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侯养成日志

　　陆粱正趴在桌子上发呆，嘴里喃喃地念着什么。见梨霜进来，他高兴的站起来，接过梨霜手里的吃食，放在桌子上，然后兴奋地说：“梨霜，我已经能够将千字文、三字经、幼学琼林、和龙文鞭影都倒着背了！”

　　梨霜看了看他，再想想清哥儿连四句都背不下来，不禁感慨人与人真是生而不同，虽说陆粱如今诸事不通，却天生与文字相宜。

　　陆粱的脸有些发红，眼睛却亮亮的，梨霜觉得有些不对，伸手探了探陆粱的额头，又摸了摸他的后背，竟是一手的汗。

　　“少爷，你有些发热。”梨霜道：“每日定要盖着被子睡觉，千万不要在着凉，梨霜明日给你拿药来好吗。”

　　“可我不想吃药。”陆粱原是吃惯了药的，近一年多来身体强健了些，从每日一碗药变成了三日一碗，自父母去世后他便不再吃药，却反而觉得每日不再那么昏昏沉沉了，此时便有些抗拒。

　　“那便不吃药，梨霜给你带姜糖水喝好吗？”陆粱只是稍微有些发热，熬些姜糖水喝多半会自愈。他之前喝太多补药了，梨霜不是医生，也不敢随便给陆粱煎药。

　　“好。”听到“糖”字，陆粱乖乖的点点头。梨霜这才从怀里掏出宣纸和毛笔来，陆粱马上接过去，白净的手指抚着纸张，不愿放开。

　　“我又可以写字了。”陆粱抬起头来冲梨霜傻笑，一副不识愁滋味的模样，竟然让梨霜的心情也好了些。

　　她又从袖里拿出一把袖珍铜剪子，握着陆粱的手，一个个修剪他已经长出白边的指甲。陆粱连手指甲的形状都生得很好，修长而秀气。梨霜欲将它们每个都修剪的平平的，可无奈从前并没有伺候过人，倒将陆粱的指甲剪得像被狗啃过的一样。好在陆粱一贯没什么要求，只是用另一只手支着头，认真观察着梨霜的手和她手里握的剪刀。

　　待收拾完了，梨霜才嘱咐道：“少爷现下病了，也不要太过劳累自己，平常多休息多静养。”

　　陆粱点头，道：“梨霜，昨日我爹娘和杏雨都来看我了。他们说我马上就能出去了，叫我不要害怕呢。”

　　“那他们定然不会骗你的。”梨霜知道陆粱是做梦了，不过若能有这样的信念对他只有好处，也便安慰他道。

　　回到房间后梨霜又点上一盏油灯，将宣纸铺在桌上，斟酌着画些什么图案。说实话她已经很累了，这具身体不过是个未满十岁的孩子，自进了陆府后也未做过什么粗活，经历了这一连串的事情后她只想好好地倒在床上休息一番。可是她不能，在田头庄她不过是个什么都没有的丫鬟，虽然阮氏派鸯儿暗地里帮助着她，可她却不敢也不能完全依靠和信赖这一份帮助。

　　陆粱只能靠着她，而她只能靠自己。

　　就画燕子吧。今早上她看见梁间燕子筑了新巢，在柳枝间穿梭，也不知是何处飞来的。这些小东西，去岁是不是也曾在赵府筑巢呢？是不是她童年时曾经看过的那几只燕子？她在陆府时打听过，这一世赵家并没有一位叫赵清仪的小姐，陆赵两家也没有结为姻亲，虽然此生或许再难见父母了，这个消息却给了她莫大的安慰。

　　想着想着，眼泪流了出来，她赶忙用衣袖擦去眼泪，可不能打湿了宣纸。

　　鸯儿梳洗完进来时，便看到梨霜的桌前已经有一幅画好的燕子穿柳。柳枝风中轻抚，燕子轻盈灵活，根根羽毛分明，更难得的是画出了一派春日勃勃生机。若是绣在帕子上，与自己那身嫩黄色裙子十分相宜。

　　梨霜不在屋内，鸯儿便凑近去看那副画，越看越喜欢，她感觉这幅画就是为了刺绣而生的，恨不得立刻摹了去绣帕子。

　　正在这时，梨霜从屋外打了一盆水进来，鸯儿立刻直起身来，走到梨霜身边，同她一起将水放在洗脸架上。梨霜刚刚已经看到鸯儿在自己的画旁边呆着，此时便只假装不知，问道：“鸯儿姐姐，这是怎么了？”

　　“妹妹，这幅画是你画的？”鸯儿扶着梨霜的手臂，指着桌子上的画问道。

　　“少爷今日多赐了些纸，我一时手痒便随意涂抹了几笔，让鸯儿姐姐笑话了。”梨霜谦虚的笑笑。

　　“你既然是随意画的，便把它送给我吧。我觉得这画倒挺精细的，虽然图案简单了些，绣个帕子角倒还使得。”鸯儿立刻接话道。

　　“这值得什么？鸯儿姐姐若是喜欢，便随意拿去。”梨霜正想借鸯儿之手将自己的作品传到淑姐儿身边，自然应了。当初便是父亲也赞赏自己的画作，那时候闺中女儿的字纸不便外传，谁承想如今自己竟然要主动找人来绣自己的画。

　　果然第二日鸯儿便开始找来针线、帕子要绣，还嫌自己用炭笔临摹的不好，硬是让梨霜又再她的帕子上重画了一回。也不知道是平素手生还是怎么，鸯儿觉得自己明明是照着画绣的，燕子却呆板的很，无奈只得又去找淑姐儿，央她帮自己绣帕子。按理说淑姐也算是主子，怎可能帮一个丫鬟绣东西。但是如今她被丈夫休弃回家，弟弟不待见、嫂子更是将她当一个吃白饭的佣人，底气也便不足了。更何况鸯儿还承诺绣的好了定会给她十钱，她便再没有理由不答应。

　　梨霜陪着清哥儿上了两三日学，算是摸清楚了他的喜好。平素只要凡事依着他，上课提醒他如何回答夫子的问题，午膳带他喜欢吃的东西，时刻准备着些零嘴吃食，再给他长面子，他便不会闹腾。是以这日清哥儿在诵读的时候，便答应她让她到外面随意走走。

　　梨霜谢过清哥儿，径自踏出了社学。今日的天有些阴，她也不知要往哪里去，自然是不能走的太远，一会儿还要给清哥儿研墨。梨霜见社学旁的竹子生得可爱，还有一条小径曲曲折折，便信步朝竹林里走去，随意想着心事。

　　这些日子在灶下给秋妈妈帮手，自己倒学会了好些菜式。上一世母亲便喜调羹汤，家里虽有许多婆子下人，父亲和自己仍旧最喜欢母亲做的小食、糕点。她在闺中时虽也学了几道，却不足以应付厨房的活计。跟着秋妈妈做事后，也便先把那些雅食抛到脑后，一心一意做起了家常菜。

　　眼前满目清新，翠涛阵阵，梨霜觉得分外惬意。可她没有感觉到，有一个人自她走出屋门的那一刻就盯上了她，并且悄悄跟随在她的身后。

　　竹林中心是一块可以平坦的大青石，梨霜走得有些乏了，便用衣袖随意擦擦石头坐下。方才放松了一下，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霜降，咱们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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