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既如此不愿放手

　　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黑夜像油腻的沥青，黏稠得很，翻搅、挥散不去的感觉，卷不动的是那阵阵浊气。他踩上油门，向前面那片空洞的黑暗里冲去。不知路的尽头在哪里。他该向何处？
　　他像被放逐在漆黑宇宙中的物体。那里没有引力、没有声音。只是无助地飘着，任由自己飘着。四周均是焦黑，辨不清方向，辨不清哪里是陆地哪里是深渊。那里如此的寂静没有一丝声线，他像没有根基的浮萍，卷进无尽的黑暗。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那乖巧俏丽的她，笑着对他说，瓜皮哥哥，帮我拿着书，我要背单词。瓜皮哥哥，帮我抓住那只猫，我跑不赢它。她的浅笑浮现在空中，他想伸手去摸，可那笑脸倏地消失。
　　她紧紧地抱着他，如此深情依赖，眼里只有他的那个世界。那双眼睛如此明亮，闪耀得他忘记了黑夜。可是只是瞬间即逝，玻璃外还是那片黑。他的心想将她的依赖挽住，可当心里一有这份力，那影像却像沙一般越想抓住却从那力间那指缝间流逝，越来越模糊......
　　他再向黑暗探巡，又出现一张有她淡寞寥然眼神的脸，那里没有情绪只有黯淡，像是对待陌生人那般，她只是对他挥挥手，决绝地转身。那陌生的眼是她的吗里面没有一丝爱意，像冷冽刺骨的冰一滴滴地坠在他的心里，却如岩浆灼痛，所到之处嘶地冒出一缕黑烟，留下深浅孔印，满目疮痍。
　　他将油门踩到底，车像离弦的箭一般射出。闪电霹雳噼拉地在黑夜中叫嚣，墨天的尽头，闷地发出嘶吼，撕心裂肺。雨像泼水一样打在车的四周，溅得白玉碎开，到处都是碎片。
　　有股热流，滚烫着他的面庞，模糊了他的双眼，他分不清眼前玻璃上的是雨水还是眼里的泪水。他的喉咙里像卡着一根尖刺，划过那肉肤，吞咽一下都觉得刺痛。那沉重的哀嚎是黑空中的雷鸣或是心底的哭恸？
　　车行驶在某点，天空啪地一道突乌闪电，天眩地动。此刻的巨响，是对一段旅程的终结画上句号又或是对一段未知旅程开端的启鸣。
　　虽是夜晚八点，玻璃幕墙已映出城市里璀璨的灯光。MQ办公楼高层室内灯火通明，宽敞办公室每个隔间里的人都在脚不着地的忙。房间里夹杂着复印机大量纸张的纸墨味还有急迫不安的味道。办公桌前的长发年轻女孩小心翼翼地瞥一瞥里间百叶窗里，那个英姿挺拔的身影。他身着白色衬衫，深灰西裤。衣物紧身处勾勒出他结实紧致健硕的身躯。那男人英眉促蹙，棱角分明的嘴唇紧抿，募地他将资料夹啪地掷在地上，他混身发出低戾的气场，压抑得旁边的人不敢发出一丝声响，默然恭敬地站着。
　　“出去，限你们明天上午九点前修改完成。”男人低声命令道。
　　见几人垂头含首快步走出房间，年轻女孩转头对身旁的同事露出惊恐的神情：“看来今晚又要加班到半夜了。哎.....好可怕。”她指了指里间的人，随着眉心的惊恐突突地跳着，她战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走进里间，收拾着散落在地上的纸张，完毕迅速撤离。
　　站在大班台旁的另一高大男子开口：“何必发火，第一总医院的项目我们前前后后跟踪了三个月了，前期各项工作已做得很妥当，箭在弘上，我们是志在必得.....”
