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侯养成日志

　　听到鸳儿的呼喊，梨霜只能赶紧拿过陆粱手中的碗，嘱咐道：“少爷安心在这里歇息，梨霜明日再来看你。”

　　陆粱点点头，阴暗的房间里一切都显得那么暗淡。可梨霜没有时间想那么多，她快步走出房间，鸳儿看到她出来冲她点点头，将房门锁了，两个人隐在院子角落里的樟树下。

　　从后院里出来一个人，却是侯家的小厮华儿。他今年才十二岁，是以能够进出内外两院。平素院子里的粗活他都要帮手，还得陪清哥儿玩耍。他手里拿着一根蜡烛，朝外院走去，忙活了一整天，终于可以歇息了。

　　待华儿离去后，鸳儿与梨霜才从树阴里出来，前后脚回了房间。躺在有些潮湿的床-上，梨霜本想回顾一番今日发生的事情，可她实在太累了，竟不知何时就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颇为平静。从秋妈妈处梨霜才得知，原来清哥儿每日要到离田头庄不远的社学读书，每四日一休，她刚来那日是正好撞上清哥儿休息，家里才从早到晚吵闹不休。如今清哥儿上学去了，她便在厨房里打下手、帮闲，晚上与陆粱偷偷见一面，日子倒也不难过。

　　谁知这日清哥儿放学回家，便大发雷霆，梨霜恰巧被秋妈妈支使去堂屋送些加了洋糖、胡桃仁的三友茶给阮氏、刘氏和淑姐，遇到这般景象，不禁暗叹自己倒霉。

　　“我不管！凭什么他有小厮跟着我没有！”清哥儿一把将手里的书袋甩到地上，里面的《千字文》和《龙文鞭影》跌了出来。梨霜沉默的将三友茶放在了阮氏、李氏和淑姐的手边，忍了忍，没忍住，还是上前将两本书捡起来，将折页理平再放回清哥儿的书袋中。“爱惜字纸”是赵家的家训之一，她实是无法看着这两本书就这么躺着。

　　好在此时堂屋里也没人有功夫关注她的举动。

　　刘氏苦口婆心的劝道：“清哥儿，他爹是巡检，是官老爷，自然有小厮。你干什么同他去争。”

　　“巡检怎么了，不过一个芝麻大小的官！能和陆家比吗？”清哥儿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刘氏的腿撒起娇来：“娘，我们在这里代表的也是陆家的脸面，我要是连一个小厮都没有，不也打了老爷太太的脸吗？”

　　刘氏看到儿子这幅样子，也是无奈：“你要是非要小厮，明日便要华儿跟了你去。”

　　“我才不要华儿。”清哥儿嫌弃的说：“方尚光的小厮白白净净的，打扇研墨样样在行，还能识字。看华儿那粗蠢的样子，除了刷马桶倒夜香，还会什么？”

　　阮姥姥看不下去，插口道：“清哥儿，说到底我们也不过是替老爷太太守院子罢了，何苦要同别人这样攀比。再说了，在田头庄这个地界儿，我们上哪里去寻一个能读会写的白净小厮来？”

　　清哥儿听了这话，张嘴又不依不饶的闹起来。刘氏自来听不惯婆婆的说辞，看不惯婆婆的做法，更何况儿子此时泪眼婆娑的样子让她心疼的不得了。她摸着清哥儿的头道：“你若是要一个能读会写的白净小厮也不难。”说罢抬眼望向正准备退出去的梨霜。

　　梨霜感到两道目光射在自己的背上，紧接着刘氏便开口了：“梨霜，你原是陆府二少爷的贴身丫鬟，想来必是能够识字了。”

　　梨霜恭敬地开口道：“回太太的话，梨霜不过粗通文墨而已。”

　　刘氏见有戏，细眉挑起。上下打量梨霜一眼，又想起陆粱乃是个傻子，不免不放心的追问一句：“你知道书童都是要做些什么吧？”

　　梨霜心中飞快的思索着。凭心而论，她自然不愿意跟在清哥儿的身边，但是若每日都困在田头庄，譬如坐困愁城，终究是难有出路。于是她点头道：“梨霜知道。”

　　“那就结了。”刘氏得意的瞟了一眼阮氏，用手点了点梨霜：“你的造化到了。”然后她看着自己的儿子，温声道：“你看将梨霜打扮成小厮的样子，让她每日在学堂上伺候你如何？待她回来，还照旧让她在厨房做事。”

　　清哥儿站起身来，趴在刘氏的肩膀上道：“让她打扮成小厮给我看看再说。”

