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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淑姐领着梨霜到柳条筐边翻看了一番,只见上面绣的多是鸳鸯戏水、牡丹春暖、鱼戏莲叶的图案,用色鲜艳喜庆,却千篇一律,很有些呆板。前世陆亦方身边总带着不同的汗巾子,方便与各路女子交换,销金点翠、软红纱罗,一条换一条,不知过了几人手,她对他的厌恶,也就这样一天天积攒起来。
淑姐将梨霜引到桌前,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她不好意思地道:“真得劳烦你了,梨霜。画花样子费神的很,你每日晚间得闲时来画几笔便可。每卖一张帕子,我都给你五文钱可好?”说罢,期待的看着梨霜。
梨霜见淑姐已这样说了,便也不再推辞,坐在椅子上,略略沉吟便提起笔来。她画的是蝶戏牡丹,先用花枝俏和小叶筋笔勾勒出层层叠叠、半开半放的牡丹花瓣,再细细画出绿叶与脉络。画的右上方有一大一小两只蝴蝶,其中一只蝶翼舒展,翩然欲飞,另一只似是累了,将将要降落在牡丹之上。正是这将开未开、待落未落让整幅画有了灵动与生机。
画完最后一笔,梨霜终于抬起头来。许久没有这样全神贯注的作画了,手有些生了,这幅牡丹并未达到她心中的效果。淑姐却是惊喜异常,她仔细端详这幅尚未上色的画,怎竟如此生动逼真!
趁着她在端详这幅画时,梨霜开口道:“姑太太,今儿实在是有些晚了,梨霜今后若无事之时便来画上几笔如何?”
淑姐自然是千情万愿,将梨霜送到了屋门口。
待牡丹图添上最后一抹颜色,清明也到了。
雨润大地,万物复苏,家家户户门前窗外都插上嫩绿的柳条。这天既是祭祀的时节,也是出外踏青郊游的好日子。侯家的祖坟早已无迹可寻,可阮氏的丈夫侯管事就埋在田头庄附近的塘连山上,每年自然要去拜祭一番。梨霜和秋妈妈自清明前两日起便忙得脚不沾地,拜山的祭品、踏青的点心色色都要准备齐全。
清明那日一早,侯家四口早早地起来了,同阮氏一起带着鸳儿、鸯儿和梨霜出门了。今日梨霜穿一件月白色窄袖背子,里面搭配着丁香色裙子,丫髻上斜插着一枝嫩柳,与这满眼春光十分相宜。
清哥儿兴奋异常,在山间翻翻找找,一刻也闲不下来。到处是人影和此起彼伏的鞭炮声,纸灰被风吹得在空中飘扬。村民们多半都认识彼此,大家随意招呼对方,可竟没有什么人来同侯四平一家寒暄,侯四平自然也不屑于搭理这些闲人。
好容易把该磕的头磕完,该烧的纸烧尽,侯家才离开塘连山的这片小山头,到邻近的鹿峰山脚踏青。
此地离镇上不远,沿途挂着旗幡的村野食肆坐满了人,来往的驴车、牛车也是络绎不绝。桃花、杏花已尽数开了,远望去是一片红云琼玉,几棵枝繁叶茂的树上还挂着彩绳,小女儿们将秋千荡的高高的,欢声笑语从远处传来。
侯四平大喇喇的拨开数人,捡了个花树下的空地坐了,要梨霜将带来的食盒开了,又要鸳儿、鸯儿倒酒喝。
平日里难得出门一趟,小丫头们自然欢喜,鸳儿鸯儿两个在侯四平面前虽不敢多言,语调中却带着许多雀跃,就连一贯内向的柳姐儿今天脸上都有两抹高兴的红晕。
“爹,娘!我不要坐在这里,我要出去玩儿!”清哥儿看着侯四平一个劲儿的喝酒吃肉,心里边按耐不住了。他特意带的纸鹞还未放呢。
“小猢狲,一天到晚歇不得气,快滚快滚!”侯四平喝酒喝得正酣,随意挥手让清哥儿自己玩去,刘氏放心不下清哥儿,便让鸳儿留下来照应,鸯儿和梨霜带着些吃食同柳姐儿、清哥儿一同去玩耍。
“你们两个看紧些,若哥儿姐儿有什么闪失,仔细你们的皮。”刘氏今天戴着顶银丝狄髻,耳边明晃晃两个金葫芦耳坠,眼儿一眯,鸯儿和梨霜连忙答应。
鸯儿不耐烦拖着柳姐儿慢慢走,便把柳姐儿塞到梨霜手里,自己跟在清哥儿身后。梨霜倒也不着急,一手牵着柳姐儿,一手拿着一个攒盒在后头慢慢跟着。柳姐儿今日穿着粉色袄子,杏黄色蝶穿花襕裙,头上簪的柳枝随着她的走动一点一点的,着实可爱。
“那是杏子,那是桃子,那是梨子。”柳姐儿一边走,一边用小胖手认真的指点着眼前的花树,有点不好意思似的冲梨霜笑笑。
“姐儿真厉害,能认出这么多树呢。”梨霜略微蹲下来一点,“只是现下这些树都还没结果子,这可怎么办呢?”梨霜做出有些苦恼的样子。
柳姐儿大眼睛转了转,伸出手指点了点攒盒。梨霜睁大了眼道:“姐儿莫不是有什么法术不成,知道这盒子里藏着什么。”然后便打开攒盒,里面放着小块儿的雪梨糖和桃干。梨霜蹲下来将攒盒放在柳姐儿面前,问道:“姐儿想吃什么?”