　　本站在办公桌前的男人走向落地玻璃前，望向这眼前的一片夺目灯光，眼睛里却深遂如墨无半点辉映，眼神有些疲乏。他轻揉额头，挥手向身边的男人，止住他的劝说，声线低沉有力：“衡天，明天的投标我不会到现场，你去应付。手下的人还是要跟紧。”他再次望向窗外的夜幕，眼神越发绝然磊力：“我明天约了医科大叶博士，那条医学智能穿戴的生产线马上就要开始启用。你先去忙吧。我这里还要补充资料一下。”
　　身旁的男人，洞察微发：“远杉，不要加班了，早点回去。以前是拼命想把事业做大做强，现在我们早在医疗设备这个行业遥遥领先，甩竞争对手几条街，但你还是这样365天，有大半时间都加班.....何苦把自己逼的如此辛苦。”
　　男人扭头看向杜衡天，脸面轮廓刚毅紧绷：“人会嫌钱多？”他的眉眼凉薄，嘴角微向上弯起一个弧度，浅浅冷笑。他拍拍身边男人的肩膀，扭头又重新坐回那尺寸巨大的办公桌前。
　　杜衡天轻声关闭办公室房门，向外间的女子低声叮嘱：“叫份外卖，尽量劝他多吃点。”
　　办公室里恢复了一片寂静，只有他轻敲键盘的细细声响和他密密浅浅的呼吸。此时此刻的夜和往日相同，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将他吞噬在一个令人心力交瘁的黑暗国度。
　　杜衡天回到自己的住所，里面还亮着温暖的落地灯，橙色灯光将房间里衬得温馨舒适。他在玄关处换鞋时，听客厅传来的电视声。里间的女人听见门口的声响站身向他靠来，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脱去他的外套。倾身拥住他，甜甜柔柔的声音，给他无比温暖：“我炖了冬瓜薏仁汤，我给了舀一碗。累了吧.....”她轻轻在他脸颊一吻，他觉得心底的暖倾刻将一身的疲意融化为水。他回拥她：“别麻烦了，你去睡吧。我自己来。”女人抿嘴笑笑，自顾自地进厨房，片刻端着一碗汤水递到他面前。他边喝边夸：“伶伶，手艺越发长进了。”女人会心一笑，眉宇间掩不住的开心愉悦。他们相爱七年，从毕业结婚到现在已三年了。俩人的感情并没有随着时间的逝去而逐浙凋零，反而稳定默契，幸福美满。
　　岁月没有在她脸上露下太多痕迹。也许爱情的滋润、家庭的幸福更让女人由内而生美，那美是温润如玉的光泽，是对生活焕发的饱满热情。他看着眼前的她，还是娇艳如花、妩媚迷人，几年岁月更替，她的气质中倒有了几分成熟秀慧。
　　别人都羡慕他们的爱情平稳持久无波无澜、水到渠成。见多了世间的分分合合、虐情黯伤、三心两意，对他俩这种直接就寻到世间另一半而且相伴相依、互敬互爱的缘分很是惊羡。
　　再忙碌再疲乏，只要家里有个深爱的人为自己留一盏夜灯。那轻轻的拥抱，低声的关心对疲惫的他如轻抚的慰籍。他的安宁港湾，他的心灵归宿，他的至亲至爱，任何物任何人都替代不了。
　　只因那份温柔夜晚守候，那份为他而存的关心。他觉得此时的自己那么真实而幸福。
　　陶伶在厨房洗衣碗，听见耳边杜衡天的声音，“老婆，你对我真好。我回到家还能喝你煮的糖水，还能享受老婆的香吻。比较远杉，我和他的日子真是天壤之别啊。你是没看见，他这几年变化有多大。完全就是个苦行僧......”他顿了顿，眼神有些错落轻愁：“其实见他这样，我也不好受.......”

　　叶小艾裹了裹身上米色的风衣，风扑面吹来，将她的长发拂开，思绪像那发丝飘散开。身后是只有几处错落高耸的办公大厦，随着几处从雾朦胧的灯光在夜色中寂寥矗立着，刚硬的线条透着冷峻。她站在楼下，风有些冷，身体紧紧地贴住手里的文件袋，似乎妄想从那凉凉感觉的塑料制品中寻找一丝温度，可是没有。手里的只是纸张的触感，轻硬适中的硬度。她无意识地用线条匀称的小腿踢向脚边的碎石，见它随着力度成抛物状掉落在远处的花坛，嘴角轻扬。
　　“还是玩心未改，快上来，都降温了，风好大。”一辆黑色奔驰车停在她身边，摇下的车窗里露出一个男人清俊的面庞，对她急切地邀请。
　　“不是不让你来吗？我自己叫车就行了。”她抱怨着，还是拉门钻进车内。
　　男人体贴地立即将她的安全带系上，温柔问询：“吃饭了吗？我想你应该还没有。”
　　得到肯定答复，车嗖地加快，开向城市中夜晚仍繁华的地带。
　　叶小艾垂头整理着手上的文件袋，里面有她这段时间为某公司设计的作品，她想到什么，扭头问向身旁专注开车的男人：“明天是几点？我就带几张设计稿讲解一下就可以吗？”
　　“叶博士准备和一家很有实力的公司开发一条生产线，各方面都准备妥当，委托我舅找几位优秀设计师。舅舅马上就想到你，你不是他得意门生吗？你就帮他们设计几个产品。”
　　“小语，你不也是他得意门生吗？”
　　“你看我们这设计所才开业几个月就接了好几单，我都忙得不像个男人了，我拿笔都发抖。这单，呵呵，就交给你完成了。我不是不入他法眼吗？你可是他钦定的。”男人扭头向她俏皮地眨眨眼睛，眼底里掩饰不住的温柔。
　　餐厅入坐，于语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见叶小艾专注地看着资料，便熟练地点下几道她爱吃的菜品。随后关切地递了杯鲜榨果汁给她。她轻抿一口继续垂头。
　　窗边照进的月光如水，与餐厅柔和的灯光晖映，她的眼眸交织着长睫阴影与灯色，形成一泓奇特的光影。她无意识的抬头像是想到什么，若有所思一番，随后向他抿嘴一笑，又垂头在纸上写画着什么。他觉得她的笑如辰星若灿，但是却又那么遥远。明明坐在身旁，又有那超乎自己心意远的距离。
　　他体贴地舀了小半碗米饭放在她面前，示意她吃掉。她边看文件边用筷子夹住少量米粒往嘴里送。他又夹一些可口的菜放进她碗里，见她吃掉，他觉得心里有些轻松愉悦。饭毕，他舀了碗汤放在她面前，见她嘴一张一合低头默声地喝着。他倒想他是那碗汤可以尝到她嘴里的芬芳，贴近她心房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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