　　刘氏点点清哥儿的脑袋：“你呀，就是鬼主意多。”然后不耐烦地对鸯儿说，“还不快去那身衣服给她。”

　　鸯儿点头应是，不多久梨霜便穿着小厮的服装出现在众人面前。水绿色的襦裙换做深蓝色短褐，脚踩布鞋，头上仍梳着双髻。梨霜本就是清秀中带着英气的长相，8、9岁的年纪也分辨不出男女来，这样一看果真是个极清秀的书童模样。

　　清哥儿这才露出笑脸，拍手道：“就是她了。我看方尚光还得意些什么。我看她就叫做霜降吧。”说罢走到梨霜身边，道：“你若是好好的，好吃好喝也有你一份，若是不给我长脸，”他在梨霜眼前挥了挥拳头：“我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梨霜见着拳头，面色却不变，点头应了，不免又被刘氏拉到房里各种叮嘱，将清哥儿的书本以及笔墨纸砚都一一认过，这才又回到厨房帮忙。秋妈妈倒有些不舍梨霜，当梨霜保证每晚仍来厨房后，她又开始感慨起梨霜命不好来。天天和清哥儿呆在一起，可不命苦？

　　待晚上看过陆粱后，梨霜悄悄地回到房间，鸯儿正对坐在床-上取她那对铜鎏银葫芦耳环，见梨霜进来，道：“哟，这不是霜降兄弟吗，怎的还跑到我们房里来了。”

　　梨霜朝鸯儿苦笑道：“鸯儿姐姐，你就别打趣我了，明儿如何还不知道呢。”

　　鸯儿虽然不想梨霜又进了主人家的眼，但是一想她要天天陪着清哥儿，也便平衡了不少，又想到梨霜说不定能跟着清哥儿去镇上，便道：“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你别放在心上。若是你能去镇上，也帮我们看看有什么有趣的事物。”

　　梨霜笑道：“若能去镇上，定然给两个姐姐带礼物回来。”

　　鸳儿带梨霜见过陆粱后，又去老太太那儿交还了钥匙，是以这时候才进得门来，听到这一句，她笑道：“哟，不得了了，才穿上小厮服呢，就要送姐姐妹妹礼物了。”

　　梨霜哈哈一笑，上前挽着鸳儿的手道：“这么美的姐姐妹妹，我甘之如饴。”几个人又笑谈了几句，各自梳洗睡去不提。

　　第二日卯时梨霜便起身梳洗准备，穿上短打，又替清哥儿收拾整理书本文具，清哥儿又是不愿起身，又是要吃早点，拖到了辰时两人才从院子里出去。

　　这是梨霜才知道，原来清哥儿竟然是做牛车去上学的。这田头庄的田地虽属上等，一亩地每年也能收上八-九斗粮食，瓜果蔬菜无算，但陆家却只占其中300亩田地。平素只有管事下来收粮，主人家从未来过，是以侯家居住的院落才如此狭窄，家里也并没有豢养马匹。

　　华儿执鞭赶牛，梨霜和清哥儿坐在车斗里，梨霜这才完完全全的看到了田头庄的风光。远山如黛，环抱着眼前的村庄，平整的水田铺陈开来，却又被田埂分成不同的方块。还没到插秧的时候，是以田里只有几只鸟儿驻足，似乎在寻找着吃食。高低不平的黄土路边开着白色和黄色的小花，一队鸭子摇摇摆摆的自牛车边经过。

　　乡村的风景大抵相似，梨霜却贪婪的看着周遭的一切，要到什么时候她才能毫无顾忌的在这田间地头随意走走，想停便停，想歇便歇呢？

　　牛车晃晃悠悠了将近两刻钟，终于到达了德常社学所在的皂罗村。这个村庄有着不输田头庄的好田地，德常社学里有一位年轻秀才担任蒙师，又有一位素有德行才名却屡试不第的老生员担任讲师，故而吸引了周遭村子甚至镇里的子弟来此学习。

　　华儿才将牛车在黑瓦白墙旁的竹丛前停下，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驾车的是一个健壮的中年汉子，他稳稳地将车停下，从车里走出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来，他身着一身暗青色团云纹缎直裰，肤色微黑、身体健壮，身后跟着一个背着藤条书箱的白净书童，想来这就是方尚光了。

　　清哥儿哼了一声，叫华儿将他从车里抱下来，梨霜却只能够背着他的书袋跳下车子。方尚光注意到二人，朝他们走来拱手致意，还礼貌的冲梨霜点了点头。清哥儿自觉对方的书童虽然看起来白，但五官着实一般；相比起来自己的书童就清秀文雅的多了。因此竟也难得的礼貌了一回，冲方尚光一笑，同他一同走进了社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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