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侯养成日志

　　鸳儿鸯儿是一对双生子，自打娘胎里出来便同吃同住，没分开过。可她们的性格再不相同，鸳儿温柔善良，却木讷少言，鸯儿心眼多，却也外向开朗。正因着她们不同的个性，当初鸳儿才被分派给了老太太阮氏，而鸯儿照顾太太刘氏。

　　这许多年过去，姐妹俩虽仍在一个屋檐下住着，彼此却不再同儿时一般亲密无间了。可鸳儿自然从来没有想过要防着自己的亲生妹妹，是以鸯儿对她将什么东西放在哪里知道的一清二楚，其中自然也包括鸳儿手里的钥匙。

　　这一日清哥儿不用去社学，在院子里同华儿玩，两个在桂花树旁的泥土里找到了一个蚂蚁窝，清哥儿要华儿去灶上拿些柴烧蚂蚁，自己则拿脚在地上碾着玩儿。

　　刘氏在红木贵妃榻上午睡，鸯儿替她打理窗边玫瑰紫花盆中的剑兰，正好觑见清哥儿独自一人。瞄了瞄刘氏睡得正熟，便倒了一杯蜜水，自屋里出来，到清哥儿身边殷勤地说：“哥儿，先喝了这杯蜜水吧。”

　　“我不喝这东西。”清哥儿不耐烦的答道，鸯儿这没眼力见的东西，竟连自己不喜欢蜜水里的那股子酸味儿也不知道，还是梨霜细致。想到这，便顺口问一句：“梨霜在哪里，这一天也没见到她人。”

　　听了这话鸯儿心中一哂，她自然知道此时梨霜正在淑姐屋里帮她画花样子，就算清哥儿不提，她也要把话题拐到梨霜身上的，便连忙说：“梨霜在哪里奴婢哪里知道呢。她的主人是陆府二少爷，天生便高我们一等呢。”

　　“什么陆府二少爷，你什么意思？”清哥儿皱眉问道。

　　“怎么，哥儿不知道吗？”鸯儿惊讶地道：“陆府二少爷正寄居在我们院中，梨霜是她的贴身丫头啊。她对这二少爷最是忠心了，如若不是，也不会从岳州府来我们田头庄呢。”

　　清哥儿有个毛病，他虽然对所有人都不上心，却不能容忍别人对他有一点点的忽略，必要是众人的中心方可。梨霜如今成了他的书童，自然应该以他为首，却竟然是什么陆府二少爷的贴身丫鬟，而且依鸯儿的意思，若不是二少爷寄居在他们田头庄，梨霜才不屑于来到这里，不由怒从心头起。

　　此时华儿正好从厨房里拿了两根烧着的柴火走回来，清哥儿一见，便从他手里夺过一根，道：“这里不需要你了，你先干别的去吧。”

　　“哥儿，我们不是要烧蚁窝吗？”华儿尚自呆头呆脑的不解。

　　“我叫你滚听懂了吗？”清哥儿吼一声。华儿吓了一跳，立刻低下头缩着肩膀走了，清哥儿喜怒无常，若是触着他的霉头，自己可没好果子吃，还是赶紧离得远些好。

　　“你，带我去找那个二少爷。”清哥儿指着鸯儿道。

　　“少爷，不好吧，”鸯儿面子上惊慌，心中却暗笑，“老爷夫人明令禁止我们接近二少爷的居所。”

　　“少废话。”清哥儿将柴火在手中掂了掂，“你们以为我不知道还是怎么？陆家长房早死了个干净，这个二少爷如今还不是我想怎么玩便怎么玩？快走！”

