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的。”

　　杜若风刚要开口，复听尹天仇道：“而且你不还要为妹妹报仇吗？一直这样下去，怎么行啊？”

　　杜若风愣了愣，转即低下头，勉强咬了口馒头：“好难吃啊。”

　　尹天仇望了眼那馒头，挠挠后脑勺道：“都凉了，怎么会好吃，你喜欢吃什么？明日我买给你。”

　　杜若风摇摇头，仍一副生无可恋的姿态：“随便。”

　　尹天仇撇撇嘴，像个小怨妇般嗔怪道：“那我买了你又觉得难吃？你还是告诉我吧！你到底喜欢吃什么啊？”

　　杜若风垂眸，手指捏了捏那硬邦邦的馒头，道：“总归，不会变硬的就好了。”

　　尹天仇想了想，第二天便贴心地为杜若风买了两碗南瓜粥。杜若风饿了一整天，一大早喝起南瓜粥来心满意足，可惜胃口不好，着实也喝不下两碗。呆望着剩下的一碗粥，问道：“做什么给我买两碗？我看起来很能吃么？”

　　尹天仇摆手：“自然不是，只是你昨天都没有吃东西吗！而且你还受着伤，吃多一点比较好啊！”

　　杜若风却将白瓷勺撂下，回身望向窗格外，街道上摩肩接踵：“我吃饱了。”

　　尹天仇望了眼南瓜粥，几分欢欣地将之揽到面前，闷头喝了起来：“那不好浪费的，本来就没有多少钱，还是我来吃了吧。”

　　杜若风见尹天仇吃的香，好奇问道：“怎么你没吃东西吗？”

　　尹天仇摇头：“吃了，可是现在又饿了，也是奇怪，你怎么可以吃那么少，我总是感到饿！”

　　杜若风白了眼尹天仇，手心抵着下巴，偏生出一股俏丽，看得尹天仇有些傻眼，不由赞叹道：“是不是吃的少的男孩子，都会比较好看啊！”

　　杜若风回眸瞧了眼尹天仇，朱唇不由一抿，与其道：“你纵是讨好我，我也没解药给你。”

　　尹天仇将南瓜粥摞至桌上，抹了抹嘴巴道：“我相信你没有解药，可你怎么不信，我是真心想要帮你，与你做朋友呢？”

　　杜若风定定望着尹天仇：“你为何想要与我做朋友？就因为我看上去像个好人？”

　　尹天仇双腮泛红，不自在抹了抹后脖颈，与杜若风坦诚道：“总归，我救下了你，帮人帮到底，方丈说过，一念之差，未必是错，既走了这一条路，其他的，我便不管了。”

　　杜若风似有所悟，垂眸望了眼桌面，失魂道：“我本来以为，我相信的人，如今都死了。便算你相信我，我也不相信你。”

　　尹天仇笑道：“我清楚的，更加明白，你便算是受了伤，杀了我也轻而易举。我知道你这么多事，你没杀我，怎么都算是对我好，对我这么善良的人好，一定是个好人啦！”

　　杜若风被尹天仇逗笑，嘴角克制着一抖，转眼望向窗格处，滞了良久，再开口时，竟像失了魂般，与尹天仇诉起衷肠：“那天夜里，我在丹炉房看剑谱，忽听到丹炉后传来一声细响，我清楚，那是若星，她就是喜欢藏在丹炉房中，趁着我不注意吓我一下，我自然宠着她，故意当成不知觉。只一时疏忽，却听到窗外窗来一阵风声，疏忽而来，直逼向我，若星比我先察觉到，便为我挡了下来。回身时，那人已经走了，而若星，却已经……”

　　尹天仇反应片刻，追问道：“你既没有见过那凶手，又是如何知道，凶手是陈拓的？”

　　杜若风望向尹天仇，未想他记性如此好，还记得陈拓名字。想之前在山中破屋中，尹天仇自报姓名，杜若风后来复问了几次，才记住‘尹天仇’的怪名字。顺遂道：“永世剑法是我所创，剑气自为我所熟悉，当年我见到陈拓，被他故事所感，令其为交换，赠予了他永世剑法。想不到他天分极好，原本十五年才可练成的剑法，他只消三年便练得出神入化，江湖之上风名一时。可谁能想到，他居然想要回来，杀了我……”

　　尹天仇将手横在桌上，与杜若风分辨道：“你可是与他有过什么过节？难道，他只是为了，不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的剑法是从你手中换来，才要杀你的？”

　　杜若风冷笑，道：“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这些武林中人，我早该清楚，当他们选择道貌岸然的一刻，我就不该相信他们。”

　　“可这世上，除了陈拓，便没有人会永世剑法了吗？”

　　“除了陈拓，便只有我和妹妹若星会，陈拓怕是想不到这一点，才会来的。”

　　“但你又是如何确定，陈拓没有将永世剑法教给其他人，而是其他人来杀的你妹妹呢？毕竟你没有见到那人的脸，且只凭一个剑气，未免太过武断了吧？”

　　杜若风决绝道：“我可以确定，我妹妹便是死在永世剑法之下，陈拓究竟有没有教过其他人永世剑法，我管不着，我唯一在乎的，便是找到陈拓，只要找到陈拓，便算不是他杀的人，一切也都会清楚。”

　　“可你发布的江湖悬赏令，是要陈拓的人头，若是这样，哪个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帮你杀了陈拓，可其实陈拓不是凶手，不是很冤枉？”

　　“他冤枉？”杜若风冷哼一声：“便算不是他杀的，那永世剑法，也必定是他教的，因为他，我妹妹死了，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该死！”

　　尹天仇复道：“可你有没有想过，陈拓死了，倘若他真不是凶手，你岂不是这辈子，都找不到杀人凶手了？”

　　杜若风凝眸，与尹天仇冷言道：“你莫不是认识陈拓？为何极力为他开脱？”

　　尹天仇目色一个认真，与杜若风道：“你怎么这样说？你又不是不清楚我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认识那陈拓，不过就事论事而已。”

　　杜若风却道：“我怎么清楚你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只有你自己清楚。便算你说自己是个书生，我又怎能相信。”

　　尹天仇歪了歪脑袋，与杜若风道：“也是，你便是不相信我，才会喂我毒·药的不是？”

　　杜若风的回答可谓冷漠至极：“说实话，我当初根本就没想留下你的命。”

　　尹天仇惊愕一瞬，继而吐出口气：“是了，不过我救了你，你便不忍心杀了我，觉得这样不人道不是？虽这样无法说明你是个好人，但起码可以证明，你是个讲道义的。且你定是很爱你妹妹，不然的话，也不会想都没想，事情还没搞清楚，便一时冲动，发下了杀陈拓的悬赏令不是？”

　　杜若风噤声不语，尹天仇略感尴尬，待了片刻，复道：“那么之后呢？你打算如何？”

　　杜若风轻扣桌角，弹出一个清脆声响，声音很有底气，话却是：“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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