柳姐儿开始像有些不敢拿似的,可不过犹豫了两秒,她便伸出短短的手指捏了一片桃干。梨霜合了盖子,柳姐儿慢慢地吃着桃干,两人一路走一路嘀嘀咕咕,说说笑笑。
那边厢清哥儿拿了个一米多长威风凛凛的老鹰纸鹞,横冲直撞了半日,终于找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可苦了鸯儿,一路小跑跟在他后面。这还不算完,清哥儿一找到地儿,就让鸯儿托着纸鹞,自个儿尝试着放线。
鸯儿哪里做过这等事?平日里不过是帮刘氏端茶递水、揉肩捶背,那等脏活累活都叫华儿干了去,手上便没什么力气。这个风筝虽然不重,可清哥儿却掌握不了风向,两个僵持了半天,鸯儿手也酸了,腿方才跑步时就软了,便再也保持不了平衡,老鹰纸鹞两次都砸在了地上。
清哥儿是个蛮横性子,这一下便急眼了,冲鸯儿大声嚷道:“你是蠢驴吗?端个纸鹞都不会!”他将手上竹轮朝鸯儿方向重重掷过去,然后便扯开嗓子大喊:“梨霜,梨霜,你在哪里?还不快给我过来!”
鸯儿吃清哥儿这一骂一扔,面上通红,心里虽将清哥儿千骂万骂了一遍,却也只能捡起脚边的竹轮呆呆地站着。
梨霜和柳姐儿听到了清哥儿的呼喊,都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谁知道这个小祖宗又会做出什么幺来,还是赶紧过去为好。
清哥儿看到梨霜牵着柳姐儿出现在眼前,脸色才好看了些,他走上前去一把夺过鸯儿手里的竹轮,不耐烦地说:“你去看着柳姐儿,别在这里添乱了。”然后扭头对梨霜道:“梨霜,你看着就聪明些,快来帮我放风筝。”
梨霜倒是放过纸鹞的,知道要逆着风向来,他们两个一起合作,不过片刻老鹰风筝就稳稳地朝天空升去,老鹰的尾羽在天空中微微颤动,时而高飞,时而低翔。清哥儿大喜,操纵着风筝左奔右突,一时间便顾不上余下的这些人了。
谁知在离他们不远的树林中,坐着一户人家,女眷在用彩绫围起来的屏障中坐着,男人家则对着饮酒。清哥儿训斥鸯儿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屏障中一个梳着鹅胆心髻,插着金累丝楼阁挑心和镶红宝万福簪子的妇人皱眉道:“这是谁家的子弟,大呼小叫的。”
屏障外的少年侧耳细听,笑道:“娘,这个人我却认识。”
“你怎么会认识这么个人?”那妇人奇道。
“他同我在一个学堂上学,是田家庄的侯管事之子。”少年将手中的酒饮尽道。
“哦,可是陆家的?”妇人问。
“是陆府的,不过他们归属于二房。”少年话音未落,清哥儿呼喊梨霜的声音又一声接一声喊起来。
“既然在此地遇见了同窗,孩儿也很该去会一会他才是,母亲不用烦心,孩儿去去就回。”那少年站起身来。
“哪里用就这样。”那妇人虽如此说,却没有阻止少年的动作,只是叮嘱道,“既如此,你也带上些糕点去,别同你爹一样,万事不挂心,失了礼数。”
“媳妇儿,这干我什么事儿?”方驰本在开心地喝酒,听到这话不禁喊起冤来。
少年笑笑,知道自己父母将拌嘴当乐趣,也就不管,只是吩咐道:“茯苓,你随我来吧。”
在树丛中方尚光便看到了那只老鹰纸鹞,两人寻迹过去,果然找到了清哥儿。方尚光上前见礼:“未曾想在此处竟然能碰见侯贤弟。”
清哥儿虽不怎么欢迎这两个不速之客,不过正巧玩得累了,也便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你们俩找到这里来了?”
这句话十分无礼,方尚光心中虽不喜清哥儿,此时却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他道:“家母听到侯贤弟的呼喊声,便让愚兄来送些吃食,望贤弟转交给伯父伯母。”
清哥儿却没听出方尚光的弦外之音,不过谁会和吃的过不去?方尚光是巡检家,说不得便有什么平日吃不到的好物。于是转头吩咐梨霜道:“梨霜,你还不快来接着点心?”
梨霜自刚刚看见方尚光和茯苓开始便站的远远的,斜签着身子低着头,今日自己可是穿着女装,若要被他们发现便不大好了。可谁知道清哥儿是个蠢笨的,愣是没想到这一点,竟然唤自己上前去拿食物,刚想说什么,清哥儿便不耐烦地催促。她也便将心一横,反正丢脸的也是侯家,其实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便朝方尚光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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