　　鸯儿便带着清哥儿从内院走到前院，阮氏平日里也不怎么出门，只在自己的房间里静坐或念佛，是以前院里静悄悄的，午后的阳光斜射下来，只能听到一颗香樟树上麻雀在叽叽喳喳。

　　看到鸯儿来到靠外院的角落，清哥儿冷笑道：“我竟不知道这里还藏了个人，可见爹娘也瞒着我。”说罢便将头一歪，叫鸯儿将雕花木门上的青铜锁打开。

　　陆粱此时正借着得来不易的阳光在桌前写字，他仿得是前朝中书令谢长欣所书的小楷《庄子·秋水》。此贴以清逸灵动、浑然天成著名。陆粱沉思片刻，便笔走游龙，一个个清俊挺拔的字仿佛从他的笔尖自动流出来一般。写字时的陆粱眼神专注，看起来竟全无痴儿的傻气。这字虽无谢中书通于世事的豁然，却有未经世事玷染的纯然之气，犹如璞玉。

　　正写到“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两句时，鸯儿领着清哥儿推门而入，他又重重的将门甩上。

　　这声响骇了陆粱一跳，他停下笔来，呆呆地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你就是陆家那个傻子？”清哥儿恶声恶气的问道。陆粱虽不大能听懂人言，但是“傻子”一词包含的恶意他却知晓，是以他以沉默来抗议这个陌生人无礼的举动。

　　“哟，傻子还会写字呢！”清哥儿看到陆粱面前的帖子，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口中啧啧有声，上前伸手就要去拿陆粱方才写的字。

　　“不准碰！”方才沉默的陆粱此时却向突然被激怒了一般，涨红了脸站了起来。

　　清哥儿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了小半个头的少年，却并不害怕：“我就要碰怎么样？我不仅要碰，还要把它给撕了呢。”说罢劈手将桌上的纸夺了过来，陆粱自然不依，伸手来抢，清哥儿却往后一跳躲过他，手里还不停，三下五除二便将陆粱的作品撕了个粉碎，还揉成一团砸到他身上。

　　陆粱气得浑身发抖，吼道：“这是梨霜给我的！”说罢就要上前，清哥儿听言也回嘴道：“梨霜给你的都是我不要了赏给她的。你一个寄人篱下的臭虫，我就是把你给撕了也没人把我怎样！”

　　话还没说完，陆粱就扑了上来，清哥儿抄起手里的木棍，狠狠地抽到陆粱的身上。陆粱自来身体有些瘦弱，清哥儿又力气极大，陆粱便歪了一下。清哥儿瞅准机会，上前便将陆粱扑倒在地，骑在他身上，拳头似雨点一样落在他的身上。

　　鸯儿看得傻眼了，心中也不由后悔起来，哪成想清哥儿一个孩子下手竟然这么重，不由喊道：“哥儿算了，别打了，教训他一下便够了。”

　　清哥儿鏖战正酣，哪里听得见鸯儿在讲些什么。这个傻子竟然还敢反抗自己，不把他打个半死绝不算完。陆粱拼命反抗，可清哥儿体型实在大，他拼了命也无法从他身下翻出来。清哥儿还嫌不够过瘾，双手扯住陆粱的头发，将他的头朝地下狠狠一磕，这一下实在是大力，鸯儿都能听见一声闷响。再看时陆粱已然乌发凌乱，人事不知了。

　　鸯儿这下眼泪都出来了，若是闹出人命来可怎么是好。清哥儿也是个憨的，打得差不多了，找刘氏一撒娇，闹一闹，气不就出了吗？如今刘氏一些儿不知，倒把她牵扯进来了。

　　清哥儿见陆粱晕倒了，却也满意了，从他身上爬起来，还又狠狠踹了他一脚。然后转身对已经吓得有些呆了的鸯儿道：“现在我们两个出去，你把门原样锁好，这件事谁都不能讲，否则我让你好看！听到了没有？”

　　鸯儿也只能点头，手指微颤，看了一眼脸都被打肿了、眼睛紧闭的陆粱，狠了狠心，迈着虚浮的脚步同清哥儿一起出了房门，又反身将门锁上。她心中暗自后悔，没有想到陆粱竟然不是同刘氏吵闹，而是直接跑来把陆粱打了一顿，还禁止她告诉别人。自己这一番计策落了空，还可能搭上一条人命，双手不禁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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